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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萧凉欢嫁到殷府，自是要随殷善玉同府上众人一道用晚膳的。
往常用饭时，大姐夫性子柔顺，二姐夫性子活泼，一动一静，一搭一唱，十分相得益彰，总把气氛逗得很是活泼欢乐。如今尊贵如萧凉欢往桌子上一坐，那就真真成了冰冻三尺，动弹不得。
大家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吃饭，只就着眼前最近的一盘菜。
善玉看着看着，就觉得心底五味陈杂，十分对家人不住
“娘啊，我上回问您借的政事通录已经看完了，一会儿我差人给您送过去吧。”
主母大人沉默着点点头。
善玉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又道，“爹啊，我今日回府路上，瞧见翠华楼好似出了新的菜式，改天你可以约云、罗二家主夫一起去坐坐。”
父君大人也沉默着点点头。
场面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善玉食不知味地扒拉了两口饭，绞尽脑汁地回想着平日里二位姐夫是如何起话头的，奈何平日用饭的时候，她总是一心想着快点吃完好钻进书房里啃书，现下突然要她来活跃气氛真是毫无头绪，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对面的两位姐姐。
刚想着开口就听身边人放下碗筷说道，“爹、娘，我用的差不多了，就先告退了，你们慢用。”
“等等——”善玉望着他眼前动都没动过的饭菜，急忙出声道，“你这才吃了几口，怎么就要走，饿坏了身体可不好。”
萧凉欢柔柔地瞥了她一眼，“我晚上本就吃不了多少，别再扰了大家用饭的兴致。”
“胡说什么呢！”善玉一把摁住他的手，叫他不得起身，想了想便睁着一双清澈大眼嗫嚅道，“你、你若是真的吃不下，就当陪陪我吧。我一向吃的慢，总不好意思一直叫爹娘姐姐姐夫们陪着吃。”
说罢，真是恨不得把头低进碗里去，耳朵尖止不住地开始泛红。
萧凉欢怔愣了片刻，倒就真坐下了。
“咳咳，玉儿啊，你结了亲就是大人了，往后莫要总是耍小孩子脾气，叫殿下为难。”殷大人一本正经地教育道。
“……知道了。”
“扑哧——”二姐夫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娘你也真是，小妹这哪儿是在耍小孩子脾气，明明是长大了，晓得要疼夫郎了。”
此话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大姐跟着道，“如此我与善珠就放心了，这么些年就怕小妹读书读得都要呆了去。”
大姐夫还是十分厚道的，只拿一双似笑非笑的美目觑了她一眼笑着说，“你们快别说了，小妹都要羞得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见周围人都带着十足揶揄的笑意地看着她，善玉只觉得此刻窘得很酥麻。
但经此一闹，饭桌上的气氛总算热络了起来。
吃完饭，小厮们上了些瓜果茶水，二姐夫笑说起前一阵子一时心血来潮就亲手给二姐绣了枚香囊，结果却被二姐嫌弃太丑死都不肯佩戴出门，气得他差点就要把二姐所有的衣服都绣上自己的杰作，二姐这才勉强答应戴着去当差。
大姐和大姐夫闻言，相视一笑，接着默契地向二姐投去同情的目光。
二姐悲愤道，“你还好意思说，我那日算是在同侪面前好好长了一回脸啊！都说我这是上哪个庙去求了个辟邪之物呢！”
大姐似是想到些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那日大家口中所传的辟邪物就是你这个香囊啊，我还以为是她们故弄玄虚瞎编排的呢。”
“可不是！”二姐咬牙切齿，“早叫小仙离那些个什么夫郎会远些了，成天的换着花样折腾。”
“怎么就叫折腾了，我还不是为了你，看把手扎的，都疼死了。”
二姐叹了声气，耸拉着肩膀道，“小仙儿啊咱们没有那个天分，就别整哪些个幺蛾子，老老实实地过日子成吗？”
二姐夫表示不服，“你懂什么，我们管这叫妻夫之间的情致，你个呆子！”
二姐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呆，眼看就要暴走，大姐忙劝和道，“行了二妹，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瞧你们俩闹的。小仙喜欢绣花，回头叫静儿多教教他也就是了，谁天生就有这巧夺天工的手艺啊！”
二姐夫感激地向大姐投去一眼，嘟囔着嘴道，“就是嘛，往后我多向静弦哥请教请教，肯定会绣得越来越好的。”
善玉略一思索，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啊！若是能让凉欢也与两位姐夫平日里多走动走动，也许男儿家之间很快就感情熟络了，于是便跟着道，“大姐夫你收一个徒弟也是收，不如也顺便教教凉欢吧。”
场面刹时就安静了下来，善玉脊背有瞬间僵硬，头顶忽地滑下一滴汗，她这是又说错什么了？
下意识地就回过头去看萧凉欢，见他脸色如常，反倒是众人都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瞅着她，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二姐夫都带着一种看好戏的眼光。
呃……
“我的意思不是说我想要个香囊，啊不，是，就是我想要个香囊。”善玉捂着脸，内心十分奔溃。
萧凉欢默了默，不知该如何接话。
云静弦见逗弄的差不多了，才悠悠开口道，“小妹啊～你可知道长皇子殿下的绣技和画技那都是当世无双的啊，从前我们可是费尽了心思才寻人从宫里拓了殿下的绣品出来自个儿琢磨着临的，你这不是在给你大姐夫出难题嘛……”
善玉只听得心惊肉跳，忙扭过头解释，“我……我不知道呀！我就是……就是怕你一个人在府里闷了……”真的！你要信我啊！
萧凉欢还没开口，就听殷善宝恨铁不成钢地扼腕道，“小妹啊，快别丢人了……你成天待在书房里，别说是什么绣花样子，就是自个儿有几件衣服你都怕是都不清楚吧。”
云静弦也抿着嘴笑道，“就是就是，府里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和小仙最是闲不住的，只怕殿下到时候要被我们叨饶地烦了才是～”
善玉愣愣地看向萧凉欢，正在想自己今晚是不是太多事了些，就见他忽的扬起一抹和煦的笑，淡淡道，“不会的。”末了，还似笑非笑地撇了她一眼，善玉的脸腾的就红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哟哟，回神了唉……”二姐好笑地起哄，“哪有看自己夫郎都能看呆了的，这还是当着爹娘的面儿呢，合着咱们在你眼里都是不存在的啊！”
善玉：……
~
用过晚膳后，善玉本是习惯性地要去书房，脚刚往西边迈出去半步又讪讪地收了回来，摸了摸鼻子扭过头看向萧凉欢，“你可要去后花园散散步？”
萧凉欢望了她一眼，欣然点头，“也好。”
善玉走在前面，特意想放慢步子，但一开始总也掌握不好节奏，走得不是很协调，后来他迈步跟了上来，两个人并肩走着走着也就顺了。
“咳，你在这儿住的可还习惯？”
话一出口几欲寻死……
“我、我是说你要是有哪儿用的觉着不衬心的，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善玉低着头寻思着，她虽然不是很有办法，但她还能死乞白赖地去找两个姐姐帮忙解决困难不是，这也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啊!
萧凉欢的眸子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轻轻回道，“挺好的。”
挺好的……
善玉砸吧砸吧这个词儿，应该就是合心意的吧。
一时静默，夜风徐徐拂过脸颊，微微凉微微痒。
善玉望了望四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后院小荷塘边了，月光柔和地倾洒在静谧的荷塘上，柳枝被微风吹得四下飘扬，倒映在池水里微微晃动着荡漾出别样的美好。
善玉依旧不敢看他，只是盯着水面上月亮的倒影，犹豫地开口，“方才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萧凉欢嗯了一声。
善玉等了等，见他不再开口，刚想道——
“你”
“我”
“……你先说吧。”
四周静得出奇，萧凉欢望着她的时候，她感觉几乎要窒息。
心头忽然有种陌生的悸动愈演愈烈，明明她们已经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了，可是这种感觉却与那时候有些不同，它如迷蒙细雨防不胜防地从心的细孔里渗进去，忽然就一发不可收拾。
在殷善玉乏善可陈的过往岁月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她好似觉得心里一会儿满满的，一会儿又空空的，像是荡秋千一样，晃得人难受。
好在萧凉欢没有“折磨”她太久，他静静注视着她的脸，轻轻地开口道，“善玉，其实赐婚的旨意是我的意思。”
殷善玉一怔，神色便认真了起来，她静静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尽管脑海里已经转过千百种猜测，其实我是赐着玩的，其实我是随便选了个人，其实我现在后悔了……她也不想事情往这些糟糕的方向发展，但她，控制不住……
“其实我……”
“殿下！殿下！”萧凉欢身边的侍从锦瑟找了过来，“奴才可找着你了。”
“出什么事了？”
“陛下刚才差了人来，说是齐国太女要前来贺你新婚，现下已经从齐国启程了，陛下急着要找你商讨接迎之事。”
“知道了，你先去备马车，我这就入宫去。”
锦瑟走后，萧凉欢对殷善玉说，“我今日许是要在宫里留宿了，你不用等我，早些歇着吧。”
善玉点点头，想了想又加了句，“夜里更深露重，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的。”
望着萧凉欢远去的背影，殷善玉深深吐出一口气，一直紧紧攥着衣摆的手终于松开。她在原地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直到心绪终于平静下来，见时候尚早，终于小跑着往心心念念的书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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