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

　　寇回带了赵云音骑马回程的时候，凯旋师还在徐徐朝着京城校场行军，路边的百姓都在喝彩，明明百废待兴，气氛却十分欢腾。
　　除了几个衙役，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他在大牢门口踢死了一个瘸子。

　　“将军，这就是那位……”副将策马上前，寇回点点头，小心翼翼撩开披风露出怀中昏睡的人，赵云音脸色惨白，双眸紧闭。他依依不舍看了半晌，等到副将再问起来的时候，才将人转送到他马背上。

　　“立刻回府，叫人好好伺候，请个大夫来看。”再三叮嘱，等到副将的马消失在巷口，他才回过头。

　　另一名士兵上前，拱手说话，却不敢看他的脸，“寇将军，皇上有旨。”
　　寇回拉拢披风，头盔下的面孔冷漠严肃，“带路。”
　　这一日，满城同庆大军得胜归来，宫廷里的歌舞响到了天明。

　　而赵云音清醒过来的时候，原以为自己是死了，她一动不能动，头疼欲裂，眼前一阵阵的发白，似乎有人影走动。
　　之后的几天，她清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却总感觉有人在旁看着她，一个是聒噪的丫头，每日里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另一个，却是从未说过话的人，只有淡淡的皂角芬芳。

　　这日小桥照常来换屋里的炭，忽然见赵云音扶着脑袋坐了起来，她大叫。
　　“姑娘你醒过来了！张嬷嬷快来啊！”

　　赵云音耳畔嗡鸣，她发现自己头上被缠了几圈厚厚的绷带，额头隐隐作痛，想来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大夫说有头晕想吐的症状都是正常的。”那丫头打扮的人掰着手指，“大夫说你近日都不得下床，也不能受凉吹风，就别出门了吧，大人被皇上召去了，回来后就会来看你的。”

　　她自管自叽里咕噜说了一顿，赵云音也大概明白自己是个什么现状。她一开口，嗓子就跟破风箱似的嘶哑。
　　“你家大人是……谁？”

　　那丫头呆了呆：“大人就是大人啊……小桥不识字，不知道大人的名讳怎么写。”
　　赵云音没说什么，自己穿好了鞋。
　　说了好一会话，也不知道去给她倒杯茶，完全不像个大户人家的丫头，想来这位大人的家室不会很复杂。

　　她在小桥的帮助下洗了脸，后来有个叫张嬷嬷的来了，态度更加奇怪。
　　“为了姑娘来，这些衣服都是现做的，也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花样，老奴就自己做了主。”那张嬷嬷拿出几件新的成衣在她身上比划，赵云音别扭极了。

　　“我已经是罪奴之身，不能穿绫罗绸缎的。”
　　这些奴婢的动作也实在不像个奴婢。
　　那张嬷嬷笑了：“姑娘想什么呢，大人说了，要是有喜欢的款式姑娘尽管去做，不用顾忌别人。”

　　新的衣服鞋袜堆在床上，不一会小桥带了几个更小的丫头进来，张罗着把碗盘碟子铺了满桌。
　　如今吴国百废待兴，她们却端了大鱼大肉给她，赵云音瞧着张嬷嬷一个劲往自己碗里夹菜，有点震惊。
　　“你家主人到底是谁？……”
　　“圣上亲封的骠骑将军寇回，当今最年轻的五虎符之一。”那嬷嬷一脸自豪。

　　镖旗将军是武将，既然有虎符就是手握兵权，父亲生前是文官，她与这人无亲无故，他为何要救她回来？

　　毕竟还是大病初愈，赵云音想破头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位寇将军。
　　吃完饭，小桥打来水想要伺候她洗漱，赵云音挽起袖子拒绝了她的伺候，如今已经寄人篱下，哪来那么多小姐架子。

　　夜色微凉，她用热巾帕净了脸和脖子，正打算擦擦身上的时候，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回头一看，见一个男人不知何时站在窗口，正直勾勾瞧着她发呆。

　　手里帕子掉进水盆里，赵云音退了几步慌乱道：“你是何人？是怎么进来的！”
　　她脱了外衣，身上只穿了件崭新的月白中衣，大概是衣衫不整，此刻格外脆弱。

　　寇回随手把披风丢在一边，大步朝她走过去：“这是我的屋子，我就这么走进来的。”
　　他此话一出，赵云音就愣住了。
　　怪不得，屋里墙壁上挂着刀剑，没有鲜花和字画，床帐还都是墨蓝色，不像个闺房。
　　想必面前的男人就是张嬷嬷口中的主子，全国最年轻的镖旗将军，也是买了她的人。
　　她们让他住在了主卧里……

　　“你身体好了，头还痛么？”寇回走到离她只有两步的距离停住，大手摸了摸她的脸，非常自然的动作，赵云音却动都不敢动。
　　这男人身上还穿戴着全套甲胄，头盔上有面具，她只能从他的黑色长发中看到一对亮如繁星的眼睛，咄咄逼人。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奴婢已经没有大碍了。”
　　电光火石之间，赵云音脑中出现几个可能，她低眉顺眼，默默俯身跪倒在地板上。
　　寇回带了一瞬，伸手握住手肘强势地拉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赵云音低着头：“奴婢已被抄家，实是罪奴之身。”
　　寇回声音变冷，手还不肯放：“我让你起来。”
　　两个人在床前僵持，冰凉的月光照在赵云音脸颊，到最后大概是她那样恭顺的表情惹恼了他，寇回一把提起人往床上一丢，恶狠狠拉下帷幔。

　　“既然是罪奴，我买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他摘掉头盔，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沉重冰冷的甲胄嗝得赵云音喘不过气，她喘息着睁眼，入目的是一张毁容的脸，他五官端正，但右半边脸颊从眉尾到下颌，是长长一道刀疤。

　　寇回在她眼中看到了惊慌和恐惧，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失望还是愤怒，总之他三两下除了甲胄，粗暴地撕开了身下女子的衣服。

　　嘴唇接触到她温热肌肤的时候，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寇回留恋她身上的气味，小心翼翼亲了又亲，大掌接触到她的温热皮肤，理智轰一下决堤。当他正准备脱自己的衣服时，抬头一瞥，赵云音紧闭双目，她还是逆来顺受的模样，可他却忽然咽下一根刺似的。

　　“你自己休息吧。”寇回翻身下床，也懒得穿衣服，就那么袒露着大半胸肌推了门出去。
　　赵云音拽着胸口的衣襟坐起来时，看见满地的盔甲和男人衣物，刚才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才决堤而下。

　　这一夜寇回都没有再回来，第二日晨起时，小桥搬进来些文房四宝和诗词歌赋，献宝似的。赵云音翻看了两眼，“你拿这些做什么，现在没有人再舞文弄墨，吟诗作词了。”

　　小桥吐吐舌头，她小心翼翼试探：“那姑娘，你不想读书，想玩些什么？”
　　赵云音合上书本，施施然：“不如，你告诉我些你家大人的事情。”

　　“哦，那好办。”小桥搬了个墩子坐着，随口道，“大人今年弱冠之年，尚未娶妻，家中也无妻妾通房，平日里最爱吃红烧肉，穿黑色衣服，一般一个月有半个月在校场练兵，从来不管府中的事情。”

　　“没让你说这些。”赵云音叹了口气，“你家大人是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什么人？”
　　小桥仰天想了想：“我和张嬷嬷跟着大人也不过一年，那会他刚晋升中郎将，在京城置办府邸时买了我们两个，到现在府中也不过买了六个奴仆。大人家中并无旁人，至于是哪里人士我就不知道了，似乎是流浪参军的。”

　　小桥话语混乱，而赵云音却听了个大概，他一年前才刚刚有了府邸，这人怕不是庶民出身，三年前打仗参军才起了家的草民。

　　赵云音如今寄人篱下，她不想就这么死了，遂刻意观察起寇回来。
　　白日里他果真和小桥说的一样，几乎不着家，又因为是新册封的镖旗将军，府中的奴仆都是新买来的，一点规矩也没有，他本人也不在乎这个。

　　赵云音认为自己是个丫鬟，所以也做着丫鬟的事，她正在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时，几个小丫头走过，口中说着闲话。

　　“我昨天见着将军了，长得好可怕啊。”
　　“我就没见过有谁在家也是穿盔甲的，和阎王似的吓死人了。”
　　“听说他一把年纪了还没有成亲，是因为容貌过于恐怖，无人敢嫁。”
　　“李二哥说他在战场上喝人血吃人肉，敌军听见他的名字就闻风丧胆了，这才立下军功的。”

　　两人越说越过分，赵云音听不下去了，用力咳嗽一声，那两个丫头就和风一样跑了。
　　她兀自浇花，心中却再难以集中注意力了。

　　快到晚饭的时候，寇回果然卡着点回来了，他还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一见到她了，随手胡乱解下披风丢在地上，赵云音弯腰去捡的时候，他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看。

　　自从那夜坦诚相见，两人气氛微妙——寇回不掩饰自己的欲望，赵云音就装作看不懂。她把自己定位在丫鬟上，不过分疏远，也绝不亲近。

　　两边侍立的小丫头吓得动都不敢动，赵云音无法，只能自己去给他倒茶。
　　寇回想要伸手把她拉到怀里亲一亲，想了想又收回了动作，板着脸很严肃的模样。
　　“让你不要做这些了。”

　　赵云音低眉：“府中人手不够，我自然是要分担些的。”
　　寇回愣了愣，对旁边站着的张嬷嬷说：“人手不够就去买，是我给你们的银子不够？！”
　　张嬷嬷冷汗都出来了，跪在地上点头答应，但是不知道又是哪里戳到了他的痛点，一顿饭寇回都不再说话。

　　他再次骑马离去，据说是去练兵，赵云音从门口回来，就见张嬷嬷领着四五个奴婢站在角门口。
　　“姑娘，大人要的急，人牙子手里只有这几个还像样的，不若先买下凑个数吧。”
　　赵云音瞧了眼，他们年级都不算小了，但她却也没有什么立场来决定的，便随口答应了句。

　　就在刚才，她忽然觉得寇回这种神态有些许的眼熟。
　　好像以前他们见过，但是他这种长相和名字的人她不应该会忘掉才对。

　　镖旗将军手握兵权，特别是在战争结束的这段时间，将军们几乎就是老百姓的信仰、皇帝的依仗，每日里拜见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因为寇回不经常在家，所以都是白来一趟。

　　他们喜欢在门厅里等着是一码事，奴婢们要上茶上点心的又是另一回事。
　　晚上打过更了，送走最后一位没等到寇回的低等武将，赵云音满是困倦地往房间走，她现在住在主卧旁边的耳房，算是寇回的底线了。

　　还没进屋，她忽然看见主屋里微弱的烛光，赵云音心里一凛，猛地推门而入，看见的是床铺上一个赤条条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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