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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
夕阳渐落,烫金色的阳光勾勒出远方地平线起伏的轮廓。
酒吧外的霓虹灯箱亮起,流畅隽丽的花体英文闪着五彩的光芒,在这烟灰色的夜色里静默地招揽着来来往往的顾客。
“您好,您点的血腥玛丽。”
纪珊珊微笑着把血色鸡尾酒轻轻放在顾客面前,顺手在旁边的餐单上勾了一笔:“还差三道菜,您稍等。”
“珊珊,”大厅里另一位侍应生叫她:“205六扎啤酒你给送一下,已经在催了。”
“知道了。”
她转进后厨取了一个硕大的黑色托盘,又从置物架上拿下六个啤酒杯,动作娴熟流畅,显然已经做过无数次。
每到这个下班的时间点,都是酒吧最忙碌的时候。耳边充斥着餐刀切菜时密集的钝响,厨房另一边的主厨站在锅灶前正叽里咕噜地给几个厨师指点着煎牛排的火候和步骤,听起来气急败坏的。
整个空气里充满了各种菜品混杂的神奇味道和热火炙烤的闷热。
“叮叮--”
传菜口的铃声响了两下,外面传来侍应生无奈的声音:“卡3退菜,要的不是惠灵顿,你们能不能看好再做。”
小厨师手腕一抖,厨具应声落地。主厨的咒骂斥责声比刚才更响亮了。
纪珊珊接好啤酒,两只手端着托盘快步走出了后厨,她三步并作两步转上了楼梯,轻轻扣响了包间房门。
“不好意思打扰了,您点的酒。”
昏暗的房间里烟雾缭绕,天花板上几盏DJ频闪灯亮着,在房间墙壁上打出满天星的灯光效果,刺耳的音乐震得人鼓膜发痛。
房间里总共六位客人,4男三女。她走进去将酒水一一放在漆黑光滑的大理石桌面上,手即将收回去的瞬间,被人按在了杯子上。
纪珊珊错愕抬头,和面前男人眼神交汇的瞬间,被他灼热的目光烫了一下。
“周谨航,你怎么在这里?”
周谨航打量了她几秒,冷冷嗤笑:“你关心吗?”
纪珊珊想起来,上午她离开赛场以后直奔酒吧,一直忙碌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问他比赛的事。
“你今天比赛怎么样,赢了吗?”
周谨航向后靠在宽大的沙发上,伸出手臂将身边一个大浓妆的女人明目张胆搂在怀里,像是跟她示威似的呛声道:“你还关心我比赛?你又不喜欢,这么勉为其难装得不难受吗?”
旁边的女人窝在周谨航怀里冲她挑衅地笑了笑,满脸看好戏的表情。她一头枣红色的秀发披散开来,身上浓重的香水气味萦绕整个房间。就着昏暗的灯光,纪珊珊认出了她,这就是那天她在海滩上见到的那个女人。
纪珊珊直起身子,将桌面上的黑色托盘抓在手里,看着周谨航搂着别人嬉笑的样子,脸上的平淡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指甲刮划托盘底部发出难听的噪音,她站在原地咬了咬唇,心里涌起一阵浓浓的失望。
“……我没有不喜欢,你不想说就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落,她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门逃出这个噩梦般的房间。站在房门外,她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努力抬头让眼眶里的热流流回心底。
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里失态。她还要工作呢,天大的事情下班以后想也不迟。
下了楼,她坐在吧台后面的小凳上神情疲倦。好像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战一样。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在周谨航面前泄露了情绪。可是坐在这里,脑子里全是周谨航抱着那个女人的画面,他对她笑,还给她倒酒。
她从来没有见过周谨航温柔的一面。她甚至不知道,原来他面对别的女人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珊珊,发什么愣呢,205的甜品你给送一下。”
侍应生冲她打了一记响指,把一小碗水果冰沙放在了吧台桌上。
“等等,”她叫住侍应生,“那个……我还是不上去了,你去送吧。我帮你看着楼下就好。”
“那怎么行?”
侍应生一摊手:“里面的顾客点名只要你服务,我也没办法。”
纪珊珊双手插进头发里沉默了好半天,抬头的时候手指拨乱了整齐的秀发,几绺发丝垂下来,长度刚好到唇边。
她缓缓深出一口气,把唇边的头发吹得飘了起来,然后不情不愿地起身,端着那杯冰沙上了楼。
周谨航,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谨航等了半天,才看见她缓慢推门走进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目光里的灼人烈焰愈发滚烫。
这是纪珊珊第一次驳他的面子,他辛辛苦苦去给她送票,她怎么就能连看都不看一眼。想起昨天她那番自己不开心的说辞,周谨航更加肯定,她以前对他好的一切都是装的。
不喜欢篮球,不喜欢和他在一起,不喜欢他的游戏,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既然过得这么不开心,那还装那么久干什么,总是一副受害者忍他让他的模样,他想想就觉得生气。
明明他才是那个顺着她脾气的,三番两次主动求和的人。
他怎么能在一个女人面前跌份跌成这样。
要冷淡也是该他冷淡。她怎么有资格理直气壮跑到他面前来端架子?
“冰沙好了。”
纪珊珊放下杯子头都没有抬就想溜,手掌握住门把手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周谨航冷漠的声音。
“站住。”他道:“我说你可以走了吗?”
纪珊珊面向房门闭了闭眼,几秒钟后转过头去淡淡开口:“你还有什么需要?”
周谨航目光凌厉,唇边浮起一抹恶劣的笑容,“我需要你一直站在这里给我们服务。”
说着,他的手又搂过身旁的艾薇儿,在她清丽诱人的笑声中捏起她的下巴,在那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
周谨航就是要让她看清楚,他并不是非她不可。没有她,他一样可以过得逍遥快活。
“对不起,”纪珊珊咬着唇,靠着墙壁的纤瘦身体在小幅度地颤抖着:“这层还有别的客人,我不能总是待在这里。”
周谨航戏谑地看着她,“好啊,那你去吧。不过记得给我做碗面上来,晚上还没吃饭呢,一直饿到现在。别偷懒,我能尝出是不是你做的。”
“知道了。”
她拉开门,掩唇跑了出去。
来到后厨的时候,大家都还在焦急地忙碌着。主厨是一个胖胖的男人,浓眉高挑,胡子几乎爬满了半张脸,像一片浓密黑色的铁丝网,把他肥厚的双下巴遮挡在里面。
交涉了半天,主厨终于同意单独分给她一个灶来做饭。纪珊珊知道周谨航在整她,可她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他,惹得他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难堪。
面下到锅里,水面上浮起一片白色的水沫。其实她不用这么费尽心思的,周谨航正在气头上,会不会吃还难说。
她站在灶台前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卧了个鸡蛋进去,又把蔬菜洗好切段备用,从后厨师傅那里借来了肉汤,又加了些调味品进去熬成卤汁,最后淋在面上。
这样的仔细耐心,仅仅只是因为周谨航那句“晚上没吃饭,一直饿到现在。”
面端上桌的时候,周谨航冷冷地瞥了一眼,并没有要动筷的意思。旁边的艾薇儿看了看那碗面,皱着眉头轻蔑地笑了笑。
她等了半天,只见他缓慢站起身,弯腰把墙边的垃圾桶拎了过来,然后端起那碗面直接倒了进去。
周谨航的动作很慢,像是刻意要她欣赏这一幕似的。倒完之后,他把碗一扔,抬头笑着看她,语气轻飘飘地吩咐:“再去做一碗。”
“噗。”
身旁的艾薇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手指绕着耳边的卷发,附和道:“再去做一碗啊,Nicholas说话你没听见吗?”
她转身出门,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心里的情绪就要到达临界点喷涌而出,可是纪珊珊依旧一声不吭,硬生生把它压了下去。
何必呢,何必跟他赌气呢?
直接离开不好吗?
她冲进厨房,又开始重新做面。
她要看一看,周谨航今天究竟能疯狂到什么程度。她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退缩,就算他不开心,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拿她取乐。
谁都不能。
不就是做饭吗?她做就是了。
第二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桌,不到五秒钟就进了垃圾桶。
周谨航坐在沙发上,面前的酒杯空了,可他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指着面前的杯碗道:“再去做一碗,顺便把这些空杯加满。”
周谨航的酒越喝越凶,等纪珊珊第五次跑上来的时候,他面前的六个杯子又空了。这次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前还在嬉笑打闹的人全都不见了。
大概是看出他今天并不是来喝酒狂欢的了吧,这种事情大家唯恐避之不及,好好的夜生活,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心情不好就搅和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每次推开门都期待他能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游戏,可是周谨航这次似乎铁了心要整她,一只垃圾桶装满之后,他又换了另外一只。
“重做。”
“重做。”
“重做……”
周谨航在房间里独自喝闷酒,看着她一趟趟地跑进来,原本眼中那一点零星的期待也在他一次次的打击下消失不见。再后来,纪珊珊脸上几乎没有了什么表情,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把面倒掉,默默拿着手里的碗出门。
他们两个什么话也不说,一个疯狂地喝酒,一个麻木地做饭。
周谨航不懂,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过,他始终觉得,自己该考虑该反思的都已经做到了。
道歉,送礼物,说好话,送票……
这些事情里哪怕有一件,纪珊珊能给他一个台阶下,他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整了她一晚上,不仅来时那股怒气没有发出去,反倒现在更加堵心了。
今晚的第十碗面端上来的时候,纪珊珊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疲倦。她深静的目光注视着他手里的面,红唇紧紧抿着,双手垂在身侧攥成拳,紧了又松不停地切换着,像是竭力隐忍着什么。
周谨航端起碗的瞬间抬眸,看到她眼里晶莹的泪珠簌簌坠落,在昏暗的房间里摔落地面。
碎裂,静默无声。
他的手停在半空,良久。
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长夜未尽,透过包间的小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熹微星光,隐约闪烁。
周谨航沉默了很久,缓慢起身走到她面前。原本明亮的目光此刻有些迷离,带着几分醉酒的微醺。
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鼻间。
“服吗?”周谨航问:“还给我甩脸色吗?”
她低头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周谨航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冷笑道:“离了你,我照样活得很好。我从生下来的那一天,身边就不缺人喜欢。”
“珊珊,”周谨航捏起她的下巴,看着那张泪痕未干的柔弱面孔,继续道:“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纪珊珊哽咽了半天,抬起满含水汽的双眸注视着他冷漠的脸,颤抖出声:“我喜欢你有错吗?”
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压抑自己了,压抑自己去迎合他的时间、他的喜好、他的一切。可是周谨航永远不知满足,最近她总是梦到他站在云端之上,任她如何呼喊奔跑也还是没能追上。
周谨航的要求总是那么高,她真的好累,好疲惫。
“没有人说你错。”周谨航厉声反驳:“可你不能用你的感情来绑住我,惩罚我。”
他想到回到从前,以前的纪珊珊温柔体贴,他可以跟她说好多好多自己的事情,说他的比赛,说他的感情。
可是现在,她用冷淡将他拒之门外。
这段时间以来,周谨航为了他的公司、项目和比赛殚精竭虑地奔波。在项目上他需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球队比赛他是队长,需要担负起一队人的期望。
只有在她这里,只有面对她,他才能有片刻的放松。既然她喜欢他,为什么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施舍给他?
周谨航:“我们两个会走到今天,都是你咎由自取。我给了你无数次的机会,给了你那么多的耐心,你看过一眼吗?”
纪珊珊啜泣道:“你给我的都是你不要的东西,钱、礼物……周谨航你缺这些吗?我只是想静静守着自己的感情,守着自己的一点心思陪在你身边,这样的要求很过分吗?”
她眨眼泪落,“我没有绑住你,也没有想要惩罚你。可是你不能把我最后的尊严都夺走。”
“我是个人,不是你予取予求的附属品。我也会伤心、会疲惫,你懂不懂?”
她到现在还在责怪他,周谨航心里窝火,他眉头紧锁,撑在墙壁上的手垂了下去。
不过是网络上的几张照片和无聊的诋毁而已,她为什么就能那么在乎,现在就连外人都基本记不得几周前的事情了,她还是不肯放过他。
“予取予求?附属品?”
周谨航冷笑出声,“对,你就是我的附属品。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经开始撕扯她的衣服。纪珊珊下意识往门边躲,又被他用力拽了回来。
“周谨航,你放手。”
衣扣崩裂的声音响起,纪珊珊整个人慌了神,双手用力地想要推开他,却无济于事。
她和周谨航比起来,力量太弱了。
这个男人生起气总是不管不顾,横得像头牛一样,她根本拗不过他。
周谨航唇边带着点恶劣笑容,手上的动作更加蛮横:“珊珊,你跟我睡了多久,嗯?现在想起来跟我谈尊严,早干什么去了?”
“放手,你放手!”
“我就是对你太好了,才会让你骑到我头上来给我脸色看。”
周谨航借着酒劲,把心里的怒气一股脑地往外倒,全然不顾纪珊珊的反抗,他低头凑上去,直接一口咬在了她的锁骨上。
“疼……放开我。”
两人从门边滚到了沙发上,纪珊珊被他压着起不来,心里又难过又害怕,手臂胡乱推搡着。
她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忽然觉得自己好悲哀。
为什么会闹成这样,真是太难看了。
桌面上啤酒杯里还有些橙黄色的酒液,纪珊珊挣扎着探身过去,伸手抓起酒杯朝着周谨航奋力一泼,酒水尽数泼洒在他脸上。
他下意识闭眼,手上的动作一顿。
“你疯了?!”
周谨航甩着脑袋低声咒骂,看到她起身心里又是一阵无名火,他抓着她的胳膊直接把人正面朝上掀了过来。
“呃……”
纪珊珊手腕一痛,她抬眸看着头顶高大的身影,眼泪再次决堤。
也许是心里压抑着太多痛苦,她甚至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痛,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怎么也擦不完。
“你放开我,好疼。”
头顶上方的男人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投入在当下的事情上,豆大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她的胸膛。
窗外,星月皆隐。
黑洞洞的窗口外,无边黑暗。绝望得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纪珊珊的双手颤抖着攀上他的后背,在他发烫的肌肤上划下一道道深红色的指痕。
那交叉纠缠的殷红,是她的血泪。
这就是她爱了七年的男人。
爱到极致,尽是伤痕。
这场发泄不知持续了多久。
她只记得自己在噩梦中睡去,又在噩梦中惊醒,周谨航还在继续。
天边出现点点熹微的晨光,身边的男人沉沉睡去了。周谨航眉头轻簇,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英俊的面容上透露出几分不甘和怅然。
纪珊珊看着远方渐亮的天空,轻轻靠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听着他律动有力的心跳声,她轻轻提了提唇角,收起满目疲倦,露出一个微笑。
苦涩而浅淡。
“周谨航,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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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啊没网好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