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寸喜欢

　　薄薄的纱制窗帘遮不住阳光，透进来，照得一室明亮。光打在眼皮子上，里边呈现出一片红亮亮的颜色。
　　外边儿的车喇叭声响个不停，惊扰一整片居民的睡眠。
　　彻底把陆而旖从梦中捞出来，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个诡异的梦。
　　八杆子打不到的事情，硬凑成了一个梦，简直太恐怖。陆而旖甚至有点感谢自己被吵醒了。

　　旁边乔乔还睡得香甜，陆而旖怕吵醒她，直挺挺地躺着没动。就要把天花板盯出一个洞来，也没想出来自己昨晚是怎么过来的。
　　陆而旖自认酒品不差，该是不会做出发酒疯之类的事情来。
　　想不出来，索性抛到一边。伸手揉揉太阳穴，手指触上皮肤的瞬间，才惊觉自己连妆都没有卸。
　　好久没有喝到这样没有意识地离开酒吧了。

　　陆而旖掏出手机看时间，她习惯把手机开静音，连个振动提示也没有。
　　屏幕一亮起来，几十条消息弹出来，全是另外三个室友同时的轰炸。
　　陆而旖还觉得莫名其妙，看了几条消息就知道了原因，昨晚只是暂时休息一晚上，今天还得接着军训。

　　起先决定去H喝喝酒，而不是去酒吧蹦迪的原因，就是想着第二天要军训，不要玩得太嗨。
　　最后还是得到这个结果，喝得太开心，导致断片。

　　她翻身坐起来，又不忍心直接把乔乔推醒，轻轻地摇一下乔乔，低声唤她：“乔乔，我们今天还是要军训的，我们快起来好不好？”
　　乔乔迷迷糊糊之间，问她：“还要什么啊……”
　　陆而旖的睡眠向来不深，再加上每次出去玩之后，她是属于隔天困的那一种，当天基本上不需要睡多久。
　　也还好她醒来，才说不定能堪堪赶得及早训。

　　乔乔没睡醒的模样，她看得好笑，重复一遍道，“是军训啊。”
　　这回乔乔听清了，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说几点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陆而旖看着她急吼吼地收拾，自己慢慢悠悠地把手机一收，往卫生间去洗漱。
　　卸妆的东西一样也没带着，脸是洗不得了。一边往一次性牙刷上挤牙膏，一边听外边乔乔叮铃哐啷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没一会儿，她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一顶帽子被她戴在陆而旖的头上。
　　基因生物标志的logo，看得陆而旖眼熟，好像见谁戴过。
　　陆而旖想不透这是个什么操作，问她这是个什么意思。
　　乔乔把陆而旖往边上一挤，两人共用一个洗手台，解释道：“你昨晚不是把人家程纪年的帽子给拽过来了，ventements又不便宜，你还是戴回去放好，下次还给人家。”

　　陆而旖乍一听乔乔的第一句话，下意识觉得她说的肯定不是自己。
　　再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句话，突然间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刚才睡着的时候，那哪是个梦啊，分明是事实。

　　程纪年在后头暗箱操作，帮着陆而旖作弊，弄得蓝发女孩子很是不服气。正好边上一桌的人，她也认识，就跑到旁边那一桌去玩。
　　没什么不好的，她不在，陆而旖反倒更玩得开一些。
　　和其他几个人一起，用不同的方法玩骰子，玩累了就凑一块瞎扯淡，满天满地的，全都能拿出来聊。

　　程纪年的话不怎么多，大部分时候只是听着，偶尔也会说说自己的事情，或是跟着其他男生一起飙车。
　　每每他们飙车，陆而旖不但全然没有小女生的不好意思，有时甚至比男生领会得还要快。

　　玩得兴起，酒就喝得多了，一行人里面几乎每个都喝得有点飘。
　　大家还在各自玩着，等到注意到陆而旖居然没加入他们的时候，她早就歪在边上睡了好一会儿。
　　酒瓶也已经见底，干脆今晚这局就先散了。

　　几个男生约着先把乔乔和陆而旖送到民宿，再翻墙回学校去。
　　乔乔轻推靠在她肩上睡着了的陆而旖，陆而旖睁开眼，双目惺忪地坐直了身体。脑袋里大概还是不太清醒，和乔乔撒娇说自己好困。
　　陆而旖没睡醒的时候，嗓音格外的软糯，还有点粘人。听得程纪年差点就要怀疑，面前这人是不是陆而旖。
　　毕竟几次的见面，陆而旖都给他一种善于正面刚的印象。

　　她站起来，不允许别人扶她，嘴里碎碎念着，站在她旁边刚好能听得清。
　　“乔乔说了只能跟着她，别人都很坏……”
　　话没多大的错处，还是让程纪年听得哭笑不得。好在她不闹腾，乖乖地跟着乔乔往H外边走。

　　H外边的路灯亮得晃眼睛，陆而旖从门框里踏出来，就被晃得眯起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回到门里，一摸自己的脑袋，突然站着不动了。
　　“眼睛好疼，我帽子呢，我要回去找帽子了。”
　　说风就是雨的，话音刚落就准备往回走。

　　她来的时候没有帽子，这会儿上哪能找得到啊。乔乔只能想着法子哄她，说找不着了，回去再买。
　　于是程纪年就看到陆而旖像个小孩儿似的，皱着一张脸，说自己帽子丢了。
　　乔乔耐着性子哄她，“我们回去马上就买一个新的好吗？”

　　陆而旖听完眼泪都要下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不行，我不能见光的，光一照我就会变成泡沫飞走了。”
　　程纪年在后边听着，不厚道地笑出声。
　　得了，这就很明显是喝飘了。

　　乔乔好说歹说，什么“巫女”“法师”的词全来了，陆而旖还是不同意踏出H一步。
　　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再这么任由她闹下去的话，大概是天亮都走不了了。
　　程纪年把自己的帽子取下来，调整好大小，戴到陆而旖的头上，“陆而旖，你看，帽子不是在吗？”
　　陆而旖马上安分下来，指尖搭在帽檐上摸了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把脑袋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程纪年看。
　　隐形眼镜的作用下，她的虹膜呈现出低饱和的湖蓝色。仿佛眼底里果真蕴着一片湖，看似平静无波，实际深不可测。
　　是一种性感却稍显冷淡的颜色，更显得她妆容高级。

　　在这灯红酒绿的十里长街中，好像她并不该出现。
　　莫名的，程纪年觉得她该存在的地方，是七八十年代香港最精美的画报里。

　　又或者说，因为她出现在这里。
　　这山不是山，水不是水，红尘也不是红尘。
　　万千景象都沦为她的附庸。

　　程纪年嗤笑于自己无端产生的奇异思想。
　　她开口，语气认真而郑重，如果不是程纪年刚才目睹了她说酒话的样子，程纪年一定不会察觉出她是喝醉了的。
　　“你好厉害，别人都不行，为什么只有你可以。”

　　别人都不行，只有你可以。
　　或许这句话在后来，很多很多时候，同样适用。
　　尤其是感情。

　　那是一句直戳程纪年心窝的话。
　　程纪年忽感心头上，某块地方柔软得一塌糊涂，她再一笑，那块地方便彻底地陷下去。
　　方寸淆乱。

　　但醉酒还是醉酒。
　　陆而旖回过头，拉着乔乔的手，欣喜不已，“乔乔我找到帽子啦，我不会变成泡泡了！”
　　乔乔无奈，这个梗怎么还没过去。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其他人，遥遥看着他们三人杵在原地。
　　和陆而旖关系最好的那个男生朋友看不过眼了，跑过来就打算把陆而旖背起来，“在这儿和这个醉鬼啰嗦啥呢，走了走了。”
　　乔乔也觉得时间不早，想着让他把陆而旖背回去也不是不行。帮着他一块，扶陆而旖到他背上。

　　陆而旖本来是安分的，朋友背她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开始闹。死活不同意其他人背她，在那人的背上使劲折腾。
　　程纪年担心她摔下来，靠近了伸手去护着她。
　　陆而旖混乱中捉住了程纪年的手，哭得撕心裂肺，“呜呜呜呜你为什么不救我！”

　　像是他本就该救她一样。
　　程纪年哪遭得住她这样的“指责”，忙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过来，让她自己在地上站好。
　　这会陆而旖连乔乔也不相信了，亦步亦趋地跟在程纪年后边。
　　程纪年问她，“为什么不让他背你，少走点路不好吗？”

　　陆而旖摇了摇头，想想又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他不好看。”
　　喝醉了的陆而旖，智商大概和幼儿园的孩子没两样。因此她说出这句话，程纪年也不觉奇怪。
　　“喝醉了还这么多要求。”
　　陆而旖登时不服气起来，和他犟着，非说自己清醒得很。

　　程纪年拿她没法，“没醉，那你走个直线给我看看。”
　　极其恶劣的一句话，就跟对着小狗狗喊“噜噜噜”没什么区别。
　　偏偏陆而旖领会不到其中嘲讽的意思。骄傲地喊了一句“我可以”，真就沿着地砖的那条缝往前走得飞快，程纪年拦都拦不住。
　　程纪年有点头疼，明天她醒过来想起这件事，只怕是要怄死了吧。大概还会怪在他头上。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陆而旖回忆着，脸上呈现的表情十分精彩。
　　一面怪自己怎么这么丢人，一面又因为程纪年像逗宠物一样逗她，而感到恼火。

　　乔乔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傻乎乎地问她，“你昨晚喝醉的时候，程纪年说你可能以为自己是美人鱼，太阳一照就要变成泡泡了。他说得对不对啊？”
　　陆而旖皮笑肉不笑地呵呵，手里的一次性牙刷，“啪嗒”断成两截。

　　你就再接着说，在变成泡泡之前，程纪年可能压根就见不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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