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

　　Jason和周谨航斗嘴的功夫，坐在对面的Brian已经扒完了早餐，他站起身收拾盘子，低头对面前的两人道：“你们两个吃完进来帮忙。”

　　“那我呢？”

　　Jason叼着银色的叉子问。

　　周谨航笑：“等着白吃。”

　　Jason抗议：“我不，让我进厨房。”

　　纪珊珊劝道：“你脚还没好，在客厅休息吧。我们三个可以弄好的。”

　　Jason起身，四处张望着找东西：“我脚早好了，过节当然要参与才有气氛。我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你们把我隔在外面算怎么回事。”

　　“别乱动，”Brian取来靠在墙边的一副单拐递给他，上边还绑着一个金色的蝴蝶结，像送礼物似的：“扶着它走，脚不要过度用力。步子迈小一点。”

　　Jason脸上有点尴尬，推开他低头看地板：“你离我太近了，我自己走。”

　　走进厨房，纪珊珊首先看到的是那个宽敞的操作台。准确地来说，应该叫它灶台。与传统燃火灶台不同，这里总共六个加热口全部都是电磁炉板铺成的。

　　整块都是黑色透亮的玻璃加热板，每个加热口下方都有单独调节温度、切换烹饪方式的遥控按键，操作起来方便快捷。

　　为了保持厨房装修风格的统一，切菜砧板也是玻璃材质，菜刀与板面接触时会发出咚咚的闷响。

　　火鸡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寒气散发出来，上面用来腌制的调料呈现出明亮的糖霜色。

　　周谨航上手摸了摸，兴奋道：“哇这么大，谁吃谁啊？”

　　“怕什么，”Jason拍着他的肩，“我们四个人吃一夜怎么也吃完了。”

　　Brian：“昨天冻上的，已经24小时了，可以烤了。”

　　三个只吃过鸡肉，没见过火鸡真身的好奇宝宝围上前来，一同视奸起面前这只摆出美人醉卧姿势的火鸡来。

　　纪珊珊用手指戳了戳硬邦邦的鸡腿，不禁感叹：“它真的好大啊，买它要花不少钱吧？”

　　周谨航：“肌肉很匀称嘛，一看就是练过的。”

　　Jason：“皮肤也不错，冻这么久皮都不破。”

　　火鸡：“……”

　　锅里的水沸腾了，Brian把金属汤勺递进Jason手里，指着火鸡吩咐道：“往它身上淋水直到解冻为止，注意不要把外皮烫烂，要让它的皮肤拉紧。”

　　“懂了，”Jason点头，“就是先给它做个拉皮呗。”

　　“主厨，”周谨航指着自己：“我干什么？”

　　Brian看他一眼，冷淡出声：“主厨不敢当，毕竟我们英国人的黑暗料理上不了台面。”

　　周谨航愣了几秒，才明白他话里这酸不拉叽的腔调，笑道：“还生我气呢？因为比赛还是因为早餐啊？”

　　Brian：“你觉得呢？”

　　周谨航靠在厨房门边，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因为比赛的话，我们3胜1负。作为队长我已经给了你一个交代；因为早餐的话……”

　　周谨航的目光落在纪珊珊身上：“我实话实说，你做饭的水平确实不如珊珊。”

　　说完又觉得不过瘾，他还恶劣地补了一句：“差远了。”

　　Brian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从碗柜里取出几个盘子依次排开，垂着眸冷淡道：“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做给你吃。基本礼节而已，不要太自作多情。”

　　Brian：“你不喜欢，自然有人喜欢。”

　　“当啷－－”一声，汤勺落地。

　　Jason下意识弯腰却被纪珊珊伸手挡了回去：“你站好，我来捡。”

　　“你俩能不一见面就掐吗？”Jason咳嗽了几声，脸色微红：“多大点事，今天过圣诞呢配合点。”

　　周谨航耸耸肩噤了声。

　　Brian收起适才的冷淡声线，心平气和地给他介绍：“甜面酱、麻油、花生酱、泰式甜辣酱、车厘子酱，把这些搅拌在一起做成酱汁，然后平均分成四份。”

　　“知道了。”周谨航领了任务，端着碗跑到Jason旁边干活去了。

　　房间里还没领到任务的只剩纪珊珊一个人，她看着Brian把在超市买的食材拆了包放在砧板上，然后把刀递给她。

　　Brian：“精细的任务就靠你了。”

　　纪珊珊微微一笑，“没问题，切片切丁？”

　　“切丁。”

　　只见她手起刀落，案板上响起密集的笃笃声。纪珊珊从初中开始就已经自己做饭了，练了这么多年让她的动作看起来娴熟流畅，一气呵成。

　　Jason站在旁边都看傻了眼，“这么快的刀法我切一辈子也赶不上啊。”

　　胡萝卜丁、芹菜丁、腊肉丁、蒜末……她只花了几分钟就搞定了。

　　周谨航满脸自豪地冲着Brian一扬下巴：“看见没？珊珊这才叫厨艺。”

　　Brian出乎意料地点点头：“确实很棒，不过中国的刀法好像和我们有点不一样。”

　　“是不太一样，”纪珊珊接话：“西式的刀法里摇刀比较常见，中式的大部分还是直刀快剁。”

　　Jason看着纪珊珊的眼光里渐渐有了崇拜之意，“兔子，给我们做几个菜吃啊。我想吃那个……饺子，我都没吃过你们自己做的，速冻的不新鲜我吃不出味道。”

　　“还有那个……西芹百合，前两天我才从菜谱书上看到，那个菜好漂亮啊。”

　　纪珊珊回头看了眼周谨航，问：“吃吗？”

　　周谨航笑：“吃啊。”

　　珊珊做的菜他不吃没道理，说起来他也有好久没有被她投喂过了。要不是在医院那天他主动邀请她来，两人的破冰期限又不知要往后推多久了。

　　火鸡成功解冻，Brian将已经炒过的米饭拌上各类蔬菜丁把鸡肚子塞了个满满当当。

　　他把食盐、焗鸡粉、橄榄油还有生抽都拿进客厅，然后将火鸡也抬了出去轻放在茶几上。

　　Jason搓搓手：“哇，是不是要准备烤了？”

　　“还早，”Brian指着那些瓶瓶罐罐道：“你把作料在鸡身上摸匀，好好按摩让它入味。尤其是鸡胸和大腿。”

　　周谨航忍不住笑出声来：“给鸡按摩？你靠不靠谱？”

　　话音还没落，纪珊珊从厨房端了一个面盆出来塞在周谨航怀里：“和面。”

　　周谨航：“我不会啊。”

　　“Nic你真蠢，和稀泥都不会。”

　　“闭嘴，按你的鸡去。”

　　纪珊珊无语，“你……就当和泥也行，水不要太多，揉成团子给我拿进来。”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噼啪声，客厅里被安排了做饭任务的两只玩得不亦乐乎。

　　“手感怎么样，给我摸摸。”

　　周谨航不怀好意地抬手就往Jason面前的火鸡盘里探，满手白色黏稠软固体粘连着往下掉。

　　“操，你赶紧洗手去。”

　　“给我摸一下能怎么样？”

　　“别动，这鸡金贵着呢。”

　　Jason像个按摩师一样闭着眼睛，陶醉地蹂-躏着手里这只鸡，光滑的橄榄油使得手上的触感更加富有弹性。

　　对面的周谨航笑得直跺脚：“原来还有这种手法，我怎么不知道，真是太色-情了，你个小处男懂得还不少。”

　　Jason反驳：“谁告诉你我是处了？”

　　“这都是练出来的功夫。啧，Nic你玩什么呢，太恶心了。”

　　Jason嫌弃地看着周谨航的手在面盆里搅动，似乎是水放多了，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盆里面时不时伴随着噗啾噗啾的迷之声音。

　　“恶心？”周谨航笑：“这不是你要求要吃的吗？”

　　“去你的，我说的是吃饺子。”

　　“我说的也是吃饺子啊，你想什么呢？”

　　厨房的门从里面打开，纪珊珊系着一条粉色围裙走了出来，“好了吗？馅已经做好了，可以……”

　　看到周谨航手里的东西时，纪珊珊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周谨航：“这个面质量太差了都揉不到一起，你看……”

　　他从那堆粘稠的面糊里抓起一坨，面软得像水晶胶似的直接跌回了盆里，溅起周围一片白色水花。

　　周谨航甩了甩手，张牙舞爪地又要捉弄她。吓得纪珊珊兔子似的直接窜到了圣诞树后面。

　　周谨航站在原地笑：“珊珊你出来，我保证不碰你。”

　　纪珊珊拽着针形树叶迟疑：“你说话算话吗？”

　　“当然了。”周谨航向后退了两步，表情无辜：“你躲什么，我只是想把东西给你而已，这不能用了吧，怎么弄你教教我。”

　　纪珊珊见他半天没动静，看着她的眼睛里全是真诚。她慢慢走出来，一点一点靠近周谨航。

　　他还是没有动静。

　　纪珊珊伸直胳膊去拿他手里那个面盆，尽量让身体远离周谨航的袭击范围。这个男人玩心太重，她实在是不能不小心行事。

　　就在快要接触到盆子的瞬间，周谨航突然倾身过来，她下意识一推，面盆从他手里脱出砰地一声直接扣在了地上。

　　纪珊珊鼻尖一凉，抬手去摸的时候正好摸到了那粘糊糊的东西，气急败坏地开口：“周谨航你……”

　　“哈哈哈哈哈哈……”

　　耳边传来两个男人的爆笑声，再看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已经绕到了Jason旁边去，笑得前仰后合。

　　真是够了。

　　“你们两个能不能做点正经事？”

　　她一边拿纸巾擦鼻子一边道。

　　Jason一脸无辜：“我干什么了，我在给鸡按摩啊。”

　　周谨航有样学样：“我干什么了，我刚才在和面啊。”

　　纪珊珊：“……”

　　她捡起地上的面盆，收拾好地板上的污渍走回厨房。

　　Brian：“被捉弄了？”

　　纪珊珊抬眸，看到操作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潘趣酒缸，Brian正端着红酒瓶往里面倒酒。

　　玻璃酒缸里的酡红色液体晶莹剔透，在灯光的映衬下显现出一种华贵之感。

　　纪珊珊：“你都听见了。”

　　她把面盆扔进盥洗池里，无奈叹声：“白浪费那么多面粉，我还要重新和面，这顿饭有得等了。”

　　Brian站在一旁用目光揣度着她，半晌才悠悠开口：“暗恋他会不会觉得辛苦？”

　　纪珊珊愣住，缓缓回头看他。

　　Brian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不知他这轻描淡写地一问又是从何说起的。

　　Brian提了提唇角：“我以前暗恋过一个人。将近三年的时间，他没有给过我任何的回应。那种明明喜欢得要命，还要假装朋友式的刻意疏远，很折磨人。”

　　“那你跟他说过吗？”纪珊珊道：“他知道你的想法吗？”

　　Brian捏起玻璃砧板上一块刚刚切好的苹果塞进嘴里，他背靠操作台面对着她，琥珀色的瞳孔带着几分戏谑。

　　“你跟Nicholas说过吗？他又知道你的想法吗？”

　　“我……”

　　纪珊珊想起最初周谨航对她冷淡的回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Brian：“说了又能怎样，对方没有爱上你之前，他又怎么能深刻体会到你心里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就像周谨航，他即便理智上清楚她对他的喜欢，也没办法从情感上跟她体验到同样深邃入骨的爱情。

　　这大概就是暗恋的痛苦之一。

　　“那后来呢？”她又问。

　　“你来美国之后还和他联系吗？”

　　“后来……”Brian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他死了，车祸。出事那天是我们认识三年的纪念日，我本来下定决心，最后一次向他表白的……”

　　纪珊珊放下手里的面粉，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想起他……”

　　“没关系，”Brian转过身去把切好的各类水果一股脑全部倒进酒缸里泡着，他用搅拌棒搅了几圈，才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况且我现在也过得很好。”

　　“跟你说起这些只是想提醒你，趁着爱的人还在身边，趁着自己还爱他，有些事情可以不用太计较，想做什么就抓紧去做，别让自己后悔。”

　　纪珊珊垂眸：“他不想谈恋爱，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Brian笑了：“Nicholas的话也就只有你全听全信。”

　　纪珊珊拧眉：“什么意思？”

　　Brian：“他这个人做事个人风格太过强烈，但据我观察，他不是不想谈，只是意识不到身边的人有多重要罢了。黑鹰打比赛这么久，他不也从来只邀请你一个人来看么？”

　　“你要让他明白，他自己心里长久以来的那种感觉。”

　　Brian：“他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厨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周谨航端着浑身油亮的火鸡走进来，“这回能烤了吧，全套SPA都给它做完了。”

　　Brian恢复了之前的冷淡，丢出一摞锡纸给他们两个，道：“鸡胸朝下，包锡纸。烤箱200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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