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雾水纪事

　　讲经的事我从不感兴趣，所以借着发呆的机会我用余光瞄了瞄槐热旁边的少年，少年坐在我的右侧，我一眼就看到了他额头上的胎记，他又恰好比一般人要白些，佛手柑一样的绛色胎记托住了规整的鬓角，我倒以为槐热只是随手捡了个乞儿，但看少年的穿着更像是他随手捡了个宝贝，莫非槐热当初发现了少年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光看着是不可能看出门道的，以后再想办法了解了解吧，我收回心神接着听熹觉讲他的经，当然直到熹觉最后一个字落下我也没怎么听进去。
　　“施主请留步。”我心心念念着寺里的布置刚站起身熹觉便叫住了我。
　　我看看槐热和那少年示意熹觉，而熹觉点点头表明的确是叫我，这就奇怪了，疑惑间印居也离席说在外边等我，槐热两人倒是留了下来，整个讲堂此时刚好凑齐一桌麻将。
　　“江施主请坐。”
　　我乖乖坐回原位，听得熹觉说道：“老衲与令尊颇有往来，故曾为施主参过一二，施主可知宿缘一事？”
　　听熹觉一说，我心里清晰不少，所谓宿缘我听过一些传闻，大约就是出世之始五星轮转影响运命之类，在某个时刻出生的某个符合种种条件的人与你有牵绊，或许是好，或许是坏，还得看有没有人化解，我细思江雾临的经历，看来不是什么好牵绊，我瞥了少年一眼更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宿缘一事往往越为接近越为明显，如今江施主来到宿城，正好与槐施主相近，若是不加干涉，或有不测。”
　　“槐施主是与我有宿缘吗？”我看了看槐热问道。
　　“不是我，是槐岭，”槐热看向少年，“叫姐姐。”
　　啊？
　　少年很听话，看着我就是一声沙哑的姐姐好。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了他，不过没多说什么就问熹觉如何干涉，熹觉还是慢悠悠的语调，请槐热暂且离席，随后他拿出了两块玉佩，一块淡黄一块翠绿，都精细地刻上了蜿蜒的三笔，既不是图样也不是文字，看着似此物又似彼物，我接过淡黄的玉佩又端详了一段，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
　　“戴着这玉佩就可以了？”
　　熹觉摇摇头，看来没这么简单，他沉稳的声音说了一句不靠谱的话：“看二位施主的造化罢。”
　　“之前，有人因为宿缘的事请教过大师吗？”
　　“有。”
　　“结果如何？”
　　“实不相瞒，之前是文公主前来求解。”
　　虽然不是本人，我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这也许是最委婉的“你死定了”吧，要是江雾临来了江掌事还不得…
　　“姐姐。”槐岭叫着我，似乎有些不自在，“之前是我与文姐姐有宿缘。”
　　我心里汗颜，还好我不是江雾临：“既是宿缘，那就随造化吧，你不必如此愧疚。”
　　槐岭口头应着，只怕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我也不好说什么，随口问熹觉道：“大师我有一事不解，若是宿缘需要生辰以推算，岂不是许多人都不知晓宿缘何人？”
　　“世事无常缘起性空，知与不知，结果都是如此，只是二位施主恰好知晓，也算有缘。”
　　我呵呵接话，指了指槐岭手上翠绿色的玉佩说：“既然是缘分，你可要好好保留，看你的成色比我的好多了，不过土生木，我还是你的长辈，你见着我别再闷闷不乐才行。”
　　熹觉在一边听我胡说也不做反应，微微笑着转动佛珠。也不知槐岭什么想法，虽然他笑了我还是觉得他的笑暗藏勉强，文公主之前应该对他很好吧，我不由感慨。
　　熹觉随后又叮嘱了一些琐碎的事，不外乎不杀生云云，倒是没说戒荤戒五音之类，我暗暗松了口气，当然他还叫我们抽了一签，签是玉签，上边空无一字，我随手抽了一支，上边已经有了几道摸不出来的裂痕，不知为何电光火石间我记起了师父说过的彼岸签，拿着签我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彼岸签可不看生辰，抽到就是算到，这要手气不好我就是不信心里也有个疙瘩。
　　“江施主？”
　　熹觉看我没有主动交签的意思，轻声叫了我一声，我赶紧把签交给他，他接过后并不急着看，而是把签拿在手里，先看了槐岭的签。槐岭的签我看不出来和我的有什么不同，但熹觉看了之后条理清楚地问了好些问题，他每问一个我的心里就更紧张一分。
　　最终他看了看我的签，沉默良久才道：“江施主此前可有杀身之祸？”
　　我只觉天地昏暗三分，低声回答：“有…不止一次。”
　　熹觉再次陷入沉默，若不是我已经看过玉签我都要怀疑他在盯着话本了，也不知他是算到我又有杀身之祸而沉默还是因为我堂堂商帮千金屡遭杀身之祸而沉默。沉默中我紧张出了一身冷汗，愣是不知道要说什么缓和气氛，一旁的槐岭更不用说，早自我代入多久了，脸色不比刚才好多少。
　　“江施主的签老衲解不了。”
　　“解不了？”我几乎控制不住声音颤抖地问他。
　　“施主的签只提示了往昔，对于将来毫无征兆。”
　　我打心底松了口气：“哈哈，你怎么又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在雍王府也总这样吗？”
　　槐岭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都是造化，你何必苛责自己，更何况我还是比较喜欢不可预知的将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是值得怕的？”好歹也是死过的人，说起这样的话还真的一点不脸红。
　　“姐姐，你别说了。”
　　“看不到并非祸事，世上不为人所知的事犹如墨迹外之留白，施主的确不该自寻苦恼。”
　　“就算是文公主，那也是天命，你在天命面前，又自责何事？”我看着槐岭说了一句，就像被人控制了躯体，我言既出，三个人都沉默了。
　　“告…告辞，等雍王来了你和他走吧。”
　　我匆匆起身，没头苍蝇一样出了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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