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里温软玉

　　日子渐渐进入深冬，呼啸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席卷苍茫大地，银装素裹的景状虽美，走进其中却让人忍不住轻颤发凉。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日还要冷上几分。”老夫人侧耳倾听窗外的凛冽，轻喃。
　　临川侯夫人进来请安时恰巧听了这句，笑盈盈应和道：“可不是，往年这时候妧儿还愿意出门，这年却是整日的缩在暖阁里不愿出来。”
　　“毕竟还是个孩子，若是跑出来生了病可就不好了，”听她提及明莞妧，老夫人眼里有了些许笑意，只好转念想到宫里头的那个孙女，笑意又浅淡下来，“阿觅进宫有一个月了吧，看样子过得不错，昨儿宫里又赏赐了东西下来。”
　　“那孩子，平日里闷不吭声的，不曾想却是个能讨好人的丫头。”临川候蔑笑，心里头对此不以为然。
　　老夫人深深看她一眼，忽然说：“我怎么听说，太皇太后是准备给阿觅赐几个使唤的，是你给推辞了？”
　　“母亲如何得知的？”临川候夫人脸色微变，显出一丝不自在，“儿媳觉着，阿觅还小，往后的事情还说不准，若是长大后皇上改了主意，阿觅就不好再许人家了。”
　　“闵氏，我临川候府已经有百年不曾有女子入宫，如今我儿身有重权，保不准那日会被忌惮，宫里头有个照应那是好事，别做什么拎不清的事儿来。”老夫人淡淡道，抬眼不轻不重的看了眼她。
　　侯夫人听出婆母言语里的警告，修剪的细长的手指甲深嵌入手心，却只能强颜欢笑应声：“儿媳省得，母亲放心吧。”
　　“行了，再过不久沣儿就回来了，你这些日子好好准备准备罢。”老夫人脸上显出疲惫之色，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是，那儿媳回去了，晚些再来向母亲请安。”侯夫人起身屈膝，扶着燕杏的手施施然走出禾铸院。
　　她面上与进去时一样大方温婉，唯有燕杏能从手腕上不断加深的疼痛知晓，夫人眼下有多气恼。
　　回了院子，临川侯夫人先去瞧了瞧女儿，见她将大小不一致且颗颗玉润光滑的琉璃珠一个不差的挨个放进木坑里，禁不住抱着她亲了口，笑着赞叹，“我女儿当真是聪明。”
　　“娘，你身上好冷哦。”明莞妧嫌弃的推了推她，脸上有些不乐意。
　　临川候夫人忙放开她，在暖炉旁烤过火后，才过来陪她坐了会儿。
　　“娘，我好些日子没见着阿觅姐姐了。”虽然明莞浓眼睛瞧不见，老夫人免了她每日晨起晚时的请安，但每至初一十五还是要过来一趟，可这一个月来，明莞妧一次也未见到。
　　“妧儿问她作甚，”侯夫人敛了笑，点点女儿的鼻子说，“娘怎么教你的，阿觅心眼坏又多，你与她一起玩，害了你你也不知，要离她远些。”
　　明莞妧听她说的严重，吓得连连点头，“那娘，她那么坏，为什么还要住在家里？”
　　“虽然碍眼，但也没法子，不过妧儿放心，她呀不会烦咱们多久了。”临川候夫人暗暗冷笑，妧儿乖巧懂事，以后进宫的本该是她女儿，凡是挡着女儿的，她都不会手软，这明莞浓若是乖乖待在那止澜阁自生自灭她或许会当做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抢了她女儿的命途，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宫里的明莞浓尚不知继母吃了她的心都有了，还在寿安宫午睡。她这个月来被太皇太后精心养着，模样丰润了许多，白嫩嫩的小脸上有了健康的红润，睁眼时那双乌溜溜宛如黑葡萄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既讨喜又让人心软。
　　景元帝携裹着冷风进了寿安宫后，脱下身上的黑绒大氅，站在暖炉旁祛了寒意后，进内殿向太皇太后请安。
　　“坐罢，前朝可好？哀家听说东山郡的雪患不太好。”虽说太皇太后并不插手前朝政事，但也会因情况问上几句。
　　景元帝接过茶啜了口，如寒冬冷厉的神色稍缓，“北方刚有好转，东山郡却雪患严重，据报已经死了百余人，呵，朕也不知，这人数他们有无造假。”
　　“你待如何做？遣大臣巡查？”
　　“ 实不相瞒，”景元帝俊朗的面上微肃，“孙儿想亲自前去一探。”
　　太皇太后闻言一惊，“简直是胡闹！且不说你堂堂一国之主，再言大雪封路，前途坎坷，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萧氏江山还有何出路！”
　　“皇祖母，如今官官相护，覃城虽然改换了不少官员，但偏远地区，却令孙儿鞭长莫及，消息经过官官相传，传到朕耳里，且不知经过了多少美化。”景元帝说到此，眼神深沉，神情阴鸷，显然痛恨极了官官相护。
　　太皇太后叹息，手里的佛珠转了几转，“不若，让那你弟弟去吧，他年岁不小，也该担得起王位职责了。”
　　“但他尚未涉足官场，许多事情都一知半解，朕怕他受糊弄，更受伤害。”景元帝想起弟弟，还是放心不下。
　　这时，夏萤走进殿内，屈膝禀告：“二姑娘醒了。”
　　“莫不是被朕吵醒的，”景元帝神情微缓，眼底也有了笑意，“皇祖母，孙儿去瞧瞧。”
　　“去吧，那孩子今早还问起你怎么不过来呢。”太皇太后笑道，很是欣慰他们相处极好。
　　“若是不问起朕才是小没良心，枉费朕陪她用了这么多次早膳。”景元帝心情疏阔许多，自他打算先将其当做小妹疼宠后，待她越发仔细妥帖，那孩子渐渐与他也亲近许多。
　　太皇太后颔首，抚掌道：“这孩子和哀家眼缘，不过哀家也想过了，毕竟还小，你呀，若是以后对她没心思，就封个封号，也好找个好人家。”
　　“孙儿也是这般想的。”景元帝应道，虽说明莞浓是他指来的，但定然是没甚心思的，他不会禽兽到这份儿上，然往后那么多年，若是小姑娘爱慕旁人，他定然是会指婚的。
　　现在的景元帝思虑的甚好，只是没想到八年后，真正面临这场景时，想的却是如何将心爱的姑娘彻彻底底圈起来。
　　太皇太后见他说的认真，挥手道：“你这般想也好，好了，去瞧瞧她吧。”
　　待景元帝去了偏殿，英嬷嬷奉上茶水，疑惑道：“太皇太后当真这般想？可昨日高僧却是说……”
　　“天定姻缘，成可保我朝百年盛世，”太皇太后接话道，她含笑点点杯壁，“这么说，只是让他放宽心与那孩子相处，既是天定姻缘，又怎会成不了呢。”
　　“只是，还需几年光景……”太皇太后忽而有些觉着，每年进宫三个月，还是少了些。
　　偏殿里，夏萤正在给明莞浓净脸，柔软的布巾湿了水轻轻覆在她柔嫩的小脸上细细擦拭，女孩儿站在那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感觉到脸洗净后，还小声道谢，分外可人儿。
　　景元帝唇角不自觉勾起，走到她身边，俯身问：“浓浓今日可有听话？”
　　听到他低沉的嗓音，明莞浓抿唇点头。
　　她不说话，景元帝也不在意，问过她有无吃过点心后，摸摸她的小脑袋说：“朕带你去吃点心。”
　　“嗯。”明莞浓低头，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但听着这个人的声音就让她安心许多，小手被牵过去后，她很乖的跟着人往外走。
　　为了配合她的小步伐，景元帝走得很慢，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步履却奇异的一致。
　　到了膳桌旁，景元帝也未要宫人帮忙，依旧是双手捞住她的咯吱窝往上一提，就将人放到了椅子上。
　　“来，都是你惯吃的点心。”景元帝给她夹过一块芙蓉酥，握着她的小手让银箸碰到，然后看着她小口小口啃着那块糕点，嘴边有残渣，他就替她擦掉，还时不时喂几口甜茶。
　　从头到尾，景元帝都未用一口，净是帮着小姑娘用点心，越看越觉得像小兔子，那小腮帮一鼓一鼓的，咀嚼的动作都十分神似。他瞧着有趣，就多夹几箸给她。
　　元业已经从一开始的瞠目结舌变成了麻木坦然，不过伺候皇上那么多年，每次看皇上照顾旁人，纵然看的次数错了，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夏萤发觉，平日里都是她照顾明二姑娘，但是皇上一来，基本上就没她什么差事了，甚至连端茶送水，这位天下至尊都是亲自来的。她忍不住概叹，且不说以后如何，能有这般福气的，约莫也只有这位明二姑娘了。
　　景元帝看着她吃完后，习惯的摸了摸她的小肚子，满意点头，“你且将她抱去更衣吧。”
　　“是。”夏萤福身，抱过明莞浓进偏殿内室。
　　替小姑娘更衣的时候，夏萤见她只乖乖听她话抬手昂头，禁不住小声问：“姑娘觉着皇上待你好吗？”
　　“好。”明莞浓想也不想，就说道，她并未说假话，住在这里的这么多天理，这个人待她却是是极好的，像薛嬷嬷一样。
　　夏萤弯眉，看来明二姑娘虽说年纪小，心里却分得清好坏，她顺嘴问道：“那明二姑娘可喜欢皇上？”她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小孩子定然都是喜欢对自己好的人。
　　“喜欢，”明莞浓认真答道，想了想又补充说，“像爹爹。”
　　夏萤一个没忍住呛了声，她忙回身看了看外室，心想幸好离得远，宫规不准妄议皇上，她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才敢多嘴问一句，却没想到明二姑娘说出的话，这般令人吃惊。
　　偏殿外室，因习武耳力非凡的景元帝脸色青黑，大有将手里青花杯盏捏碎的冲动。
　　像爹爹？临川候今年三十了有四了吧，他有这么老么？还是个小没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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