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迦南之地

　　《你是我的迦南之地》
　　世界从前对他如酷寒的永夜，偏她是束光。
　　文/全恩
　　晋江文学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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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令夏。
　　湘州市六月里难得的雨后天。海风凉爽，浪潮平静。
　　东湘海的坞头桥畔也因难得的好天气到处人头攒动，最对的便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来祈祷即将的中考有一个好成绩。
　　一排警务人员站在围栏前把守严密，不时提醒一句：“注意安全。”
　　小姑娘扎着利落的马尾，使出全身的力气将蓝色的“漂流瓶”奋力抛向大海深处，抛完后双手合十，樱粉色的唇张张合合。
　　午后的光缕打在她睫毛上，立刻散出一道道光晕。脸颊也沾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如打了层嫩粉色胭脂。
　　许完愿，陈屿南眺望着远处，想着地理老师说的，湘州市与日本就隔着东湘海遥遥相望。
　　可是，望眼欲穿，也看不到她想念的那个男孩。

　　清晨的光从富士山探出，机翼划过云层，暖橙色的云翻腾着。
　　少年拿出相机拍了张照片。
　　他脸颊消瘦，露出清晰的下颌线。比起三年前，他已脱落出清爽俊逸少年郎的模样。
　　晨光透过玻璃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少年尤为吸人目光的一双眼眸却显得格外空洞阴郁，像是万年冰封的湖面。

　　“嘉迟，睡一会儿吧。”坐在一边的章豫温柔说道。
　　薛嘉迟轻“嗯”一声，合上双眼，耳边开始回荡起软糯的声音，“嘉迟哥哥，你要快点养好身体回来。”她眼角的泪光像是一个个小冰凌，砸在他心头上，又疼又冰。

　　章豫很快便入睡，他睡不着，复又睁开眼将遮光帘拉下，只有一道光从最下方透进来。
　　少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盒子。打开是厚厚一摞信。还有这几年陈屿南零星寄来的小礼物：灵山寺的平安香囊，她算不出的奥数题，还有西街庙会的小玩意儿，杂七杂八的堆了小半盒子。
　　他都珍藏着，放在心上最隐蔽的位置。
　　展开信，白色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
　　小女孩那时的字迹还歪歪扭扭，却可以看出每一笔都写的格外认真。

　　【嘉迟哥哥，可不可以不要不理南南。】
　　【嘉迟哥哥，医生今天和阿姨说你确诊为抑郁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是医生说这个病很复杂，不属于身体上的病，属于心理和生理的。我听不懂，但是你要快点好起来。】
　　【嘉迟哥哥，你今天又把阿姨抓伤了。】
　　【嘉迟哥哥你都离开一年了，我很想你，爸爸妈妈也很想你。】
　　【嘉迟哥哥，我初三了，已经有很多好朋友了，等你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嘉迟哥哥，我马上就要中考了。今天我和朋友去东湘海抛了漂流瓶，人家说可以祈福，我许了你快快康复回家。而且，我决定正式向你介绍我的那位朋友，他叫祝星来，他说会在你回来之前替你保护我，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只是他的数学成绩也很差，你不在我的数学题一直没人教。】

　　少年拿起笔，指节分明的一只手上布满了针孔的痕迹。在最后一封信纸最下方写道：这就回来了，我的小丫头。
　　飞机缓缓降落，轮子触及地面时带着些许的颠簸。
　　而他摇晃的心，此时却得到了莫大的安定。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信件上那个陌生男孩说要
　　替他保护陈屿南时，薛嘉迟有多慌张。
　　他终于回来了，可以兑现会永远陪着她的诺言。

　　到达家里已临近中午。
　　少年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屋内的灰尘随着风而飘起，一同飘起的还有蓝色的窗帘，小飞象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它的小主人终于回来了。
　　“走吧，你陈叔叔在家里等很久了。”薛少文和章豫站在门口催促道。

　　陈善家门被敲响，钟意已经等待许久，赶忙跑去开门。
　　“欢迎嘉迟回家。”说着，将准备好的礼物递给薛嘉迟。
　　这种熟悉的欢快氛围，将他周身的阴郁清扫些许，“谢谢钟阿姨。”
　　陈善走上前拍了拍薛嘉迟肩膀，想起从前不许任何人走近他的孤独模样，如今展露灿烂笑容的翩翩少年，陈善不禁满脸欣慰。

　　陈、薛两家是从老一辈就有交情的。老一辈从军，是战场过命的交情。后来老人纷纷离开，下一辈一起上大学延续下了不可分割的感情。虽不是一家人却胜似一家人。
　　章豫同钟意进了厨房便问道：“南南呢？”
　　钟意边洗菜边说：“不知道你们具体回来的日期，怕她中考分心。还没告诉她你们回来。”
　　章豫微叹一口气，薛嘉迟去日本治病时，最难过的就是这个小丫头了。

　　“南南几点放学？”少年声音蜕变沉稳，不知何时便站在厨房门口。
　　钟意看了眼手表，“你不问都忘了，只顾着你们回来开心了。今天南南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上午就结束了，还要给她搬书。”
　　“我去接吧。”薛嘉迟一脸认真看着钟意，充满期待。
　　“那太好了，南南得开心疯了。”钟意笑弯眼角说道。

　　陈善开着车和薛嘉迟一同去学校。
　　今天是毕业日，校园门口停满了车，陈善去的晚，车便停的远了些。
　　“嘉迟，你去接下，我要和公司打个电话。”陈善收到公司财务的信息后，拍了拍薛嘉迟肩膀说道。
　　人群喧嚣，他内心隐隐恐惧，侧着肩膀与人群保持安全距离。可是听到学校里传出的《送别》歌声，他又有了莫大的勇气。
　　足下生风般的向着校门口走去。那歌声里，最甜美的一定是她。

　　大礼堂内。
　　校长宣布毕业典礼正式结束，孩子们终于忍不住，与好友相拥留下不舍得眼泪，
　　陈屿南是个极为念旧的人，抱着同桌哭了好久。
　　“没事，就算不一个高中，我们也可以经常联系，周末我还去你家找你写作业。”

　　她抱着一摞书，慢慢悠悠从教学楼走出。身边也有欢声笑语，也有依依不舍。
　　隔着校门，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格外温柔。
　　陈屿南与少年四目相对，既熟悉又陌生。那一刻，她心脏跳动飞快。

　　那个人是那么像她的小邻居——嘉迟哥哥。
　　会带着她玩，偷偷给她买零食，教她数学题的嘉迟哥哥。
　　她害怕是认错，又期待是真的，步履在不知不觉中加快。

　　隔着校门望过去，薛嘉迟眼里像是含着春日的江水。视线始终定格在她脸上，他周身弥漫着温柔的气息。
　　那个少年的声线已经变得低沉而又富有磁性，他眼角含着笑，说道，“嘉迟哥哥说话算话，来接你放学了。”

　　这个场景一直定格在陈屿南的记忆里。
　　直到她长大，才感知到温柔是薛嘉迟最大的能量，可以融化冰雪，可以抚平岁月的伤痕，可以荡漾起她心中一圈圈的涟漪。
　　秋月春风，月夕花潮，他眼中的风景一直明朗赤诚，让她甘愿用一生的热忱填满他孤独的灵魂。

　　正午的烈日将炽热洒在两人头顶。
　　确认那人就是薛嘉迟后，陈屿南再也顾不得形象，飞奔着便扑到薛嘉迟怀里，怀里的书尽数洒在两人脚下。
　　他怀里温热，身上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爽香气。

　　小姑娘绵软的发丝扫在他下颌，连带着心脏都是酥酥麻麻的。
　　薛嘉迟手掌轻抚着她后背，眼底是宠溺的温柔笑容。
　　这个小丫头，撒娇功力见长了。
　　“看到我，课本都不要了？”怀中满是温软。他眼底的冰湖，在这一秒瞬间融化，替代的是春暖花开。
　　陈屿南这才吸吸鼻子，从他怀里挣出。刚刚一脸惊喜的表情也被满满的小委屈取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来，你走的时候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回来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薛嘉迟看着陈屿南秒变脸色，小脸气的通红。
　　他蹲下捡书，问道：“生气了？”
　　小姑娘不说话。
　　“我错了好不好？赔你四个大甜圈。”
　　“...”身边的人依旧不说话，只是看到地上就要散开的画册，连忙赶在他前面捡起。

　　薛嘉迟轻叹一口气，软下语气，“南南，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永远不走了。”少年满腹真诚，温柔的话在她耳边萦绕不散。
　　她认出他的第一秒，飞奔着扑进他怀里，是太想念了。而后的委屈，也是太想念了。
　　很快被哄好的小姑娘挽住薛嘉迟手臂，向着停车场走去。又不放心的问：“你的身体已经好彻底了么？”
　　“都已经有人要替我照顾你了，所以这不是赶紧的回来了。作为某人唯一的邻居哥哥，这点危机感还是有的。”他扬着尾音半开玩笑说道，视线落在她清秀侧颜上。
　　“才不是，没有人能比得过你。”她声音娇甜，薛嘉迟含笑轻揉少女头顶。

　　不可否认，在他离开的这三个年头里，所有东西都在发生变化。
　　譬如朝栖路的石榴街为了配合景区被拆了，再比如坞头桥畔的木桩又换了新的，就连他们的模样都悄悄改变了。
　　此时的陈屿南，眸子里已经布洒星辰。头发也长到了背部，扎起一个清爽利落的小马尾，在斑驳的光线里乌黑浓密。
　　小姑娘眼眸眨动，睫毛忽闪忽闪，如蝴蝶在雨林内挥动翅膀，在他心头掀起层层山洪。
　　这时的少年还不明白，一心动，便是永久。

　　一路上，陈屿南的小嘴就没停下。
　　“今天本来可伤心了，毕业就要离开这里。上学路上还被一只金毛扑了一下。”
　　“嘉迟哥哥，我发现数学模拟卷最后一道大题好难，那个公式我怎么也套不进去。”
　　“今天班主任抱着我哭了，她让我考试加油。”
　　“嘉迟哥哥，可是我一看到你呀，我又没有那么难过了。”

　　薛嘉迟抱着重重一摞书，眼底藏着无声的温柔。
　　今天啊，风特别温柔,阳光格外灿烂，汽水也比平常更甜。
　　光将树影拉长落在斑驳的地面，正午天空蓝的如湖水倒入天际。光线打在女孩的脸颊上，像是妆了一层嫣红色的腮红。裙摆随着跳跃的动作在微风中摇曳，同时也默默摇曳了少年的心。
　　世界从前对他如酷寒永夜，偏她是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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