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天鹅

　　天，仍是漆黑。白树扶着把手一瘸一拐地卖下台阶，忽然，他顿住了。他闭上了眼睛。
　　缓缓的向楼上走去，一步，两步……他停住了。放开手把，又向下走去。
　　他又顿住了，又往上走。他再次停下，又往下走……
　　他是被金柯送到医院的，他在楼梯上摔到了，身上有几处擦伤，左脚再次扭伤，肿的像个馒头。宁皓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
　　“或许，我是真的错了。”
　　男人坐在病房的窗户边，背对着白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或许吧。”
　　窗外，没有一只鸟，楼下的树都是褐色的，人们穿着棉衣在街道上穿梭。
　　“如果不跳舞，你要做什么？”男人问。
　　白树立刻张开了嘴，嘴唇动了好几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白树低下了头。
　　男人一直静静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病房里分外寂静。
　　“那你呢？你换了许多工作。”
　　男人一怔，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换了许多工作啊……为什么呢？是啊，为什么呢？很多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或许答案只有她能理解。他又想起那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笑起来的甜甜的女孩，她啊……总是那么纵容他。
　　男人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白树的肩“好好休息。”
　　宁皓走后，白树渐渐地睡着了。等醒来时发现水杯下压着张字条：
　　梦想啊，就是个可怕的东西。人们为了它挥汗如雨，实现后却只能得到片刻的欢愉，留下的却是无尽的落寞与空虚。如果你不想深陷其中，就只能再找一个梦想拼搏下去。如此，周而复始……
　　白树沉默了。这理由，太过荒诞。荒诞的让人嫉妒。那甜美的葡萄他满心期盼，随便可摘到的人却嫌它不够酸。
　　那日，宁皓在他书桌上放的是医生的名片。他早就想给许诺装上假肢，他知道她肯定没有钱装假肢，再见到她的第一天，她说火灾之后她一直和她住在山里的爷爷一起过，前些年爷爷去世了。当然他没敢去问她的腿是怎么回事，更不敢看。
　　所以，他想如果他赢了，就有钱为她装假肢了，而且，得到那份荣誉或许能给她一丝慰藉。
　　可……他看向了自己的脚……
　　……
　　那场比赛，宁皓特意飞过去买了门票来看。即使，其他人都笃定的认为白树不会去冒这个险，他的脚经不起他这么做。
　　手机微微震动，宁皓收到了一条信息，是许诺发来的。
　　“帮我拦住他，别让他上场，好么？”
　　台上的人表演完，才是白树。宁皓有足够的时间去拦住他。宁皓淡淡的笑，抬头凝望着即将上场的那人，收起了手机。
　　他一身白色舞服，匀称的身材被完美的凸显。这一次，他必须成功。他再没有能力去重新准备下一届的比赛了，而且，许诺不能再等了，她的梦想，她的腿。
　　……
　　迷雾般的灯光透过层层黑幕，映在他身上更泛出一层光辉。宁和而悠远。他轻展双臂欲振翅于天地。这一支舞叫做受伤的天鹅。
　　大赛规定着这最后一场的舞蹈，必须由每一位舞者亲自编创。今日，这场上的的每一支舞蹈，都经过了舞者的精心雕琢。每一次抬眸，每一个侧首，每一番跳跃，都经过了玉石的研磨、刀斧的削刻。
　　黑幕下，那唯一的光芒照耀着他，他急舒双臂忽而钩如弯月；忽而抱如玉盘；忽而展若浮萍。他在空中自在的遨游，他在水中肆意的游弋，飘飘入天，猛然坠地。他看见了那光芒一点后的希望。他兴奋地振动双臂。他期盼，他追寻，他拼搏，他向空中跃去！突然，他摔倒了。他心中一惊，转而借势翻滚，如天鹅猛然扎入水中嬉戏，纵游于天上人间……他再次摔倒，伏在舞台上，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宁皓知道，天鹅的一支翼，折了。一阵寂静后，犹如生命复苏，天鹅轻轻地舒展翅膀，近而急振单翅，竟直冲天际！冲向它所贪恋的天地！它也曾迷茫，咯噔噔转着脑袋不知方向；也曾放弃，伏在地面上；也曾绝望，昂头引吭。却终究离不开它所执着的天地。所以，此刻，它摇摇欲坠，但，它奋力的扇动单翅，挣扎着，奋力拼搏着……他跪倒在舞台上，蜷缩着。久久未动。天鹅的双翼，尽折了。天鹅将头埋在水中，微风拂过，泛起点点涟漪……忽然，它划动一下折翼，挺起了身躯。它昂起头，仰望着辽阔的天空，缓缓远去……
　　这世上有许多人，即使在追逐梦想的道路上，受了伤，折了翼，也依然会傲然的挺立。
　　一年后
　　医院里，白树倚在一角，眼眶湿湿的。他仰起头，笑着。
　　医院外，许诺张开双臂，像个小孩子一样，沿着花坛大石头沿儿摇摇晃晃的走着。白树拉住她的手，仰起头。许诺笑着，笑的灿烂。两人渐行渐远，藏进了温暖的阳光中……
　　那一场比赛，白树终究是输了。第四名，没有奖金。而他自己也因为那一次比赛双脚受到永久性伤害，不能再跳舞了。宁皓帮许诺安上了假肢，还承担了白树的医疗费，他说以后要餐厅49%的利。
　　街上，金柯和秦玥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秦玥嚷嚷着“真是的，他们出院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忙啊！木又蠢他不是好了么！他来拿啊！他来拿啊——重色轻友，欺负人啊，啊——”
　　“哎呀行了、行了，我帮你拿。”金柯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把她手中的东西全都接了过来，自己变得像个骆驼，被埋进袋子里。
　　医院门口，宁遥依旧是一身白裙，微风轻拂，卷起悠悠的清波。宁皓缓缓地走了出来。
　　“都办完了？”
　　“嗯。走吧。”
　　宁遥点点头。两人坐进了轿车里。“给。帮你哥我拿着。”宁皓冲她微微一笑，手中递给他一束玫瑰。
　　“凭什么啊，不要！”宁遥故作刁蛮的丢回去，扭过头，不理他。
　　宁皓笑了起来。“好——那就替你欧巴我拿着。”
　　宁遥接过他手中的花，依旧扭着头看向窗外，嘴角却不自觉的轻轻上扬……
　　那一年，春风和煦。
　　春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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