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如初

　　“Kush到S市了。我的天哪，好羡慕那些可以去机场的人！”
　　前面的两个女生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落入魏羽昕的耳中，在心头激起小小的涟漪。
　　高跟鞋踩得“叩叩”响，两个女生回头，说了声“Good morning Miss Wei”。她点头，回：“Good morning.”
　　九十分钟的课，有条不紊地讲了下来。这是她担任讲师的第二年，不再如第一年那样诚惶诚恐，在讲台上多了几分自信。事情总是这样的，一回生二回熟。人也是这样，第一次见面是陌生人，第二次便是熟人。
　　她跟何弋，算是熟人吗？
　　早上那两个女生的话，那句“Kush到S市了”，在她脑海里反复回荡。即使是普通的老友，听闻对方到达自己所在的城市，应该也不会无动于衷吧？何况……
　　但，他们并不是老友，关系并不和谐。他们只能算是，熟人。
　　回到办公室，她刻意让自己保持在忙碌的状态。自己的研究生毕业论文，学生请她帮忙看的论文，自己接的翻译工作……她有许多事情可以忙。
　　如此一番后，待她暂时放下工作，天已经黑了。她去了胖叔小笼，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很想去胖叔那里吃上一客蟹粉小笼。
　　何弋下飞机后，来不及调整时差，直接进入工作状态。待一切完成，S市早已成了一片灯海。与白天的高冷不同，此时的S市，热情奔放，已然从大家闺秀变成了热辣女郎。保姆车开过S大，他想起有人跟他说过，S大附近的小吃街，有一家小笼很好吃。
　　司机靠路边停车，他用鸭舌帽和口罩武装自己，独自下车，不让任何人跟随。依稀记得，好像是叫胖叔小笼。
　　那次，那家伙儿感冒了，发烧到39度，给她煮了白粥，她嫌没味道，给他念叨S市的小吃。她外婆家在S大附近，S大小吃街的胖叔小笼，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小笼，一口咬下去，能吸到满满一嘴的汤汁。发烧烧得傻乎乎的人，说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眼前真有那冒着热气，喷喷香的小笼包似的。
　　不大的店面，不算新的招牌，只简单的四个字“胖叔小笼”，门口叠放着两沓蒸笼，冒着热气。
　　“一份蟹粉小笼。”
　　他只记得这个。
　　“带走还是这里吃？”
　　胖胖的老板看起来五六十岁的样子，似乎不应该叫胖叔，而要改口称胖爷爷。不过再想想，也是合理的。那家伙儿到美国的时候才10岁，现在都已经25岁了。隔了十五年，足够让一个叔叔变成爷爷。
　　“在这里吃。”
　　他走到里头，不大的空间里，摆了几张小桌，大部分都已经坐了人。他在靠墙的一排吧台边坐下，等待他点的小笼端上来。隔着袅袅蒸汽，想着那个让他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的家伙儿。恍惚间，似乎看到她站在那蒸笼旁。
　　“昕昕，怎么这个点过来，还没吃夜饭啊？”
　　魏羽昕点头，答：“做事情忘了时间，胖叔，一客蟹粉小笼，一碗小馄饨。里面是不是没位子了，我带回去吃好了。”
　　胖叔朝里头张望了一下，说：“喏，靠墙那排还有地方。不要带回去了，等你拿回家都冷了，在这儿吃完回去。”
　　魏羽昕“哦”了一声，往里走。
　　她十岁前，一直跟外公外婆住在附近，一个星期至少来这里吃一回。回国后，也经常过来，胖叔对她，就跟她外公一样。
　　何弋冷笑，还真的是“冤家路窄”！
　　魏羽昕停止了脚步，虽然那人戴了鸭舌帽和口罩，她还是能够认得出他。靠，这人品！
　　扭头就跑，经过门口的时候，胖叔问她“怎么走了，不吃了吗？”她匆忙回答：“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做完，要回去了。”
　　撒腿就跑。
　　何弋推开座椅，追上去。八年前你一声不吭地跑了，这次可不会这么容易了！
　　魏羽昕感觉到那人在追她，真的就跑了起来。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到处是小摊和出来觅食的学生。她穿着高跟鞋，在人群中落荒而逃。他紧追不放，见她越跑越急，他也跟着急了，吼道：“陈昕，你给我站住！”
　　他声音很大，震得周围人纷纷侧目。偏那个正主，跑得更快了。
　　她是傻的吗？就她那短腿，想跟他比谁跑得快？
　　何弋追上魏羽昕，拽住她的胳膊，狠狠一扯，逼得她跟自己面对面。
　　“你跑啊，有本事你再跑啊！”
　　他恨得牙痒痒，真想掐死这个家伙儿！
　　魏羽昕仰头盯着他看。当了一年多时间的讲师，别的没学会，瞪眼却是会了的。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死鸭子还嘴硬的人。
　　“有本事你别追啊！”
　　何弋恨死她这副嚣张的模样了。以前也总是这样，在把他气得半死的时候，还要再加一把火，把他彻底气死，她还不肯罢休。这人的性格，怎么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
　　“何弋，撒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比这更丢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陈昕，你丫的怎么这么混球！”
　　“呵，还学会骂人了。何弋，你可以啊，在LA待了十几年，还能用中文骂我。我告诉你，这儿可是大学的小吃街，多的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你信不信，这里起码有几十个你的粉丝。只要有一个人把你认出来，你猜，会出现什么状况？”
　　魏羽昕知道他为她做过很多丢人的事情，比如那年除夕。他们俩跑到中国餐馆去吃了一顿中餐，却还是解不了乡愁。她想家，想她妈妈，想外公外婆，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让他唱《难忘今宵》。于是，他在人流穿梭的Hester大街上，唱了一路的《难忘今宵》。她却还是趴在他背上嚎啕大哭，算是给他伴奏。
　　何弋继续瞪她，恨她为什么每次做错事情态度还能这么嚣张，而他却总是奈何不了她。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何弋，咱们八年没见了，你能不能对我客气点，好歹也是旧情人。还有，我现在不叫陈昕，我叫魏羽昕。我都已经不是你嘴巴里说的那个人了，你还追着我不放干嘛？”
　　“去你*妈的旧情人！我什么时候同意跟你分手了？这事儿你一个人说了不算，我没同意，咱俩还没真正分手呢！还有，不管你名字改成什么样，你这人也变不了，还是一样让人恨不得掐死你！”
　　他说得咬牙切齿，似乎下一秒就真的要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魏羽昕一直告诉自己，他们不过算是熟人，顶多顶多，撑死了也就是旧情人，还是老死不会往来的那种。可现在听到他这句话，才正视了自己潜意识里的小期许。她还是遗憾的，还是眷恋的。那四年多的时间里，他们相依为命，是她人生中最美妙的经历。
　　“那你想怎么样？你觉得，咱们还能怎么样？”
　　魏羽昕这样问他，何弋一楞。他只想着要抓住她，逼问她，却没想过，抓到她之后，逼问她之后，要怎么样。他们还能怎么样？经过了这八年，还能在一起吗？
　　“大明星，你不会告诉我，你这些年对我念念不忘，为我守身如玉，现在终于找到我了，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还要跟我这个旧情人旧情复燃吧？”
　　在魏羽昕面前，何弋总觉得自己是个特别正直的人，毕竟她无赖起来真的是天下无敌。
　　“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忘了告诉你了，我有男朋友，是那种我妈喜欢得要死，恨不得他立刻把我娶了的男朋友。”
　　这是他的死穴，魏羽昕的妈妈不喜欢他，准确地说，是对他厌恶至极。
　　“陈昕！不要太过分！”
　　何弋真的生气了。魏羽昕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她还是会害怕，怕他真的气她气得要死，气得再也不会理她了。她的气焰一下就弱了，不再伶牙俐齿地给他火上浇油，只仰头盯着他看。她以为这几年自己长得很高了，此刻却发现，这人长得可比她多多了。以前，她穿平底鞋，也能到他鼻子那儿。现在，她穿双高跟鞋，却只过了他的下巴。这人，这几年是吃了酵母粉吧？
　　何弋确实很生气，气她怎么能拿她妈妈不喜欢他这件事情来怼他。她明明知道，这是他最大的遗憾。这些年，他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可以表现得好一些，努力去讨她妈妈的喜欢，他们会不会已经结婚了？
　　“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对。”
　　魏羽昕很认真地回答，生怕让对面那个人发现一点说谎的痕迹。确实有这么一个，她妈妈喜欢得不得了，恨不得她明天就跟他去民政局领证的人存在。但，那人并不是她的男朋友。不过！只要她愿意，分分钟能变成男朋友！
　　何弋终于放开了她，她转身要走，他却又拉住了她。
　　“陈昕，把你的电话给我。”
　　低声下气？乞求？他并没有这么可怜，魏羽昕却还是被那放软的，无奈的声音给弄得心乱如麻。她明明下定决心不再跟他有任何联系的，就不该给他留下电话。可她的大脑已经濒临当机了，刚才那番冷嘲热讽，已经耗尽了她的脑细胞。
　　走出十几米，她才反应过来，懊恼得直想冲回去，把他的手机摔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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