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言往生路

作者:一顾子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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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星湖桥不思归(4)


      邓意几人来到了南平发现的新墓遗址,梁教授已经穿上鞋套进入了警戒线区域,推着他的老花眼镜研究着古墓的毁坏情况。这墓是开发商发现的,后方几铲子下去,主墓的一个角已经面目全非了,梁教授看着不免摇头叹气。

      邓意却不急着进去,正一言不发站在开发商画的楼盘图前,吴尘则揣着剑站在她身后。
      邓意微微挑眉,没回头,说:“吴尘,这墓你怎么看?”
      吴尘双臂环胸,指腹轻点自己的手臂,是个习惯性地思考动作,“假的。”
      邓意这才回头,示意他继续说。
      吴尘环顾四周,淡定自若道:“阿意,你看这个地方,哪儿适合安置墓穴了,龙,穴,砂,水,向,没有一处是符合的,这墓粗粗看来大而殷实,但也仅仅是这样而已,我敢保证,大乃空大,是空墓。”
      邓意心想,看来这少爷是货真价实写过论文的。
      吴尘又盯着开发商的楼盘图说:“画的真难看,我才不会买呢,这楼配不上本少爷玉树临风的气质。”
      邓意:“……”
      给工薪阶层住的楼当然配不上你这土包子少爷的气质!
      邓意不想理他,向墓穴走去。

      邓意穿着鞋套在外围走了一圈,走到墓穴南侧,她视线落在南门口石墩上的花纹上,瞧清楚了,她眼中有些愕然。
      邓意蹲下,皱着眉头用戴手套的手顺着花纹隔空描摹了一圈,吴尘站在旁侧看着她的动作,十分认真。
      随后邓意站起来,朝梁教授那边喊:“梁教授——”
      “嗯?”梁教授推推老花镜,没有抬头,正专注看着这儿碎了的瓷器。
      邓意又道:“您过来看看,这个图案。”
      梁教授这才直起身,手背推了下眼镜,“什么图案啊?”
      邓意大声道:“白兰花!”
      梁教授听了之后,怔了一秒,旋即抄起自己的笔记本快步走了过来。
      吴尘眨眼困惑,白兰花怎么了?老头儿听到后怎么走得这么急。

      梁教授来到邓意身旁,忙道:“哪儿呢?”
      邓意蹲下指着石墩,“这儿。”
      石墩一半露在外头,而另一半深陷湿土中,露在外头的一半上有个不完整的花纹,梁教授不禁皱眉:“定门石,白兰花。”
      邓意问道:“梁教授,是巧合吗?”
      梁教授缓缓摇头,“不会,虽然只有一半,但这图纹如出一辙。”
      吴尘插嘴:“阿意,怎么了?”
      邓意不紧不慢解释道:“前阵子,我们发现了一个将军夫人的墓,墓穴镇门石上也有这个白兰花的图案。”
      邓意心想,昨天她就是把这个墓的数据做了存档,闲着没事干去茶社喝茶,结果喝到了自己的八卦。
      吴尘来了兴致,抬着下巴说:“立大墓者常有达官显贵,嫔妃皇室,为防盗墓者,通常会立双墓,这么说,咱们运气真好,一下真墓假墓都找到了?”
      邓意缓缓颔首,按理论是这样的。
      梁教授一笑:“我先去跟院里汇报一下,听听他们是什么想法。”

      邓意垂眸觑着那定门石上的白兰花,又重新蹲下,伸手轻轻触了触,她左右扫两眼,不由地思忖,每回挖新墓,无论里头外头,多多少少会有些小游鬼,今日怎么一个也没有。
      吴尘在旁观察着邓意的,走到她左侧,陪她蹲下,“阿意,想什么呢?”
      邓意瞟眼正给院里打电话的梁教授,轻声说:“你不觉得安静吗?”
      吴尘看眼周围的工地工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觉得啊,你看看他们,这说话都不带停的,比我都厉害。”
      邓意嘴角一抽,忍了忍,道:“我是说鬼,这附近,从刚才到现在,我一个鬼也没见到,哪怕是最没杀伤力的小游鬼也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吴尘笑说:“可能本少爷太厉害了,把他们吓跑了。”
      邓意:“……”
      她这跟对牛弹琴有什么区别……

      梁教授打完电话走回来,慈爱笑说说:“我跟上面汇报下来的意思呢,是先让第一批到的专家做最初数据采集,这样的话,今天这边人手应该绰绰有余了。”
      邓意点点头。
      梁教授摘了手套,向警戒线外头走,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现在咱们也帮不上忙,就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咱们再去望星湖看看,知名景点可不能不去。”
      邓意一听望星湖,立刻精神了,“好啊。”
      她求之不得。
      吴尘觑着邓意浅浅笑,视线却不由地左右扫动,心思凝重。即便是假墓,也会有小游鬼在这栖息,有墓却不见鬼,的确是个怪异的情况,莫不是被其他鬼给吃了?
      可若是吃了,周遭应该会有更浓烈的鬼气才对,弑杀的味道在他们降鬼人面前是藏不住的,可偏偏现在什么味道也没有。
      吴尘指腹又轻敲手臂,还有一种可能,鬼很强大,通过特殊手段把鬼气藏了起来。

      邓意跟在梁教授身后,发觉吴尘没跟上来,于是回头看去,吴尘一个人静静站原地,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邓意折了回去,站到吴尘面前,伸手晃了晃。
      吴尘回神,立刻挂个笑:“阿意。”
      邓意淡淡道:“想什么呢?我走到你面前都没发现。”
      吴尘咧嘴笑说:“在想一会儿你能不能给我买个冰淇淋。”
      邓意:“……”
      她哪天能从这少爷嘴里听到一句真话,她估计能感激涕零。
      邓意转身走人,不想理这满嘴跑火车的货。

      梁教授带着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饭馆,梁教授让两人自己点要吃什么,他请客,邓意本来想随便点几个,结果被吴尘抢先拿到了菜单,大少爷金口玉言,大手一挥,菜单上的菜从上到下指了一遍,服务员闻到了土豪的气息,点完就撤,连修改的余地都没留给邓意。

      邓意皮笑肉不笑,她盯着对面正捯饬手机的吴尘,心想教授这回要大出血了。

      饭后,梁教授掏出钱包准备结账,谁知吴尘一个箭步拿着手机去前台“嘀”了一下。
      梁教授拿钱包的手还举在空中,吴尘笑嘻嘻:“梁教授,这顿我请你啦,”随后视线飘向邓意,“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阿意。”
      邓意本来还在神游呢,反应过来后,朝吴尘瞪过去。
      这少爷真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俩的关系!
      梁教授看眼生无可恋邓意,又看眼嬉皮笑脸的吴尘,爽朗笑了起来,随后缓缓摇头,“年轻就是好啊……”

      出了饭店,梁教授和吴尘步伐稍快,领先邓意一些,梁教授悄声对吴尘道:“吴尘,现在怎么不叫我老头儿了?”
      吴尘清清嗓子:“年少不懂事嘛,那么喊您,显得多不尊重您啊,现在当然要叫梁、教、授。”吴尘最后三个还带停顿和强调。
      虽然嘴上喊着梁教授,脑海里想的还是这个老头儿头发又白了些,这个老头儿好像又胖了些。
      梁教授斜眼笑着说:“你嘴上不说,心里可使劲儿喊吧。”
      吴尘耸肩:“这都被您发现了。”
      梁教授无奈:“吴尘,你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啊。”
      “有变啊,”吴尘嘴角一勾,“您不觉得我变得更帅了吗?”
      邓意跟上二人,凑巧听见这少爷夸自己帅,脚底差点一崴,心想,这人没救了……

      三人打车来到了南平著名的望星湖。
      这几年,望星湖迅速成为南平著名景点,水天一色,听许多人讲,在这里许愿,便能成真,百试百灵。
      景点之所以能叫景点,那肯定是随时随地人满为患。
      邓意三人站在人群的后头,瞧着在湖边围栏举着手机拍照的那一个个人头,三人对视几眼,无奈一笑。
      梁教授负手而站:“这估计是看不成风景了,只能看人头了。”
      吴尘扫一眼围栏附近的人,挑眉说:“都在许愿啊……”
      梁教授:“人嘛,总得有点寄托。”
      吴尘淡淡道:“寄托给别人,寄托给神明,还不如寄托给自己。”
      梁教授摇头:“吴尘,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么想的……”

      邓意心不在焉,左顾右盼的,一圈看下来,也没有发觉什么异常,难道今早她幻听了?

      吴尘扭头看邓意:“阿意,你觉得呢?”
      邓意回神,答:“如果我事事顺遂,家人福寿安康,我就什么也不求,如果我穷困潦倒,试着改变却无果,我只能祈求神明,指予明路。”

      话音刚落,一行白鹭低挨至湖面,随后腾飞,跃过邓意他们头顶。
      脸上的凉意让邓意蹙眉,她轻摸面颊,又抬头看向飞过的白鹭,是白鹭爪钩沾上的湖水滴落在了她的脸上。

      “帮帮我……”
      邓意皱眉,就是这个声音!

      她四处看去,仍旧未见异象,随后她看着自己指尖慢慢干涸的水迹。
      水……湖水……

      邓意对吴尘和梁教授着急道:“我去个洗手间,你们先逛,一会儿手机联系!”
      梁教授点点头。
      邓意转身就跑,吴尘望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暗,握着黑橡色的剑紧了些。

      邓意独自一人跑到了湖泊的另一处低岸,这边的游客都在俯身拿着各色的瓶子或是器皿舀水,邓意急切走下台阶,挤过人群,在游客对她这种插队行为不满的抱怨声中半蹲了下来,手指匆忙探入水中。
      等了会儿,未见反应,邓意静心思考起来。

      思忖过后,邓意又闭上眼,聚精会神,释放出自己的气息,传递到触着湖水的指尖。

      邓意心念:你是谁?

      周遭依旧吵嚷,可邓意却屏蔽双目,闭塞双耳,世界趋于极致的静谧,就在无声的世界中,平静的湖水慢慢开始在她的指尖缠绕,涌动,水波的撞击声逐渐变大。

      突然,她听见那个声音劈开涌来的湖水,发出了一声惊吓:你是降鬼人?!

      这声惊惶过后,眷恋她指尖的湖水迅速退去,一切转瞬间归于宁静。

      邓意缓缓睁眼,周遭的喧闹渐渐重归于她的耳内。

      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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