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恋曲

　　云蜜儿接过钱，抬眸看着季辰风，“谢谢。”

　　“谢什么，”季辰风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好跳，你能行。”

　　楼道里挤满来报名的女孩。

　　“借过。”季辰风穿过人群。

　　几个女孩看着他的身影窃窃私语，“好帅！”

　　云蜜儿目送季辰风离开，他在楼梯拐角处冲她伸了个大拇指。

　　报完名，楼道里安静下来，彼此之间不认识，又是互相竞争的关系，都不怎麽说话，各自看手机，默默等待评审结果。

　　本来云蜜儿还颇为热情地跟别人打招呼，大部分人都冷冷的爱答不理，她也沉默了。

　　她顺着走廊往外走，一个女孩主动冲她笑笑，两个人便坐在一起聊天。

　　女孩叫莫姿，今年刚从S市舞蹈学院毕业。

　　“刚才送你来的人，是男朋友？”莫姿问道。

　　云蜜儿愣了一下，急忙摇头，“不是。”

　　“他好帅呀。”莫姿追问，“你哥？”

　　怎么说呢？

　　“……”云蜜儿看一眼莫姿，点点头，“嗯，一个亲戚家的哥哥。”

　　“哦，那他对你真好。”莫姿扫一圈，低声道，“今天来报名的人有一百多个，才招收八个人，淘汰率特别高。对了，你从哪个学校毕业的？现在用人单位很看出身。”

　　“出身？”云蜜儿疑惑。

　　“就是第一学历的毕业院校。”莫姿解释。

　　“我，”云蜜儿咬咬嘴唇，“我是中专毕业。”

　　莫姿看了看云蜜儿，没有说话。

　　云蜜儿也沉默。

　　半晌，莫姿笑笑，“没事，古人就讲过，英雄不问出处，希望我们俩都能选上。”

　　等到十一点五十四分，办公室工作人员拿着两张纸出来，张贴在布告栏。

　　众人一拥而上，里三层、外三层。

　　云蜜儿挤不进去。

　　进面试的人笑着离开，没进面试的人不死心，有来来回回地找两遍自己的名字。

　　终于，人少了一点儿，云蜜儿和莫姿都顺着名单往下看。

　　她先看见了莫姿，“莫姿，有你。”她对莫姿说。

　　莫姿看看，笑了，“我在这边找你，你在那边找。”

　　她们看了两遍，都没有云蜜儿的名字。

　　云蜜儿感觉浑身没劲。

　　硬撑着往办公室走。

　　莫姿拉她，“你干什么去？”

　　云蜜儿头也不回地道，“我进去问问。”

　　“云蜜儿，”莫姿犹豫着说道，“网站上报名资格里有一条是大学本科以上学历，我前面没说是想或许他们会松一点，先给个面试的机会呢……”

　　云蜜儿没上网查看过，不知道还有这一条要求。

　　她停顿了一会儿，不顾莫姿的阻拦，到了办公室，“老师您好，能不能给我一次面试的机会？”

　　“你是谁？”工作人员问。

　　“云蜜儿。”

　　工作人员翻了翻报名表，“哦，我们不招中专生的。”

　　“老师，我不知道这个，我是从千里之外的高原上赶来这里参加面试，求您给我一次面试的机会。”云蜜儿近乎乞求地说道。

　　“信息是公开发布的，你不知道是你的问题，”工作人员公事公办，耐心解释，“报名制度是透明的，我们不可能也没有资格给任何人开绿灯，请你谅解。”

　　云蜜儿知道工作人员的话合情合理。

　　可她还是不死心，又磨了半天。

　　结果当然还是以失败告终。

　　“我们现在要去准备面试了，”工作人员锁上门，“小姑娘，你的条件不符合，待在这里也没用，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莫姿拍拍她的肩膀，“我不能陪你了，云蜜儿，你先去吃点饭吧。”

　　“你去吧。”云蜜儿哽咽着，鼻音浓重，“祝你成功。”

　　莫姿走后，空荡荡的楼道里只剩下云蜜儿一个人了。

　　她期待、计划了这么久的事情，出师不捷，沉沙折戟。

　　面试十人一组，有面试资格者八十人，共八组，一组一组依次进入。

　　云蜜儿也来到面试场所。

　　她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一组一组的人进去，出来。

　　最后一组出来后，她不顾一切冲进面试的剧场。

　　正在商量录用名单的五位专家老师们吃了一惊，看着她，“请问你是干什么的？”

　　“各位老师，”云蜜儿深深鞠了一躬，“我叫云蜜儿，是一个学习舞蹈的艺校毕业的中专生，也想进东方歌舞剧院当舞蹈演员，能不能请你们看看我的舞蹈。”

　　专家老师们互相看看，满眼诧异。

　　一位美丽的二十多岁的黑衣女人摆手说道，“我们很忙，没有时间，请你离开！”

　　“老师，”云蜜儿软软的声音，“求您了，就几分钟。”

　　“几分钟也是浪费时间，”黑衣女人冷着声，“赶快出去，一点规矩都没有。”

　　云蜜儿还要说什么，黑衣女人大声叫道，“你再不走我叫保安来拉你！”

　　“小蔡老师，别激动，她可能不知道院里的规定，”蔡老师身边一位稍年长一点的女老师拉了拉她，对云蜜儿道，“出去吧，小姑娘，你这么做不符合规定。”

　　……

　　沉默了几秒，云蜜儿转身离开面试的剧场。

　　一开门，迎面一群女孩讪笑着的脸。

　　云蜜儿咬紧牙根，目不斜视。

　　女孩们让开一条通道。

　　走在东方歌舞剧院的院子里，她感觉脚下有些软绵绵的，没劲。

　　录取结果会在网上公布，参加面试的人都已各自离开，院子里一片静谧。

　　一排不知名的大树，枝繁叶茂，浓荫匝地。

　　她缓缓蹲下，胳膊抱住双腿，脸放在膝盖上，做鸵鸟状。

　　阳光透过树叶间细细碎碎的空隙软软地洒在她身上。

　　“妈妈，泡泡碎了。”

　　恍然间，有童稚的声音传来。

　　云蜜儿抬头，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正在吹泡泡玩，一串五彩泡泡从云蜜儿眼前飘过，一个破碎，肥皂水飞溅。

　　五六岁的小女孩拉拉她妈妈，指着云蜜儿，“妈妈，姐姐怎么了？”

　　“快走啊，爸爸在等我们哪。”说话时，年轻妈妈带着小女孩离开了。

　　云蜜儿心里空荡荡的，没着没落。

　　这世间，万事万物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唯有她，没有家，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是个迷途的孤儿。

　　她漠然看着脚边奔波的蚂蚁，不觉间，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道声音自头顶传下，“跟我回家。”

　　她抬头，恰对上季辰风清朗的目光。

　　那目光亲切，一下子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怔了怔，自下涌上一股酸楚，她强笑笑，用力地闭起眼，挤挤眼睛，起身。

　　起得急了，她的眼前一黑，眼冒金花。

　　腿脚刺麻。

　　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的胳膊。

　　他叫了车，送他们回去，途中，他与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沉默无语。

　　偶尔交流一句，也与今天她面试的事情无关。

　　回到季家，她一声不吭回到房间，将自己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她十八岁尚且年轻的心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上要有这样一种人，想要什么，都不会得到，而不幸的是，她就是这样的人，难道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体味失去的滋味吗？

　　她想要父母的爱、家庭的温暖，可她是个孤儿。

　　她想读高中，因为经济问题，不得已初中毕业进了中专。

　　她留在家乡当一个幼儿园老师，有人急着让她成为一个妻子，放弃工作。

　　她来到S城，以为到了梦开始的地方，却梦想破碎。

　　唯一超出她预期的，就是季家父子待她的好，令她感受到这世间的温度。

　　她的脑子里涌出千头万绪，想起在孤儿院里的一位老人，每天拿着一本破旧的经书在看，说什么：

　　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注：出自《金刚经》）

　　云蜜儿生活的地方，是高原藏区，信奉佛教，十分虔诚。

　　她年纪很小时，不明所以，跟着老人读《金刚经》。

　　那时不明白含义，到现在，仍是不得甚解。

　　眼下，只觉得如梦幻泡影这五个字真是应景。

　　可不是吗？

　　其实她所憧憬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幻泡影般难以把握。

　　是她太认了真。

　　可是，那是她所渴望企及的，又岂能不认真？

　　季辰风上楼，披通姑姑季嘉卉的电话。

　　“喂，辰风，”季嘉卉笑道，“这两天你爸你妈不在家，过得潇洒自在吧？”

　　“嗯，”季辰风草草回应，手指点在桌子上，“姑姑，我想见你一面，你方便吗？”

　　“有事吗？”季嘉卉问。

　　“有事。”他说。

　　“什么事，电话里说。” 季嘉卉说。

　　“见面说吧。”季辰风说。

　　季嘉卉笑了一下，“不会是罗紫静的事儿吧？”

　　季辰风皱皱眉，道：“跟她无关，别的事。”

　　季嘉卉：“星儿在家，我走不开，要不你到我家来。”

　　“好，你等我。”季辰风说。

　　当，当，当……

　　有人在敲门，云蜜儿知道是季辰风。

　　她浑身发软无力，本不想起来，但这里是他的家，又怎么能大咧咧地躺在床上不动。

　　她强撑着起来，开了门。

　　门口正是他，他手里端着一杯水。

　　她接过水。

　　见她面色不佳，季辰风道，“你在家休息，我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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