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与她的小狼狗

作者:浪水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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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尘:事了拂尘去(2)


      那天,孟青言回府禀明八年游历的心得感想,坐在主位上的杨家家主腰间挂着的,便是当年三哥最喜爱的玉佩。她的视线停留在了那块玉佩上,静静地盯着不说话。

      孟青言看着便轻轻挠她的掌心,而后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询问:“怎么了?”

      曲清沉默,思绪千转百回,静静盯着他俊秀的容颜,过了半晌方才回了一句:“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孟青言有些诧异,微笑着弯唇,“嗯?”

      她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神情有些恍惚,“来的路上你告诉我,杨家人都会佩戴凤凰图腾玉,但是家主却没有。”曲清抿了抿唇,苦笑着开口:“为什么?”

      孟青言微微一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哦,这个啊,听师兄们提及,当年家主戕杀宿敌后,很是喜欢那个人的玉佩,便夺了过来,当做是战利品。”

      一切声音皆像冷得凝固了,只有耳边孟青言温柔的嗓音,“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沉默蔓延了许久,过了好半天,曲清才转过身去抬头对他笑,眼中缠绕着如丝媚意,“没什么,赶路赶得急了,有些不舒服。”

      那时是盛夏,她却觉得冰冷刺骨。

      孟青言略微迟疑地开口,“那我先送你回房休息,这边忙完后我再过去看你?”

      “嗯。”

      话音刚落,曲清上前紧紧地拥住他的腰,心里不断地说:“对不起。”带着三分惶恐,七分悲苦。

      于是在她的记忆里,只记得那日云雾飘渺鸟声朦胧,而她万般皆空无喜无怒。君临万物的杨氏家族,到头来却是当年浩劫的始作俑者。

      之后她与他在杨家安定下来,孟青言身为外门弟子,手上需要处理的杂事不算多,每日黄昏初定夜色乍起时,他便一手握着毫笔,一手卷着画轴,与她烛下挥毫月下对酌。

      她生来体质羸弱,一年四季手脚都冰冷得要命,孟青言描完丹青,便会把她拥住拖到怀里,把她冰凉的双手贴到自己胸口,两人挨得很紧,他喜欢凑到她耳边说话,看她耳尖染上绯色。

      “你怎么这么凉。”

      她着急着把手缩回去,反过来劝慰他说:“我只是体质偏寒,没什么大碍。”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情话,字正腔圆:“那我会陪你更久一些,做你一人的小太阳。”

      曲清愣愣看着他,见他容颜俊秀,笑意盈盈,终于开口回答:“嗯,我一个人的小太阳。”

      他总爱询问她生在何处,长在何方,父母尚还健在。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静静看着他笑,直到见他离开的身影融入夜色中,方才落下眼泪。

      两人便如此各怀心事地在杨家待了三年,然而曲清心口那道堤终究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仇恨。

      她开始修习正派视为邪术的旁门左道,步步为营处心积虑,终于获得杨家家主的赏识。中秋月圆之日,家主便邀了她和府上内门修士到凉亭一叙,她也不惧,众人谈笑之间,便突然直视家主的眼睛,假意困惑:“呀,大人的玉佩与旁人不同。”

      家主大笑一声,眼眸里全是不可一世的嚣张,“当年老子一把火烧死了仇人全家,什么都没捞着,不过那家小儿子的玉佩倒是被我抢夺了过来。”

      他冷笑道,“管他什么世家大族,惹怒了老子还不是得断子绝孙。”

      曲清下意识地击出手掌,又恍然回神,执起酒杯假意崇敬:“大人威武。”

      众人微醺,也并未察觉到她的不妥,便学着她举杯奉承,觥筹交错间家主的神情皆是一副自得模样。然后当天晚上,曲清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房间,先是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再慢慢在他身上划下两百三十一道伤痕,直到他失血而亡。

      第二日杨家大乱。晨间屋外人声嘈杂,曲清推开雕花木窗,遥望府内乱作一团的修士,一杯一杯地饮着酒,咽下漫上喉咙的腥甜。

      强行使用禁术,以身为器炼化万古怨气,她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败。

      杨家一夜之间人心就散了,再加之洞山府修士行事乖张跋扈,一时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孟青言却一直未曾过来见她。

      时日稍久,她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不安,终于忍不住向人打听他的行踪,得到的却是一句冷冰冰的回复:“我很忙。”

      她只能远远地站在亭台楼榭后面,宛若隔着万水千山,静静地望着他。看他与旁人谈笑风生,看他对别人笑意盈盈。

      安抚人心,平定骚乱,力挽狂澜,他日日陪着新任掌事者忙得焦头烂额,曲清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孟青言也会有雷厉风行、疾言厉色的一面。

      像她这样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带着千疮百孔的伤痕,也曾想过为了一个人抛却凡尘奋不顾身。可是换来的依旧是世间百味的纷纷扰扰,勾心斗角。

      后来,孟青言成了杨家唯一的外姓长老。也就在这个时候,他终于肯过来看她。

      过来的时候,也只是淡淡地同她说了一句,“前几月府上实在太忙,你会怪我吗?”

      曲清摇头,握着的拳头紧了紧,“你看,转眼春天又要到了,你以前答应我会带我去看扬州满城馥郁芬芳。你还答应......”

      “过些时候,我带你去好吗?”孟青言慌乱地打断了对方,语气带着些试探讨好:“我答应你,答应你好不好?最近府上不是很太平,等手头的事都处理完了,将来我们一起轻剑快马肆意潇洒。”

      将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将来。

      曲清看着他,轻轻笑开,“好。”她为了血海深仇正在走向死亡,这样的话她不能挑明,至少现在还不能。

      而后两人又恢复了从前那般琴瑟相和的生活,只是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一次孟青言为她画像,正在勾勒描红,曲清看着他,轻描淡写地问:“你曾为别的女人作过画吗?”

      孟青言手一顿,一滴墨汁落在白宣纸上,像雾气般晕染开来,污了画中少女巧笑嫣兮的面容。

      “我哪来的闲情逸致为不关紧要的人作画?我都忙得没时间陪你了。”他上前拥住她笑,“你是不是在吃醋?我的阿清会为我吃醋了,我很开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喜不自胜的得意,像个讨到糖吃的孩童。

      她却只是不咸不淡,闷闷地回答:“嗯。”

      天色微茫,春风似起。曲清深深地看着他,慢慢地说:“杨家对你很重要吗?”

      “杨家?”他沉默,眉峰蹙起,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场沉默抖落世事浮沉,让曲清彻底明白,当心尖人也恰好爱你时,世界便是对酒当歌鲜衣怒马的乐土;然而当他不再那么在乎你时,世界便是秋风扫叶尸横遍野的疆场。

      孟青言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带了压抑不住的慌乱、紧张:“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不着调的闲言碎语?”

      说罢便要抱住她,曲清的双手交叠在胸口,却做出了防备的姿势,推拒着说:“我最近身体不舒服。”

      便是拒绝与他肢体接触了。

      孟青言猛地上前环住她的肩,语无伦次地说:“你是不是怪我没好好陪你?最近府上不太平,忙完手头的琐事,我一定陪你,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正如孟青言所言,府上的确有太多事需要处理,等到两人下次见面便是春末,三个月的时间又悄无声息地溜走。

      那日杨府大设春日宴,府内一扫阴霾喜气洋洋。曲清借故推脱,只是端出一把摇椅,在太阳底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她躺在竹椅上,瞟一眼墙外的青青柳色,看了看楼外杨府的衣香丽影觥筹交错,微笑着举起了酒壶,一饮而尽。

      “我当你在干什么,原来是躲在这里偷偷喝酒?”有人靠近她,男子的面容不同于孟青言的冷白静雅,而是带着一股潇洒肆意的疏狂,“瞧你喝成什么样子,孟青言也不管管你?”

      曲清迷迷糊糊,恍若是回到了从前的岁月,一时也回想不起来人是谁,嘟嘟囔囔地问:“大胆何人!竟敢擅闯曲棹山。”

      直起身子,仰头对着身前的男人说:“小子你胆子很大呀。”

      醉得狠了,话音刚落身子便要从摇椅上翻下来。

      林昭眼疾手快,立马弯腰去扶,便搂住了她的肩膀,无奈地摇头叹息:“十余年不见,还是这副不着边际的样子。”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冰冷的手腕,林昭的面色忽地煞白,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回事?”

      似是有些难以置信,他再次试探着抓住曲清的手腕,凝神把脉,过了良久,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浑身颤抖瘫软在地,“你......怎么......”

      声音满是颤意和凄苦。

      “你们在干什么?”这时孟青言带着震怒的声音传来,只见他持剑而来,怒气冲冲,毫无仪态。

      曲清还有些恍惚,神志终于渐渐清明过来,她挣脱开林昭温热的手掌。她知道他发现了什么,“你怎么来了?”

      “你......”林昭欲言又止。

      曲清看向疾步走过来的孟青言,侧头对身畔的林昭摇摇头。

      女子红裙乌发,形容羸弱而艳丽,带着岁月沉香,慢慢开口对来人说:“阿青。”

      孟青言坚定而决绝地拦在她身前,冷然地瞥一眼林昭,“都说林家少爷醉生梦死、颓堕委靡,为林家所不齿,今日孟某方知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言语似是带着利剑,说罢便虚扶住曲清,拂袖离开。

      小径分岔的花园之间,侍从奴仆往来匆匆。

      一路无言,到了曲清屋门前,他方才忍不住询问:“你......”

      他上前将手轻轻地搭上她的肩,“阿清,你最近怎么了......”

      “你们找到那晚的凶手了么?”曲清突然打断他,漆黑无垢的眸光华流转,直直地看着他:“杀死家主的凶手。”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他眸色蓦地一冷,森然地说:“这些都不是你该过问的。”

      她就像一只蜗牛,伸出柔软的触角试探,一点风吹草动就惊得缩进壳子里。

      “哦。”

      屋外,日仍在中天,金光万道,只是曲清的心却像是掉进了深渊。

      那日的不欢而散以冷战告终。几月后趁着孟青言不在,林昭悄悄潜进了院子,先是假意惊叹一番杨府的防卫做得固若金汤,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能见她一面。然后絮絮叨叨地嘱咐她身子需要仔细调养,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告诫她,珍爱生命远离孟青言。

      “传说记录中有一种药,”他的声音暗哑,“或许可以吊着你的命,你看我寻到了它。”

      “终究只是传说罢了。”

      “男人婆,以前不是嚷嚷着要游历四方吗?五湖四海你都走遍了?”说完他便红了眼眶。

      “哎,怎么还要哭了?”曲清有些诧异,还嬉皮笑脸地说:“这么多年不见,你没怎么变啊,娘娘腔。”

      “怎么还动不动就爱哭鼻子呢?”

      林昭的脸黑了又白,白了又转青,有些烦躁地说:“别想转移话题,我知道你做了什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再打听一下杨府发生的事,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你是吃饱了撑着吗?去做那样的事。蜉蝣撼树不自量力,说的就是你。”

      “你不是最羡慕别人轻剑快马肆意潇洒吗?明明,你马上就可以过上那样的日子了,你为什么要......”他顿了顿,轻声说:“搅碎自己的梦呢?”

      其实曲清不想说,即使每个人都在独自面对风雨,面对血肉相融的感情就变得不再是个体。曲清本就不是曲清,她也不只是闻雨,而是当年葬送在那场大火之中的闻家两百三十一个鲜活生命。

      她总是笑着的,就像三哥临终前说的那样,要永远欢喜的活下去。她继续笑着看向林昭,“看他不爽咯,一时手痒嘛,你懂的。有时候气氛对了,时机准确,感情到位,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林昭一哽,竟是被气咽,“呵还没人管着你了是吧?”

      “无论管着我的人是谁,反正那个人永远不可能是你。”

      曲清太了解林昭了,他这人最是骄傲。她在等他横眉冷眼然后离去。

      然而过了许久,林昭只是苍白着脸,呐呐地说:“我才不想管你,谁愿意管你啊,但是如果我都不再管你,又有谁还会在乎你?”

      “我有阿青啊。”

      “孟青言?”林昭静静闭上眼睛,苦笑:“那你真的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最近为了......”

      他顿住了,深吸一口气平静情绪,接着说:“你敢跟我打赌吗?”

      -------------------------------------------------------------------

      几日后,孟青言终于归来。

      他来时正值明月初升,曲清看他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戴月披星,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少年衣袂翩翩乘风而来。

      他走得近了,擒着烛火倚在窗前的曲清看清了他的脸色,说不上好看,近乎在暴怒的边缘。

      他猛地推开了房门,怒气冲冲,“为什么又是林昭?”

      曲清不愿深究他对她周围的事了如指掌的原因。

      孟青言的目光扫过屋子,终于才落在曲清身上,挪动脚步,几步后停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告诉我,阿清,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接下来的话孟青言没有说下去。

      “怪你?”曲清摇了下头,指了指桌上的小木盒子,“你又在生什么气,林昭只是过来送个东西。据说那玩意儿叫东极草,长在东边极寒之地,具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我还以为这种东西只会在传说中出现。”

      “还真被那家伙找着了。”她笑得无奈。

      “你不要被他感动,不要被他骗了。”孟青言睫毛颤动,上前讨好地说:“我知道我的阿青最是心软,但是你许过我世世不离的。”

      他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曲清手贴在自己心口上,却发现那里已经失去了波涛起伏,已经不会因为情话而激烈颤动。

      孟青言的手来拉她的手时,曲清轻轻地挣脱来。

      孟青言望一眼窗外的月朗星稀说了一句:“我曾经许过一个愿望,我与阿清的感情日夜长流万古不变。”

      “感情是很脆弱的东西,就像乍然倾国的花,但却不比花更经得起风雨。感情美丽却又脆弱,经不起一丁点的欺骗辜负。”

      “我要的感情便是彻彻底底的毫无保留。都说女子生来柔弱,是只为依附男人。可是女人又似磐石,你若是要我为感情去死,我都义无反顾。青言,你知道天下女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那便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经不起一丝的背叛和欺骗。只要那个人还在,她们便不会因为家徒四壁而苦,也不会因为穷愁潦倒而苦,只是因为背叛辜负而苦。”

      孟青言的脸隐在半明半昧的光线中,显得僵硬苍白。

      就像起了一层薄薄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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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慢热升级流慢热升级流(我忙完实习报告和答辩了,开始日更两章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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