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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丑时，容国府内的幽梦阁内室，一黑衣男子自小阁窗跃入，双足落地时悄然无声，侧身移动到雕花木床前，只见那白袍男子双目紧锁卧在榻上，眉眼间带有痛苦之相。
黑衣男子见此状，立即单膝跪立于窗前，轻声道：“属下护卫不周，让主公身陷险境，请主公责罚！”
榻上那人缓缓睁开双眼，并不去看他，重伤后底气不足，“查清楚了吗。”
云蝎顿首，语气镇定，“此行琐罗王派来十二人皆在名册之中，当中有三位实际已不知去向，属下猜想——”
云蝎话音未落，榻上之人单手按着衾，费力挣扎起身，云蝎上前方要去扶，只见赫迦摆摆手，“皇兄刚登基便如此心急，他打发了依贝索，迎娶阿捷琳，这便要来料理了我，若不是他截了阿捷琳报信的山鹰，我竟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
云蝎瞧着他的神情，大概心中早有打算。
“主公，您有什么吩咐。”
赫迦目光如炬，转头瞧了云蝎，“今日我不罚你，你便将功折罪。”
云蝎膝行退后两步，于榻前跪立。
“明日一早曼奇律动身回琐罗，我只给你两个时辰，找到刺客后不必来回我，你知道该怎么处理。”赫迦语气依然平和，目光落在通往前庭的门前。
他从前不曾害过人性命，但如今再不出手，只怕王兄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属下明白。”
门外，那救下他的女孩也在和司马世子不知商量着什么，榻前摆着那绢上的七枚银针还串着血珠，在烛火下泛着寒光。
“王兄既把手伸到了中州地界，我自然要回王兄一份大礼。”
云蝎应声退出内室，脚步轻盈，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跳窗而去。
——————
“唯一一位嫡出王子？那当今的琐罗的新王，竟是庶出？”
一墙之隔的小阁前庭，凤景眉信手端起白瓷先前备下的白瓷茶盏，浅浅一抿。
她一向是个顽皮的，不爱守规矩，然而在这装饰华丽的屋子里，自己又是客，在珈蓝跟前也要装出个大姐姐的样子来。
若说这诸国为长远修好而交换王室子弟为质子的规矩已延续了百年，为香火为大统，出自王室的质子若为嫡出，至少留下一嫡出血脉继承宗庙，可这琐罗国竟然将唯一一位嫡子送来封霄，继承宗庙的倒是庶出，难怪新王战战兢兢，登基了也不懈怠防范着手足，非要杀了赫迦不可。
凤景眉想着旁的，一时出神，茶盏端在手中停顿些许，只见盏中翠绿根根树立，片刻后慢慢下沉，如雪花坠落。这宸祈的凌霜翠还真是好茶，茶香沁人心脾，入口馨甜回味无穷。方才未来得及品，真是浪费了。
桌前司马通瞧着景眉眉目间有些许迟疑，轻声开口道，“凤姑娘在想什么，但说无妨。”
景眉回过神来，茶盏搁在雕花乌木桌上。
“倒也没什么，昔日听闻一件奇事：南境云昭国纳兰氏有两位嫡亲的王子，偏偏那云昭国主厌弃自己的结发妻，连带这两个嫡出的王子也不喜欢，于是将还不足月的嫡长子纳兰初送来封霄为质，后来听闻二王子纳兰宣不足三岁就离奇失踪了，只留下几个庶出的王子等着继承宗庙。”
司马通听得饶有兴趣，略略一笑，“凤姑娘言下之意，琐罗国先王莫不是与发妻有芥蒂，才连累了赫迦？”
怎么说都是琐罗的后宫之事，凤景眉旁敲侧击，只当玩笑了，然司马通话锋一转，“凤姑娘入京城也有些年头了，可曾听闻赫迦是何秉性？”
司马通此话坦率，直戳了当的话让景眉只得老实点点头，“是有所耳闻。诸国质子当中，琐罗质子性情最为和顺，不问朝政，不近女色，不曾与人起争执，甚至……都不怎么出自己的清云馆。”
“凤姑娘此言不差，那么姑娘觉得，”司马通依然带着笑，“赫迦已身在封霄，两国既无战事，他又为何如此战战兢兢的，让自己落得个柔善好欺的名声。”
“这……他在怕什么？”
“姑娘再想，按照规制，一国质子如此柔善可欺，他王兄既不怕挑起两国战事，那琐罗新王为何做王子时不派人来杀他，反而登基后才派出杀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世子的意思是，琐罗王必有什么把柄握在赫迦公子手中急着杀人灭口，而赫迦公子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那琐罗王手中，故而多年来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逾越——”
“哎，我可是什么都没说，”话不必说透，司马通不紧不慢地端起自己的那杯凌霜翠，细细品道，“姑娘敏锐，恰如这凌霜翠，冰雪净聪明。姑娘只管救人，我便只管品茶了。”
——————
短短一炷香的工夫，赫迦独自倚在榻前，听着前庭二人你来我往的交谈，心中泛起波澜。
当年，莫不是那一桩被人诬陷的丑事，他也不会不得父王宠爱，送来这千里之外的异国为人鱼肉。在中州的这十三年，他又漫长的时间思虑过往的点滴，却想通透了不少。
此时一个黑影自半掩的小窗跳入，云蝎身轻如燕，轻车熟路来到他面前的云纹花毯上，依旧屈膝跪立前来复命。
“主公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云蝎黑绫后一双墨色眸子古水无波，目光规矩地落在榻前一尺处的地毯的骆驼纹样上，淡淡道，“小人已将首级悬于风岳馆门前，曼奇律必定将此事回禀大王。”
赫迦强忍着伤口撕扯的痛，微微颔首，“做得好。”
“只是主公这样做，大祭司和阿捷琳王妃不会有危险么？”云蝎思虑片刻还是将自己的困惑说出，赫迦王子的命令他从未质疑过，只是此举太过于显眼，并不是赫迦一贯低调行事的风格。
赫迦此举，确实有自己的打算，自昨日遇刺一事让他如梦初醒，皇兄此番置他于死地，只怕身在琐罗的母后也处境艰难。若王兄觉得轻而易举便能控制了远在封霄的自己，那么留母后和阿捷琳便没有价值了。若是自己尚且还有与他一搏之力，他倒会利用母后与阿捷琳作为要挟，留她们的性命。
殊不知这动静之间的分寸，是他深思熟虑过的，不可冒进，也不可坐以待毙，他远在千里之外，只能如此小心翼翼地维护母后与妹妹的安全。
现下赫迦也未想到蝎会如此问，适才沉吟片刻，“这不是你该问的。”
蝎垂下头，“是，属下逾越了。”
“收拾干净了吗。”
“主公放心，已清理妥当了。只是有一事蹊跷，”云蝎抬起头来，正对上赫迦的浅棕双眸，“属下在容国府西南角的暗巷中发现了刺客的尸首，已经气绝，且尸首上布满细小血洞，心口一处血洞有竹筷大小，尸首四周草木皆枯，有些许死蛊，却并无明显打斗痕迹。小人猜想，刺客死于体内毒蛊，而非兵刃所伤。”
赫迦勉强扶着床沿坐正，目光未有一刻放松，尽力放匀气息，“你接着说。”
“属下在南璃时见过这种蛊，名为相思蛊，也叫母子蛊，将子蛊种于肉身，对身体并无损伤，用时只需将母蛊放出，寻找被种蛊者的下落。只是，”蝎迟疑片刻，继续道，“只是小人从未见过以母子蛊伤人性命的，所以小人也不敢确定。”
赫迦听闻琐罗此前也有南璃蛊商行邪毒之术，但若是曼奇律下的蛊，当不会在他还未死前就杀刺客灭口。若说与刺客交手的除了赫迦还有旁人，那么这封霄境内，龙曜城中，坐拥天下奇蛊的，莫不是封霄陵落世家，当年杀了太子的谢氏一族？
赫迦自语，“是谢氏吗。”
谢氏善蛊，天下皆知，且又是十三皇子秦子靖的母族，他这些年暗中帮秦子靖做了许多事，虽有意瞒着秦子靖，但依照谢家人一贯的谨慎缜密，大概不会全然不知，若说听闻有人刺杀自己暗中相帮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此招太过显眼，按照谢家的行事风格，大约不会这么丢下刺客的尸首不管。
陵落谢氏如今在朝中渐渐扎稳脚跟，秦子靖日后登上大位的机会也越来越大，这些年赫迦暗中筹谋了一些，如今敢和谢氏一族较劲的也只有宋氏和琅邪凤氏了。宋氏为前朝王族，龙煜皇帝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但凤家如今来了个凤景翎坐镇，难保凤家势力恢复如前，若往后夺了云台水军和渐渐壮大的凤府军，那十三往后要面临的局势……
“小人猜测，并非谢氏所为。”
云蝎的话打断了赫迦的思绪，他方回过神来，蝎这才单手将腰后的小包袱卸下，“下蛊之人留下了两把断损兵刃，确是出自琐罗特有的弯刀，只是小人斗胆，瞧刀柄上的飞鹰，猜测是出自皇室，那鹰眼的两颗绿松石……小人眼拙，分辨不出是何处的手艺……”
黑布包袱小心在地毯上展开，映着昏暗的烛光，蝎双手呈上那把断成两截的精致弯刀，不料赫迦的目光紧紧锁在这不起眼的刀上，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滑过流光刀背，这般小心翼翼，“这刀……”
蝎双手呈着刀身，见赫迦的神色一反常态，试探着问，“主公，您可认得这刀？”
他盯着刃上的琐罗文字迟疑了许久，才缓缓道：
“你自然分辨不出，这刀……这刀我认得的……”
——————
正在二人屋里说话的时候，容国府外的房瓦上，一个青衣女子气息奄奄，方才看那个黑衣人麻利地处理了刺客的尸体，这才放心地躺下，松了一口气。
天飘起了微微小雨，她仰面于房顶上躺着，任凭冷冷的雨水打在自己的面上，双目微合。
乌云蔽月，无人看得见她下颌上那道吓人的疤痕，但瞧那双眼睛，伶俐中带着疲惫，也是可爱得紧。
刺客算是死了，可这一切并不算完。她千里迢迢自琐罗来到这京城，耗尽所能才为他做了第一件事，只不过是个开端罢了。
明知自己身手不如那刺客，还要拼死与他斗一场，折了一只蛊，她也累得浑身没了力气，口中轻轻念到，“二殿下，但愿你安然无事……”
末了，她竟在这冷风口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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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标题取自《红楼梦》。
为了横向舒展剧情，串了好多和主线任务看起来没什么关系但到后期有用的剧情。导致故事越抻越长。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小说能写到百万字了......
另，本来想改掉七岁的这个设定，总觉得有点早熟，直到我今天在宴席上见到了一个六岁的小正太，说是给自己的同班同学写情书。
小男孩对小女孩说，不着急，有那么多男孩子喜欢你，你可以慢慢选哇。
然后六岁的小女孩红着脸，可是我已经选了你呀......
我次嗷？！这设定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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