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爱

　　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那时候的你说，要和我手牵手，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从此以后我都不敢抬头看，彷佛我的天空失去了颜色，从那一天起，我忘记了呼吸，眼泪啊永远不再，不再哭泣。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直到现在，我还默默的等待。我们的爱，我明白，已变成你的负担。只是永远，我都放不开，最后的温暖，你给的温暖。不要再问你是否爱我，现在我想要自由的天空；远离开这被捆绑的世界，不再寂寞。
　　——《我们的爱》F.I.R

　　我叫宇文璃，是个孤儿。不，其实我还有一个大我八岁的哥哥，他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可是在我六岁的时候，他也离开了我。
　　那一天，在孤儿院的小花园里，他蹲在我面前，语气平静的对我说，他要去办一些事情，等我长大了，他就会回来接我，会给我买许多许多漂亮的新衣服和玩具。
　　其实他并不知道，我想要的，只是能够和他在一起。
　　可是我不能让他知道，所以我微笑着向他道别，要他保重。
　　突然，想起了我颈上的那块玉，于是飞快的褪下，递到他手里，说：“这是我的护身符，现在送给哥哥，所以哥哥一定要平安的回来接我。”
　　其实他并不知道，我送给他那块刻有我名字的玉，只是希望他不会忘了我这个妹妹的存在。
　　哥哥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接过玉，系在自己的脖子上。
　　哥哥抱着我，说：“小璃，我会回来的，等我。”
　　我用力的点点头，不让他看到我眼里的泪光。

　　自从他走了以后，没有人愿意和我玩，就连孤儿院的老师们，也总是用恐惧的眼光看着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放出笼子的野兽。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直到某天，我终于发现了原因。对着镜子，我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右边眼眶里那与众不同的冰蓝色眸子。对着镜子，我歇斯底里的笑着，直到感觉到眼睛里湿热的泪水。
　　从那天开始，我不再暗自伤心，我学会了用长长的刘海遮住我那与众不同的右眼；我学会了静静地站在一边树荫下，看着别的孩子们手牵着手在阳光下奔跑、跳跃，欢乐玩耍。不可否认，我曾经恨过我那只与众不同的右眼，因为是它害我没有朋友，是它害我不被老师喜欢，但是我却无法改变它是蓝色的事实。所以我只能接受，只能掩藏，只能缩在黑暗中，像只受伤的小兽般，独自舔舐伤口。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过去了……
　　我开始想，会不会哥哥当初也是应为害怕我的异色眸子所以才会谎称办事好逃离我？呵……，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连我最重要的哥哥都不要我了。
　　当我开始消沉，如花一般的生命开始枯萎的时候，一个男孩走进了我黑暗的世界，带给我渴望已久的温暖阳光。
　　他叫莫，大我三岁，不久前才刚刚来到这个孤儿院。他注意到了总是缩在角落里落落寡欢的我。于是他找我说话，说想和我一起玩。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来嘲弄我，所以并不搭理他。可他却总是不死心，还将他从老师那里分到的新玩具推到我的面前给我。
　　有一天，我真的烦了，把他叫到花园里。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说话，我真高兴。”他站在我的对面傻傻的笑着。
　　我一语不发，只是用手撩起遮在右眼上的发，故意睁大双眼挑衅似的瞅着他，好让他看见我那妖异的冰蓝色眼珠。然后问：“你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呢？”他平静的反问我：“就因为你有一只眼睛是蓝色的？”
　　他平静的态度让我吃了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看我沉默，他又接着说：“你又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为什么要怕你？我想和你做朋友，是因为我喜欢你，不会因为你眼睛的颜色和常人不同而改变。如果有人因为你的眼睛是蓝色而害怕你讨厌你，那他才是肤浅的。如果你因为这样就放弃自己，自暴自弃，那你就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听着他的话，我觉得自己心底有层厚厚的壳一样的东西，在慢慢地裂碎着。
　　“即使生来就有一只蓝色眼睛，你还是你啊！”
　　我依旧沉默着，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眼眶里，有什么湿热的东西缓缓溢出。
　　是眼泪吧？我竟然又哭了。
　　第一次是哥哥走的时候，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才敢让眼泪落下，因为答应过哥哥要坚强的。
　　第二次是发现我的右眼是冰蓝色的时候，那是突然醒悟的泪水。
　　而这次，眼前这个刚来不久的男孩，却轻而易举的又让我哭了。
　　原来我的心里，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原来我的心里，还是渴望着被人理解被人爱……
　　见我哭得这么伤心，他慌忙从衣兜里掏出手绢，为我擦泪，还把我抱在怀里，打趣地说：“哎呀，别哭，别哭嘛！要是老师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哈哈！其实，我觉得，你的蓝色眼睛很美啊，就像天空和大海的颜色。”
　　继哥哥之后，他是第二个走进我心里的人。因为我还是想要相信，哥哥是爱我的，他离开我，真的是因为他有事情要做。
　　那以后，我和莫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在我被噩梦惊醒的午夜，莫会拉着我到花园里看星星，给我讲关于天上那些星星们的很动听的传说。在我被老师责备的时候，莫总会挺身而出的为我和老师争辩。在我生病无人看管的时候，也只有莫，会寸步不离的守在我的床边，默默的看着我。
　　是莫教会我微笑，教会我对别人的冷漠淡然一笑，教会我认识那些我从未想过的花花草草，教会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美妙……和莫在一起的日子，是哥哥走后，我在孤儿院里，最美好的时光。

　　终于，六年后的某一天，久别的哥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颈上戴着我当年送给他的那块玉。未满二十的他看上去是那么成熟冷峻，一点也不似少年时的天真热情。一时间，我只能呆呆着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陌生人，说不出话。
　　“我回来了，小璃。”他张开双臂，站在门口，那微笑的神采一如当年他离开的时候。
　　“哥哥！”我大叫一声，欢喜的扑上去，任由他弯腰将我抱在怀里。
　　“我的小公主，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哥哥在我耳边轻轻承诺着。而我知道，哥哥言出必行。
　　那一天，哥哥办了手续，将我接出孤儿院。
　　那一天，想向莫道别的我，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再见”那两个字，也一直留在我心里。

　　我和哥哥的新家位于一座景色优美的小山附近，是一座两层的小洋房，门口还有一个小院子。
　　和哥哥久别重逢的快乐让我忘记了一切，包括孤儿院里那个和我最亲近的莫。
　　每天，不论下雨还是晴天，哥哥都会带我去山上特训，教我一些搏击术和基本的野外求生技巧。甚至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还送了我一把精致的匕首。哥哥说，我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因为他有时会外出工作，不能时刻守在我身边，所以我必须懂得一些基本的防身之术。
　　本来一开始，哥哥特训的对象只有我一个。可是某天清晨，院子里站着个看上去很倔的男孩子，他毫不畏惧的看着哥哥，大声说：“我观察你们很久了。大哥哥，请你收我做徒弟吧！”
　　我记得当时哥哥脸上的表情很可怕，他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个男孩子，可是这个男孩子却还是一幅坚毅的表情，毫不示弱的回瞪哥哥。
　　“我为什么要收你当徒弟？”哥哥问他。
　　“因为我是你的邻居啊！”那男孩理直气壮地说。
　　这算什么理由？我好笑的回头看了看哥哥。哥哥仿佛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我，又把视线落到那男孩身上。
　　“我可以收你当徒弟，”哥哥突然说，“但我有个条件。”
　　“真的？只要你愿意收我当徒弟，我什么条件都答应。”男孩一脸欣喜地望着哥哥。
　　“我的条件就是，当我不在的时候，你必须代替我保护我的妹妹小璃。”
　　“是，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男孩走到我身边，大大方方地伸出左手，对我说：“你好，小妹妹，我叫冥。”

　　从此以后，我们就一起被哥哥特训，直到两年后，哥哥说该教的他都教给我们，剩下的就该我们自己去熟练掌握了。然后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他说他要出门一趟，也许一两个月才能回来。虽然我不知道哥哥要去做什么，但还是听话的搬到隔壁的冥家去了。因为哥哥拜托过他们照顾我。
　　也许是因为哥哥离开的缘故吧，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孤儿院的莫。就像一个嗜酒的人突然想起了自己还保留着曾经私藏多年的醇酿，那突来的思念就像浓郁的酒香一样将我萦绕。于是就约了冥一起去看莫。可这一次，他还是不再孤儿院，他在医院。原来莫得了绝症，白血病，已经很久了，能活到十七岁简直是个奇迹。
　　我让冥在医院的楼下等我，独自一人敲开了莫的病房。望着病床上他那比雪白的床单还要惨白吓人的脸，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绞动似的痛，泪水又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到我的那一霎，眼里闪过惊喜的光。但看我哭了，又坏怀的对我打趣道：“别哭，别哭嘛！要是让别人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哈……咳咳”
　　虽然不住的咳嗽，但他还是微笑着，想要用那抹强装的笑容来掩饰他的病弱。
　　这一次，是我上前狠狠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怀里，让泪水尽情的滑落。
　　“能够再见到你真好，小璃。”他没有推开我，只是静静的任由我抱住他，手轻轻的拂过我的发。
　　我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脸说：“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早点来看你……”
　　微笑，然后摇头，将手指按在我的唇上，轻轻的说：“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很抱歉，以前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病。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可是，我却害你哭了。”
　　我将他的手握住，激动地说：“怎样……要怎样才能救你？”
　　“小璃，”莫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用他那冰凉的手指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说：“这一生能够遇见你，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可是我不要你死啊！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你会永远陪我看星星，你会永远陪着我……”
　　“小璃……”叹气，然后说：“如果可以，我也想永远陪着你，可是现在……原谅我无法实现对你的承诺。”

　　莫走之前的每一天，我都在医院陪他，甚至亲自下厨，为他炖鸡汤。因为那是他最后的日子，他知，我知，只是我们谁也不说，谁都不敢说。
　　莫的病情时好时坏，有时候会昏睡上一整天，有时候却又出奇的精神。偶尔我也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不舍，知道他也会为我的来回奔波而心疼，因为他说我不用天天来陪他的。可是我又怎么能放得下呢？在他最后的日子，如果现在不趁他还在的时候看着他，只怕我将来会后悔一辈子吧！
　　后来的几天，他的病情恶化，即使我用哥哥给我的金卡为他交了许多医疗费，换来最好的药物和治疗，可他的生命，还是一点一滴地从张开的指缝中偷偷溜走。现在的他，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连说话也很费力了。而我，像发了狂似的联络哥哥，认为他一定会有办法救莫的。可是我错了，即使是哥哥，也救不了莫。
　　那天，哥哥终于来到医院，看到病床上安详睡着的莫和一旁身心俱疲的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将我搂在怀里。很久之后，才出声道：“他要死了。”
　　就那么一句话，像导火索一般轻易炸开了我伪装许久的坚强。一时间，我的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沾湿了哥哥胸前的衣服。
　　哭够了之后，我擦了擦眼泪，将哥哥拉到床边，轻轻握着莫的手，开口喊他的名字：“莫，莫……”
　　看他睁开了眼睛，我立刻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拉着哥哥的手，放到他的手里，说：“这是我哥哥——宇文彻。”
　　莫和哥哥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笑了，那是很开心的笑容，虽然他已经笑不出声了。他拉了拉我的手，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我会意地俯身，将耳朵贴进他的嘴，然后我听见一个沙哑低沉声音：“小璃，希望你……幸福的活下去，连我的份也一起……你有个很好的哥哥，他会代替我……保护你……我可以放心……走了……”
　　“你说什么？”我像突然被闪电打到一样起身，呆呆的看着他，而他，却已经闭上了双眼，嘴角依旧保持着那个好看的微笑。
　　“莫，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的……你……不要死啊！”我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狠狠地摇晃着。
　　“让他去吧，小璃。”哥哥突然伸手从背后将我抱紧。

　　那天晚上，莫永远的离开了我。
　　那天晚上，我在哥哥的怀里哭了一整夜。
　　那天晚上，哥哥告诉我，他是个杀手，而他之前所谓的工作，就是去杀人。
　　那天晚上，我决定，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事，决不杀人。因为，生命是那么脆弱，而活着是那么美好。

　　他走了，走得彻底，什么也没有留给我，甚至连一张相片也没有。
　　留给我的，只有童年那段快乐的回忆和我对他永远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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