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一颗小心心

　　许我第四颗心

　　接下去几天，许昕恢复了平静的生活，也没有再见过林若白。

　　这天和余洁琼在外面逛街。

　　“心心，许心心！”余洁琼连叫两声，许昕抽出神来，“哇小琼琼，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一样。”

　　“……谁问你衣服好不好看啦，”余洁琼指了指手表，“咱们出来逛街半个小时了，你总共走神了十次，也就是说平均每三分钟走一次神，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走神！”

　　许昕撇撇嘴，心不在焉翻着衣服，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事。
　　奇怪，自从见过林若白以后，她总是无缘无故地莫名想到很多以前的事，明明这几年很努力地去忘记了。
　　他一回来，就好像打开了回忆的阀门，克制不住不去想。

　　“你真的要去省医院上班了？”余洁琼打断她的遐思。
　　“嗯，”许昕拿出一件衣服在身上比了比，“吴教授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跟谁学？林若白？”余洁琼转头看她。
　　许昕脸上表情淡淡，“嗯。”
　　回想起那天吃饭途中，吴教授问她之后的计划，又说，既然回来了，就来医院上班吧。
　　其实之前吴教授就有问起过她，她的意思是随便给她安排在急诊就行了。
　　吴教授却一拍大腿让她去林若白的科室。吴教授亲自安排，林若白自然不会有异议。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余洁琼看了她一会儿，笑道：“这就有意思了，你们这对冤家，在一个科室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定有机会发展发展。”

　　“没机会的，”许昕放回衣服，“我不会待太久，而且……”
　　以他俩现在这样，就算是最一开始的关系，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了。”余洁琼突然说，“我说你这次回来为什么思虑重重，是因为林若白吧？”

　　许昕没有反驳，目光移到别处，“我到现在都还在后悔，当初做的那个决定。”

　　“什么决定？”余洁琼说完，明白过来，“你是说，一开始就不应该跟林若白交往？”
　　许昕没搭腔，沉思着的样子。

　　余洁琼想了想，组织语言说道，“其实我说实话，你们分手，我一直觉得很可惜，在我眼里，你们俩真的很好很般配，后来你告诉我你没那么喜欢他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

　　“你知道为什么吗？”余洁琼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细节是骗不了人的，我觉得，你的心里，一定一定非常非常珍视林若白。”

　　许昕没法反驳，旁人看得最清楚。
　　林若白对许昕来说，是不一样的。一直都是。承载了她的青春，见证了她的成长，见过她最初的样子，深谙她性格的这个人，就像一道刻印在心里的疤痕，难以消除。

　　晚上吃完饭，跟余洁琼散步，路过横北中路，穿过熟悉的广场。
　　傍晚的广场很热闹，有熟悉的烟火气。
　　眼前就是A医大的正门。

　　自从毕业离开这座城市，许昕再也没有回来过。
　　都说近乡情怯，她是不敢回首。

　　许昕看向校门口，突然说道：“还记得我们站在那里拍毕业照。”
　　余洁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回忆道：“照片还是你姑妈帮我们拍的，那时候啊真年轻，转眼就五六年了。”
　　许昕沉默。

　　那天，拍完毕业照，她站在学校大门前，站了许久，是因为想到有人曾经说过，心心，等你毕业，我就想结婚了。

　　后来，终于等到她毕业了，他却远赴异国他乡。
　　她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也已经做好了再不见面的打算，他却回来了。

　　许昕收回视线，转过头继续朝前走。
　　这个承诺他已失约，她再等不到实现的那一天了。

　　余洁琼挽着她的手走了会儿，说道：“你们那届高中，林若白是混的最好的吧，毕竟是国家培养的人才，再多的钱也无法衡量的，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让我等同龄人情何以堪，更何况。”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似有暗指，“美国的医生啊，那可是全世界收入都排名靠前的，他在加州有六年了吧，赚得肯定不少，而且这六年来打下的人脉资源，那绝对是一笔丰厚的财富。”

　　“他家家境也不赖，父母都是教授，这本身的人脉基础就杠杠的。哎，这人和人之间的区别怎么这么大啊。”

　　听着余洁琼的话，许昕放眼望向夏日热闹街市，没有说什么。
　　心里想的却是，她当年的选择是对的。
　　至少现在回过头去看，不会后悔。

　　*
　　林若白下了手术台已经过了晚上八点，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回去，门被敲了两下，杜东来走进来。
　　杜东来是他的大学室友，毕业以后就在省医院工作，一直到现在。
　　“下班咯，解放了，晚上有活动没？”杜东来熟门熟路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没有。”林若白简洁道。
　　“天联广场开了一家新店，正在打折，我请你啊。”杜东来说完，发现林若白停下动作，看着他。

　　杜东来被他看得慌兮兮，摸了把脸，这才意识过来，“我差点忘记，你都几年没回来了，肯定不记得，天联广场，就是医科大旁边那个……”

　　话没说完，林若白打断：“我知道。”
　　说完，没有再理杜东来，继续收拾东西。

　　十分钟以后，他们驱车去天联广场。
　　吃完饭，林若白开车送杜东来回去，路过医科大门口。
　　正好前面是一个红灯，车子停下。

　　杜东来打开他车里的车载音乐，一边听着歌，一边跟着节奏打拍子，转头看向窗外。
　　看到医科大，杜东来就无端端想起一个人来。
　　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嘴，“你回国以后就没回来这里过吧？”

　　林若白转过头，放眼望向对面的学校，没有说话。
　　“其实吧，”既然已经提了这茬，杜东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这几年这里变化还是蛮大的，因为城东在开发，这里就变得冷清不少，不过因为是大学城，学生多，算是这附近最繁华的商业街了。”

　　随着杜东来的指示，林若白看了看周围。
　　确实和五年前变化差距很大，要不是医科大和天联广场这两座地标，很难看出以前的痕迹。

　　但有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热闹，一样的，让他触景生情。
　　这里，这座城市，有太多他们的回忆。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就像习惯一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根深蒂固，牢牢扎根在心里。

　　这个路口的红灯时间很长，终于跳到了绿灯，前面的车流缓缓松动，林若白开动车子。

　　一路上，他边开车边想。
　　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半月，而许昕在他心里住了十几年，陪伴、成长、影响，融进血液，刻进骨子，仿佛身体里烫下烙印，时间也带不走深痕。

　　五年了，都没法将她忘记，这辈子恐怕也忘不掉了，索性就把她深埋在心底，因为忘记，那是徒劳无功的挣扎。
　　除非将她连根拔起，挖走他这颗心。

　　*
　　周一许昕起了大早去医院报到，早高峰的公交车车厢如密闭的沙丁鱼罐头，司机师傅是鱼群的主宰，一会儿全速漂移，一会儿紧急刹车。

　　许昕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酸水不住往喉咙口冒。好在这样的折磨没有维持多久，到站后，许昕被人群涌下车，双脚踏上地面，勉强活过来了。

　　这片区域是A市最热闹的繁华腹地，不仅因为这里有核心商圈，最主要的是，医科大附属第一人民医院坐落于此。

　　许昕在病区服务台等了等，迎面而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寸头圆脸，笑起来一口白牙，“你就是许学姐吧，我听吴老师说你是医科大毕业的，我叫方佑。”

　　许昕握了握他的手，“你好。”

　　方佑靠台沿边儿打量着许昕，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身后传来一道旋急的脚步声，“来晚了来晚了，方师兄，我真的没睡过头，我发誓，是路上堵车了！”

　　许昕回头，是个学生模样打扮的女生，估计是实习第一天报到，看样子跟方佑很熟。
　　她也看到了许昕，打量了一眼，挥手道：“嗨。”
　　许昕朝她点头致意。

　　方佑揉了揉眉心，“还好师兄这会儿还在查房，要是被他逮到了，就不像你方师兄这么好说话了，先领你们去更衣室换衣服。”

　　“方师兄，你说的师兄是不是咱们心外头把刀林若白教授？”实习生眨着星星眼，“我早就听说过他的很多传奇事件，没想到这回能见着活人。”

　　“你知道不，林教授是我们A大医学系响当当的头牌，大三出国，本科没毕业就进了美国医疗研究小组，是杰森教授最得意的高徒，去年医院领导才高金聘请回来的外科专家。”
　　小姑娘喋喋不休跟许昕科普着，就差手捧爱心状抒发感情，“林学长简直就是我等医学生的丰碑式人物，关键是！”

　　方佑清了清嗓子打断她的自我高潮，“行了啊，学姐跟师兄同届，怕是比你知道的更多。”

　　她惊讶看向许昕：“你不是刚毕业参加实习的大学生？”

　　方佑皱了皱眉，“别没礼貌啊，叫学姐。”
　　许昕笑笑，好脾气的解释说，“我之前在县医院工作，医疗水平和技术都没法跟大医院比，在工作经验上称不上前辈，至于林教授，他那么出名，读书的时候肯定听说过的，我也没有见过真人。”

　　“学姐，你就别谦虚了，”方佑说道，“吴老师不是什么人都推荐的。要是真像你说的，咱医院还能被说门槛高吗？”

　　实习生小姑娘若有所悟，点了点头，“我之前有个师兄在这里实习，没能留下来，找吴老师想要推荐，最后吴老师说他还需要再历练，婉言拒绝了。学姐能够直接得到吴老师的肯定，那得多厉害啊。”

　　许昕不语，只是笑笑。
　　两人便也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展开，又走了一段路，实习生小声嘟囔，“咱医院可真大啊，怎么还没走到更衣室？”

　　许昕边走边看，跟五六年前她来实习那会儿比，医院变化很大，设备仪器都是最新的，就连装潢也换过了。
　　方佑在一扇玻璃门前停下，快速输入几个数字，门开了，率先步入，许昕和实习生跟着走进到一个房间门口停下，他打开门：“这是更衣室，先换衣服，等下我来接你们。”

　　之后换完衣服，方佑带他们见老师。
　　实习生问道，“方师兄，我和学姐都林师兄带吗？”
　　方佑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她，“想让师兄带你，你还不够格，你还是跟你导师，这会儿他应该在开会，你自己去楼上办公室等。”

　　实习生失望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小姑娘会失望也是能理解的，林若白是外聘专家，又带过团队，他的导师杰森教授在国际上享有盛名，教科书式人物，虽然她的导师也不错，但跟林若白这种国际顶尖水准比起来逊色不少。

　　快到电梯口，实习生忍不住好奇，问：“学姐跟哪个老师？是不是也跟我上去？”
　　“想什么呢，”方佑笑道，“学姐这可是经验丰富的临床专家，况且还是吴老师亲自写介绍信进来的，这等级差别放在那里，不一样的好吗——”
　　顿了顿，方佑放缓语速，压下声音，“吴老师安排的人，那不得我师兄亲自带不可。”

　　“学姐，”送走实习生，方佑缓下脚步等许昕走上，“你没见过我师兄不知道他的规矩，他对待工作很严格专业，最好有心理准备。”
　　许昕点了点下巴，表示知道了。
　　听方佑小心翼翼的语气也能推测出林若白平常有多严苛专业。

　　许昕没有亲身体验过，尤其是那会儿跟他谈恋爱以后，她就不是那么怕他了，因为潜意识里总觉得，只要她撒撒娇耍耍无赖，他最后都会妥协。

　　方佑视线落在许昕身上，舔了舔嘴唇，犹豫再三，说道，“学姐，你这样，我师兄看到会说。”
　　看懂他的暗示，许昕了然，笑了笑，把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来。

　　“还有，称呼上，也得注意，”方佑挠了挠头，“你跟我师兄年纪差不多，叫师兄不合适。”
　　许昕点点头，好脾气道，“好，我叫林教授没问题吧？”
　　“没问题。”方佑心里暗暗舒出口气。

　　“师兄。”
　　许昕顺着方佑的视线，看到林若白从病房出来，身后跟着几个医生护士。

　　他面无表情看向这边，方佑带着许昕走上前：“师兄，这就是吴老师介绍的许昕学姐，是医科大毕业的，之前在W市工作过，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对吧，学姐？”
　　一干人的目光落在许昕身上，她脸上宠辱不惊，叫了声“林教授”。

　　林若白熟视无睹，侧头对身后的医生交代了几句之后，看向许昕，“问你几个问题。”
　　方佑一愣，很快醒悟，“师、师兄……”

　　林若白没听见似的，问了一个专业问题，许昕大脑一片空白，她是真的没想到，第一天来医院上班俨然碰到了史上最严厉——前男友面试官。
　　这种问题，是她大学理论书上才会出现的！
　　早几百年前就还给老师！
　　谁会应用到临床上去啊！这是你们搞科研的才用到的知识，你叫我一个普通医生搞的跟科学家一样理论贯穿实践，怎么可能！

　　空气在一瞬间沉凝冻结，没人敢出声挽救许昕，因为，没人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谁都不敢趟这趟浑水，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了。

　　许昕咬了咬牙，心一横抬起头迎视他的眼睛，“不知道。”
　　这三个不卑不亢的字眼砸下来，林若白拧了拧眉。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屏住呼吸。全科上上下下，没人敢这么对林教授说话，这位许医生第一天来上班就刷破记录。

　　“医科大毕业，五年临床经验，”林教授讽刺地轻笑一声，“就这种水平？”
　　他不再理许昕，转头对方佑说，“交班。”

　　方佑应了一声，朝被冷落在一边的许昕投递了一个同情的眼神，忍了几下没忍住，小声提醒，“师兄，那个……”

　　话到这里，方佑止住，看到林若白在许昕身旁停下脚步。
　　声线低而清晰。

　　“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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