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下基层

　　他没有犹豫，箭步冲上前抓住陈砚邱的手臂。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像被吸进了一股漩涡里，天旋地转，眼前尽是一些可怖的景象。譬如，一只巨蟒不断吞食自己的尾巴……

　　只看了不到一秒，李越川就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眼，是听到陈砚邱喊他：“李先生！”

　　李越川睁开眼，吓了一大跳！

　　此刻，他正站在陡峭的山崖之上，那数百米山势之下，是一面幽深的大湖。周身风声猎猎，吹得他几乎站不稳脚跟，生怕自己一头栽下去。

　　他下意识往里挪了几步，一不小心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穿着露趾凉鞋的雪白脚丫子。

　　一股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咬咬牙转过身，道歉：“对不起啊，迟玉。”

　　迟玉眯着眼睛看他，嘴唇抿得死死的，一副想要谋杀他的样子。可惜，只能咬牙切齿地放狠话：“若非我不能杀生，真想把你推下去！”

　　不料一旁的陈砚邱自告奋勇：“星君，这些事我可以代劳！”

　　“……陈大师！”李越川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江湖术士：“我们无冤无仇的，你需要拿我的性命献殷勤吗？”

　　“李先生夜半跟踪我，还闯进了星君的召唤咒，现在倒有底气指责我？”陈砚邱冷冷地说，不过是一时气话。

　　这是他首次听迟玉差遣，一心想要好好表现，谁知一开始就捅了个大篓子，把个外人带到了这里，暴露了星君的身份，气不打一处来。

　　本已经做好被迟玉痛骂一顿的准备，谁知她却并不惊讶，只是问了一句：“李越川，你来干什么？”

　　“你们在为我家的事操心劳力，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尽管跟我说。”

　　迟玉本想婉拒他的“帮忙”，转念一想，这事说不准还真可能会麻烦上他。毕竟凡间的事，凡人才好解决，陈砚邱终究是个不理俗世的方外之人。

　　她坦率笑道：“我们此行并不是为你，这是我分内职责，还有可能会带累你。”

　　“没关系，不管能不能做到，我都会全力以赴。”

　　两人你来我往，陈砚邱在旁边看了个清楚，他们早就认识，有些交情。

　　再看李越川殷勤的样子，他脑子里一机灵，这李公子不会就是之前打电话，惦记上星君的那个凡人吧！

　　正瞎琢磨着，迟玉突然问他：“老陈，你可会避水之术？”

　　老陈……陈砚邱一下子没适应这个称呼。

　　因为自小给他传艺养他长大的师父尚在人间，所以他一直未开口喊迟玉一声师父，只学着那些地仙，喊她星君。原本担心她觉得自己心不诚，岂料她全然不把这些礼仪称呼当一回事。

　　于是他也只好从善如流，答应了一声，说：“略懂一些，但避水时间从未超过1个小时。”

　　其实这个时间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极为难得了。可这个回答并不让迟玉满意。只见她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伸手从里随意一掏，手心便多出一枚水样透明清亮的小珠子。

　　陈砚邱双手虔诚地接住，他识得这是避水珠，服入体内之后，可在水下自由来去，师父手里有两颗，都送给师兄们了。因他避水之术练得不错，反而没得。

　　李越川就这么满眼羡慕地看着陈砚邱吃下这神奇的小珠子，有些失落。他也想要一颗，跟他们下去看看水底世界。但终究是去做正事，迟玉不带他自然是嫌他碍事，他也不自讨没趣。

　　“你们要下这个水库吗？小心别被监测人员发现。”他主动提醒。

　　“水库？”迟玉以为这只是片山间大湖而已。

　　李越川解释道：“这叫饮马水库，幅员辽阔，水质极佳，是市里的备用水源。虽然，现在大家不喝这里的水，但有机构长期监测水库情况，你小心……别暴露了，虽然你可能也不在乎。”

　　没想到，迟玉坦率地回他：“我在乎的，我们很忌讳暴露。”

　　这话说得李越川双眼一亮，眉梢眼角都带着微笑，能为她提供一些有用的帮助总算不错。

　　今日月初，天上只细细一痕新月。即便此刻身处山头，也沾不得多少月光。好在陈砚邱手上那团光仍未消失，李越川得以看到迟玉回望他的眼神，那眼神夹杂着感激和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她肯定不讨厌我。

　　那一瞬间，李越川心里甚至腾出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肯定是你想多了！他急忙忙把那想法按下去。

　　两人静静地注视着彼此，没意识到时间有点长。陈砚邱别过脸咳了一声，迟玉当即移开目光，低头继续从布袋中掏出一个奇怪的家伙什。

　　那是一根短木棒，细看之下雕刻着精美繁复的纹路。迟玉把木棒递到李越川跟前，他伸手接过，触手冰凉，才知这并非木头，而是玉石般材质。

　　更奇的是这玉石竟如橡皮泥般可塑，随着他手的握力凹下去几根指印。

　　“这是生灵网，不论神鬼妖邪，都能捉。如果察觉到有什么不明的东西靠近，你就拿这棍子指着他，机灵点，保护好自己！”

　　说罢，迟玉便纵身跳向了大湖，身影瞬时如纸鸢飘然而去，掩于夜色之中，陈砚秋紧随其后。

　　虽然知道她是来去自由的神仙，李越川的心还是没来由地提了起来。

　　黑黝黝的山头，顷刻间只剩他孤零零一人。风势陡然大增，声如鬼嚎。

　　但他镇定多了，不仅因为手握迟玉借给他的法器，更因为迟玉最后说的那番话。

　　她是在乎自己，关心自己的。

　　他不急着去分辨这是神仙对凡人的大爱，还是她对自己的一丝关心。

　　陈砚邱的轻功造诣颇高，数百米下坠之途，借着崖璧凸起的石头，不断调整速度和方向。

　　迟玉背着手飘在他左近，挥手给各自加了一层隐身结界，问他：“想不想我教你凌虚之术，无需腾云，也无需借力。”

　　哪有不想的？陈砚邱听了，激动得一个踩空，往下摔了几十米才抓住山壁上一根颤巍巍的老树根，一动不敢动，像悬在山崖上的废弃人偶，粗布外衫被大风吹得夜空乱舞。

　　迟玉移动到他身边，伸手抵住他脊柱的中心位置。陈砚邱只觉一股极清凉的风吹进了身体里，推动体内真气流转。

　　“记住这股气走过的每一个经脉。”

　　作为修行之人，陈砚邱早已打通奇经八脉，小周天、大周天也已烂熟于心，却从未想过还有这种运转之法。

　　这股气自背心行至胸腹全身和四肢，让他整个人周身如同鼓风一般，成了只人形风筝。他不自觉放开抱住树根的手，竟然真的漂浮在了空中。

　　“事急从权，今晚借你一股气。回去你要勤加练习，靠自己运转真气，做到御风而行。”

　　迟玉交代完便转身向下，陈砚邱连忙不熟练地调转方向跟上她，以非常舒服的速度，飘到了大湖之上。

　　他低头看着脚下不到10公分处那幽深的湖水，不寒而栗。

　　往日捉妖，总是在山里、平地之上，下水也就是山间水潭而已。这浩瀚水库，不知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暗藏其中。

　　“星君怀疑这水下有妖邪之物？”

　　“对，周先生的地风水极佳，今日又是好天气，阳光正盛，可浅浅的土地之下，灵蛇剑却感知到了妖邪。那地我已查看过，没什么线索，唯有一条积年的暗河，从地下穿过，那暗河的源头，便是这湖。”

　　星君知道灵蛇剑？

　　陈砚邱心中纳罕，却没问出来。他继续与迟玉商量：“水属阴象，比土更容易藏住妖邪之物，星君猜测有理，我跟着您入水便是。”

　　迟玉点点头，准备入水之际，身形一顿，转眼化身为鹿大师，笑呵呵对陈砚邱说：“师兄，我们走吧。”

　　陈砚邱汗死，还没来得及吐槽，便见手腕处一根绳索样的东西闪了一下。然后控制不住地被拉得一个趔趄，栽入水中。

　　这么大的湖，从哪里开始搜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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