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

　　她愿意受尽非龙之痛，一心只为成为那个有资格伴随他左右的龙。

　　他从出生那一天，就注定与众不同，他和她之间注定有一道无形的沟壑，谁也跨不过。

　　岁月的长河里，他留下独自的惩罚将束缚在一根叫做记忆的柱子上，忍受自我内心火焰的燃烧，可外在的冰冷却暂时的抑制住了他内心的烈火，让他在忏悔的岁月里独活。

　　她是他的月光仅存下的那一缕光芒，被他霸道的占为己有，她在他的手心里，吸吮着他的泪，却丝毫无动于衷。

　　她恨他？这种恨就是当希望被彻底粉碎过后遗留下绝望的粉末，它不曾属于任何疑难杂症，也便无药可救。

　　他习惯冷漠，可是他此刻却无法忍受手心里她那比自己更加冰冷的眼神，用心体会到她的内心独白，他只能忍痛放走手心里的那绿月光。

　　随后她飞向了远方，离他越远却越发的明亮。

　　她终究在怨他，恨他。

　　漆黑的夜里他站在龙崖弯尖远眺着那一轮圆月，那是他的小月。

　　渐行渐远，终有一天会消失殆尽在他的生命里，永为痛苦的记忆。

　　他？龙懿是龙鳞的后族，是唯一一个拥有108片龙鳞的龙，在他们的家族龙鳞的片数就象征着地位，因为龙鳞越多的龙会带给他们的族龙带来越多越丰富的太阳的精华，他们需要这些精华来维持自己身上龙鳞的数量，才能使自己偏离死亡的轨道，所以他从生下来就命定为是王。

　　王？一个注定孤独的龙，历来从未有龙渴望过，可是唯独他无法逃脱命运的这份负担。

　　命运？对他来说无比是把沾满血腥的双刃刀，一面淌满所有亲人的鲜血，在龙族，龙们信奉着冷漠，认为只有冷漠的君主才能抵抗住各种的诱惑，才能带领他们在那无际的宇宙边缘开发出更多生存的领域，所以他们在龙懿的面前亲手杀死了他所有的亲人。

　　开启他人生的第一门课-做龙鳞之王要学会冷漠，包括对自己的亲人。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场景，鲜血渲染了他的整个眼球，从那以后成了他夜夜挥之不去的噩梦。

　　可是另一面？沾满的却是满满的爱，这些爱被鲜血浸透过，却依旧能感受到丝丝点点的温暖，这些丝丝点点经过时间的流逝慢慢渗进他的血液里，可是他不想接受，因为这些来自于他的仇龙们，他的族龙。

　　他可以对他们忘却恨，却无法拾起那份爱，因为对于王来说没有爱，爱只会是杀戮。

　　她？只是他的仆龙，那个只能站在他的身后瞻仰他光芒的小月，她渴望靠近他，她渴望与他并驾齐驱，只是命运像把剪刀一样硬生生地剪断了他俩所有的缘分。

　　既已命定无缘，奈何仍要情深？

　　他的故作冷漠却只会为她一人绽放光芒。

　　在他那个冰冷藏封的记忆里，他只记得有一缕光芒曾热烈地灼烧过他，那是第一次看见她的笑，她不知道，她的笑能加速沸腾他生命的血液，她的出现，让他的成长变得不再孤独，她的陪伴，让他每日的修炼变得不再难受，她的守护，让那个夜夜纠缠不休的梦不再可怕。

　　即使不能深爱，但只要近距离地看清她的脸，听听她的声音，感受着她的温度，再多的心酸苦水也都会被蒸发掉。

　　“你能为我去摘龙岩山的雪桑花吗？”那是她唯一一次对他提出的请求，可是他竟然不能答应她。

　　他可以为她摘龙族一切美丽的花却唯独不能是那雪桑花，他在摇头的同时，他看尽了她眼底的悲伤。

　　他的确是唯一一个可以去龙岩山摘取那珍贵雪桑花的龙，他也的确听过服用定量的雪桑花可以刺激身上龙鳞的生长，可是他还是不能，至于理由他选择沉默。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你根本就不希望我永远留在你的身边，或是你早就看上了那个拥有75片龙鳞的龙雪，为什么？我只要再长出25片的龙鳞就可以拥有和你并肩的权利，就可以永远留守在你的身边，如果你爱我，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

　　“因为会痛，因为会孤单，也同样的，怕你会消失。”

　　“我不怕，我都不怕，只要能拥有和你并肩的权利，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他清楚的看见自己在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中坚决的再次摇了头，他知道她会恨自己一段时间的，可是他不会后悔，因为他比谁都知道如果心软的结果会是什么？

　　而后小月不知是否是因为伤心绝望离开了他。

　　消失小月的日子里，他虽心神恍惚，但依旧坚守着龙炎城，他需要保住根基，更需要分散太阳的光芒给各个族龙，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责任。

　　可是龙族的黑色却在骤然间延长了时间，这对长期需要太阳精华的龙族来说，无疑是死亡提前的演练。

　　他同样也感觉到了自己体内力量在无形中被消弱，很奇怪的既没有受伤，也没有有痛楚，就是麻麻地隐隐中感觉身体被分离出了一半。

　　族龙们都在惊恐中对他报以希望，可是无源头可查，他又怎能即时修补？

　　“如果你属于阳光，那么我就是吸取你所有光芒的夜，我会让你和你的族龙清清楚楚地感受黑色的恐惧，感受被死亡一点一点勒索住喉咙的感觉。”

　　那是来自背影的警告，黑夜中即使他散发身上所有的光芒依旧无法看清对方，他的声音似乎来自心底的某一处，莫名的熟悉。

　　他伸手试图去抓住对方，却只见那身影瞬间变成银色的粉末，一点一点在他的眼前消失殆尽。

　　这无疑是有生以来他遇到过的最可怕的对手，既没感应到他的来，也未看见他的散，就像风一般。

　　这时他忽然想起他的小月，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念她身上的温度。

　　他来到她的帐庭外，不曾说过一言一语，只是静静地坐着，他习惯了冷漠，也恨透了冷漠，可是他却只能冷漠。

　　他在夜空划破了一道光，他很想写下内心想对她说的话，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点一点的坠落。

　　黑夜的时间越来越来的漫长，他就算耗尽所有的力量，却也不能丝毫无法抵挡黑夜来临的趋势。

　　无奈之下，黑夜里他拔下自己身上的一片龙鳞，将它扔向天空，他只剩下这个法子，希望它能带来阳光。

　　果真那片沾满他血迹的龙鳞瞬间划破所有的黑夜，打开帷幕后那洁白璀璨的天空。

　　他的族龙们脸上的惊恐终于消散了，随之而来的笑容让他们的眼神里对他充满了感激。

　　可是这些感激，无法抚平他那被自己硬生生撕裂出来的伤口。

　　他可以对自己说不痛，他可以不痛，因为他也可以对自己冷漠。

　　可是他想念他的小月，他无法逼迫自己对这份情感也做到无视冷漠。

　　他控制不住自己再次来到小月的帐庭外，她依旧不愿见他，他依旧只能默默地静静地坐着。

　　坐着，除了坐着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似乎什么都做不到，他生存的价值不过是替龙族挡替灾难，创造阳光。

　　痛苦的尖叫声从里面传来，他立刻分辨出那是小月的声音，所有沉着冷静在她的声音中瞬间完败。

　　他立刻冲了进去，却只看见满身溃烂的她，她已经昏厥了过去，在她的旁边，龙懿发现了雪桑花的粉末。

　　她服用了？居然还有人可以穿过龙岩山的烈火摘取这雪桑花？怎么办？他该怎么办才能救助他的小月？

　　龙鳞？他的龙鳞是最好的特效药，可以吗？只是这次拔的时候，他的身体开始发生了细微的副作用，鲜血从他的口角溢了出来。

　　在疼痛的骚扰中，他集聚身体所有的能量，让她服食下了自己的龙鳞，很快她的身体得以复原。

　　带着颤抖的身体，他离开了月帐庭，因为他知道他的小月最爱美，怎会愿意让他瞧见最脆弱的样子？

　　而他？他真的好虚弱，短暂的时间失去了两片龙鳞，他真的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疗养。

　　可是黑夜不等他，它又开始向他和他的龙族袭来，他只有拔下这第三片的龙鳞。

　　“你的伟大准备感动谁呢？你敌不过我的黑夜咒，还有你的龙鳞一旦少于103片，那么你就将面临死亡，你的龙族在没有下一继承人之前也将会被彻底瓦解，不过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要你再使用两片龙鳞我就会消失，光明会永久关顾你的龙族，不过，小月同样还需要你的两片龙鳞，只要再有两片加上雪桑花的功效，她就会破茧成蝶，你们大可以离开这里，抛弃那些自以为爱戴你的族龙，潇洒的过你想过的生活。”

　　“雪桑花是你摘给她的为什么？对你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感觉你就像是我身体某的一部分”

　　对方始终未做答复，而虚弱的龙懿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龙懿娴熟地将它擦去，可是奇怪的是对方也在这黑夜里留下了血迹，一模一样的他也在擦拭着。

　　“你不是想要知道我是谁吗？那我告诉你，我曾是你的兄弟，我们同时出生，可是当时的我太虚弱，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死去，可是奇怪的是躺在你的旁边，可以吸取你那强大的力量，就那样一点一滴的我存活了下来，可是我没想到我的存活是为了见证亲人的死亡，所有的鲜血全部来自于你的那些愚蠢的族龙，我以为我也会就此会消失，可是命运似乎早已把你我绑在了一起，有你就有我，可是我无法像你那样甘愿成为那些愚昧龙民的玩偶，我必须复仇，我必须让他们感受黑夜的恐惧，感受死亡的气息。”

　　龙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破碎的身体，倒向了对方，嘴角满是鲜血的同时嘴角也溢出了曾只属于小月的弧度。

　　真好！我的世界原来不曾孤单过，真好，你还活着，代替我自由的活着。

　　梦第一次如此的美妙，龙岩窟里，他听见属于孩童般的笑声，他听见一个男孩叫着自己哥哥，原来他曾当过哥哥。

　　母亲抱着他笑得那么甜美，她给他讲龙族的故事，抚摸着他身上的每一块龙鳞，然后，慢慢的，眼角便湿润了起来。

　　“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儿子，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为你挡去命运的孤单，我的儿子，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让你独自一个面对不可知却又被束缚的未来。”

　　“答应我，把眼泪收藏起来，再多的痛用微笑去面对，不要有恨，不要感触疼痛，不要悲怜自己，因为属于你的东西，都从未离开过，都不会离开，只是某个瞬间它们被冰藏了起来，只要你够勇敢，只要你心中有爱，阳光普照的地方，就有它们。”

　　直至死亡钟声敲响之后，他那美丽的母亲，依旧笑着对他说“不要痛，不要哭，记住我的画，属于你的东西，都从未离开过，都不曾离开，只是某个瞬间它们被冰藏了起来，只要你够勇敢，只要你心中有足够爱，阳光普照的地方，就有它们，包括你身边所有离开了的亲人，有天，你会找到我…们。”

　　眼泪划破梦里的破碎，随之席卷而来的是全身心的疼痛。

　　他四处的寻找那个黑影，可是明媚的阳光里只有族龙们的笑容。

　　他竟隐隐约约的期待着夜。

　　他早已习惯每天来月帐庭外静静坐一会儿，而此刻，他的小月正沐浴着阳光的在庭院里晒着草药，看见龙懿很兴奋地跑去迎接。

　　她很想告诉他，她长出了两片新龙鳞，她很想告诉他传说是真的，很快，很快她就可以成为他的伴侣，很快可以伴他终生不离不弃。

　　可他的身体全身疼痛，当小月抓着他胳膊的时候，一股电流在他全身筋脉里流窜，痛，淹没了所有见到她时的喜悦，可他却依旧牵强为她扯出嘴角的那一抹弧度。

　　回到龙炎城，他打开书库的大门，龙谱里清楚地记载着一个叫龙若的人将自己的龙鳞奉送给别人之后，就必须接受电流的七七惩罚，以视作对圣物抛弃的惩戒。

　　夜再次短暂来临，他坐在龙岩上眺望夜里的星空，他在等待，等待那个属于夜的家人。

　　“你是在等我吗。？”

　　“你终于来了。”

　　“我说过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从未离开过。”

　　“龙母曾经也说过，他们都不会离开，都不曾离开，只要我够勇敢，心中够有爱，当阳光普照的地方就会有他们，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破解你黑夜咒的另一个办法，让龙族不再有黑夜，那么没了黑夜你会消失吗？”

　　“我会死，会永远的消失，而你会得到真正的解脱。”

　　“不会的，你会永远存在，龙族还是要有夜的，有夜就必须有你。”

　　龙懿再次回到书库，把那本破解黑夜咒的血书抛向了哭明灯里，被大火熊熊燃烧着。

　　那以后黑夜咒继续发挥着功效，继续吞噬着龙族，封锁住龙族人的心，将他们困惑在黑夜的梦境里，成为傀儡。

　　小月继续服食着雪桑花，她的身体再一次溃烂。

　　抱着小月冰冷的身体时，龙懿内心做着剧烈的争斗。

　　“我告诉过你，再需要两片龙鳞就可以破了我的黑夜咒，同样再有两片龙鳞，你的小月就可以破茧成蝶，不过我更希望你选择后者，因为为了那些愚昧的龙不值得，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最大的快感。”

　　“现在你是让我做出选择吗？”

　　“没错，你的出身所带的命运你无法选择，不过你命运的后端将完全由你做主，想想那些真正爱你却死去的人，想想那个爱你愿受尽各种折磨的小月，到底谁才是你应该救赎的，到底谁该是你抛弃的，现在这一切完全交由你做主。”

　　“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因为我从未有过选择。”龙懿拔下身上的那两片龙鳞，很快的眼前那个穿黑衣遮脸的男子消失了，而阳光再次的普照着整个龙族。

　　他带着越发虚弱的身子抱起他的小月，他的小月，可他的小月却在一点一点消失。

　　“为什么不是我？”

　　这是他最后听见她说的话，她的眼里满是责怨，满是痛苦的泪水。

　　他何尝不也痛苦着，他用尽全力将她消失的最后一道光封锁住，化为那一道月光。

　　每当黑夜将至的那片段时光中，他总会来到龙炎弯尖，眺望他的小月。

　　他不曾渴望过她的原谅，因为她永远的活在他的心里。

　　他对她的爱不会因为彼此的差异有所改变，她应该知道的，可是她却偏偏误解了爱。

　　他从不需要那什么并肩的权利，因为与他并肩就是与痛苦并肩。

　　他自然不会为她去摘龙岩山的雪桑花，因为雪桑花是血丧花，命丧花，那所谓的传说只不过是美好的期望而已。

　　终有一天他会让她的小月出现在他整个的世界里，而非只有孤独寂寞的夜里。

　　“你还是做出了选择。”

　　“我从未有过选择。”

　　“还再向我宣誓你的伟大吗？或者是要我痛哭流涕的感激你我说过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以为你烧了那本血书就以为所有龙都不知道了吗？”

　　“我说过我从未有过选择，我只是尊重现实。”

　　“你还在撒谎，还在继续着你的伟大，你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失去，什么是疼痛，还有什么叫尊重现实，你知道吗？你改变了小月的命运，所以她才会恨你至今，因为我告诉了她可以破解黑夜咒的还有血书上记载的，用108个龙族人的鲜血祭奠，我同样也告诉她很快她就可以破茧成蝶陪伴你左右至永远，可你呢，你都干了什么？你间接的杀死了她，而让我这个罪魁祸首苟且的村活了下来，算什么你非要将自己推入火焰才占显自己伟大吗？”

　　“如果说牺牲108个族人来换取我和小月的未来，那么我宁愿她在我怀里离去，至于你？你说过的我就是你，所以我需要你，忘记仇恨，你所记的恨是历代每个王所共有的，可是我们要做的不是报复整个族龙，而是改变，用自己的力量去做出改变，让他们知道王也是可以有爱的，冷漠不代表一切。”

　　“可是等同是我杀死小月的，她是你最爱的人，失去她你到底有多痛我比你更能深刻的体会到。”

　　“龙母说过，属于我的都不会离开的，所以小月也不会，我要做的便是要让阳光也能普照到她，亲爱的弟弟，我能这样称呼你，你能放下仇恨和我一起改变龙族下一个王的命运吗？”

　　“也许我成长不了你那么伟大，但是我愿意弥补我所犯下的错，再者我更不希望会再有向我这样的存在，所以我愿意留下，不过我不会称呼你哥哥，因为我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你。”

　　之后，龙族在龙懿和龙天的改造下，那条冷漠残酷的王祭礼不再了，龙族的阳光达到从未有过的鼎盛时期，每个龙族臣民都可以不再担心死亡，尽情享受生活。

　　龙懿的龙炎城殿上方的那片天空储存着一轮圆月，他的小月终于可以在白天也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终于会划破她的旁边云雾，写下内心的思念语，他终于可以不再掩藏，因为王也是可以有爱的。

　　他可以是王也可以是龙懿不管是哪个身份，他都能爱着。

　　白天躲藏的月亮，看着爱人的一切，感受着幸福的香气，终于放下了恨，为龙族下了一场历来未有过的黄金雨，族龙们会把黄金积累起来，行成一座山，取名月金山，纪念着他们王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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