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一颗小心心

　　五月的第一个星期天，阳光明媚。
　　医科大附属第一医院，人流如织。

　　许昕去一楼大厅取检查报告，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从身边经过。
　　曾经她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A市医学专业最好的两所大学，许昕毕业于其中一所——A市医科大学。
　　和A大这所国内知名高校比起来，自然是差了点儿。
　　但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

　　当年毕业以后，她在这里实习过一段时间，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最后没有留在A市。

　　取报告单的自动服务机前排满人，许昕百无聊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信息。
　　是大学室友余洁琼发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弄好，下午一起去逛街。

　　许昕想了一下，慢慢往对话框中打字，人群里传来一片嘈杂，“林主任出来了，快快快，问问林主任。”

　　某一个字眼像细密的针尖刺痛神经。
　　握着手机的指尖一顿，打字的动作僵硬在当场，紧随而来的是，心脏猛烈而又吃惊的一跳。
　　压着心口颤抖，许昕猛然抬头，看到对面的男人，张了张嘴。

　　距离这儿不到四五米的地方，男人穿着白大褂，阳光从大厅的天窗汹涌灌入，照在身上，白的发光。
　　许昕恍然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揉了揉脸。

　　不是梦。
　　林若白确实回来了。
　　去年就回来了。

　　依旧还是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白透的脸上，眼角下那颗小泪痣颜色浅淡，桃花眼低垂着，修长手指随意整理着袖口，靠着台沿。

　　有几个病人围着他，拿着报告单询问情况，挡去了视线。

　　许昕收起遐思，取了单子，没有再往那里看一眼，朝楼上走。
　　脑海里却乱糟糟地徘徊着之前听说的事。

　　他回来的事情之前也都传开了，许昕自然是知道。
　　上半年也来过省医院一次，没见着过。
　　倒是听好友提及过，还是和以往一样很受欢迎。
　　这是不用说的，他这人，以前读书的时候就那样了。尽管低调，耐不住条件太优越，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让人多看两眼的类型。

　　只不过，林若白的好友俞苗提及过一个女孩。
　　是林若白的直系学妹，他回来之后跟俞苗提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学妹。
　　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许昕表面装着风轻云淡，平静的好像在听一个不相关人的事情。
　　虽然知道俞苗那张嘴巴不能尽信，但到底还是听进心里去了。

　　林若白那性子，淡漠疏离，向来和女生保持距离。
　　只有教她做题的时候才会松懈下来，拿笔头轻轻敲她的脑袋，支着下巴慵懒看着她，眼里满含着温柔宠溺的色泽。
　　应该只有特别喜欢才会多次反复提及。

　　许昕没有再想下去，主治医师办公室就在眼前。
　　“吴教授。”许昕敲了敲门，拿着报告单走进门。
　　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闻声抬起头，笑道：“来了。”
　　“嗯。”许昕把报告单递给他看。
　　吴教授拿起单子看了会儿，脸色慢慢沉凝，许昕注意观察他的表情，笑道：“我这几天都挺好，就是工作忙，忘记来看您老人家了，我这不是带了礼物……”

　　吴教授抬起头看着她，许昕知道他又要念了，眼珠一转，俏皮笑道，“送您的这个按摩仪很好用，我姑妈之前那个用坏了，叫我又买了一个……”

　　“小心心呐，”吴教授叹了口气，放下报告单，“工作固然重要，但能比得过身体重要吗？”

　　许昕眨巴了下眼睛，依旧笑盈盈的，“我知道呀，所以这不来检查了嘛。”

　　“你还说呢，上次来检查是什么时候？”老人家没好气道。

　　许昕哄了好半天才哄好，信誓旦旦保证下次绝对按时复查，“吴教授，”她抱着老人家的手臂撒娇，“我这次肯定不逃跑。”

　　“要不是我亲自打电话给你领导，你能回来吗？你说说看你，”吴教授点了点她的额头，“身体不好，就应该乖一点。”

　　“乖乖乖，”许昕小鸡啄米般讨饶，“心心最乖了，我一定听您的话，好好看病，好好吃药，配合治疗，这总成了吧。”

　　看在许昕态度不错的份上，吴教授这才放过她，开了单子，让她下楼拿药。

　　吴教授老伴去世多年，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孙子孙女在国外深造，长年不在身边，早把许昕当成自己亲孙女看待。

　　这丫头是个机灵鬼，会讨人喜欢，总是变着法子让他老人家乐呵，一看到她，再多的烦恼也消散了，他当然不会真的生许昕的气。
　　只不过就是心疼。

　　正想着，走进来一个年轻人，敲了敲门，谦逊温和道：“老师。”
　　吴教授站起来，“小白。”

　　林若白像是被什么吸引住，站在门口朝不远处望去。
　　吴教授走过去，瞥到一抹倩影。
　　慈和问：“认识？”
　　林若白垂下眼睫，将眼底沉浮的心绪掩下，淡道：“不认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吴教授又想到刚刚许昕的事，忍不住感慨，“那姑娘是我的病患，在W市工作，她那里医疗水平不够，就跑来我这儿看了，工作忙，又拼命，追了她半年，才又给我抓回来复查。”

　　想到这里，吴教授笑道：“这小丫头又皮又鬼，小嘴甜，想生气都不行。”
　　林若白始终低垂着眼睛没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见他没说话，吴教授忽然想到什么，“你本科的时候，是不是交过一个女朋友，叫心什么的？”

　　还没等林若白回应，吴教授一拍大腿，“人家小姑娘也是S市人，医科大毕业的，小名就叫心心，这缘分呐。”
　　没得到林若白回应。

　　吴教授认真盯着他眼睛，“真不认识？”
　　“不认识。”
　　“那你想不想认识一下？”
　　“不想。”

　　老头子咬了咬牙，气哼哼道，“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

　　林若白清了清嗓，试探叫道：“老师？”
　　老人家气鼓鼓，满脸写着“我不高兴了我有情绪了别跟我说话”。
　　见此不由失笑，转念又想到什么，问道：“她看的是……心脏病？”

　　吴教授还在气头上，瞪他道，“你都不认识人家，打听那么多干嘛？”

　　“……”

　　*
　　许昕告别吴教授，下楼付款拿药。
　　总觉得不对劲，好像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她。转过头，发现并没有人。
　　可能是幻觉。

　　取完药，许昕接到余洁琼的电话：“许小妞，快出来，我在大门口，红色大奔785.”

　　余洁琼是许昕的大学同学兼室友，A市本地人，毕业后转专业，如今在一家外企上班，老公找的同公司本地土著，去年刚结的婚，和许昕也是许久未见，不过平常私下里有事没事都会联系，关系很铁。

　　坐进车里，许昕系上安全带的同时顺眼打量了一下车内：“琼姐，你这是新车哇？”

　　“什么新车，还不是嫁妆，”余洁琼侧头看了眼许昕，“吃过饭没有？”
　　许昕往余洁琼嘴里塞了一块猕猴桃片，不答反问：“你没吃过？”
　　“我当然吃过，我以为你没吃过，想帮你买点零食，既然你吃过那就算了。”

　　许昕嘻嘻嘻笑：“琼姐，你对我可真好。”
　　余洁琼叹声气：“这算哪门子好，不是挺正常的，你就是身边少了那么一个嘘寒问暖的人，别人对你一点点好，你就觉得人家很好了，小妞，你这样很容易被男人骗的。”

　　说到这里，余洁琼想起另一件事，快速看了一眼许昕。
　　许昕默默吃着猕猴桃片，没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
　　余洁琼状似无意一提：“那个……你那位今天见着面没？前些天帮我公公挂的专家号还是走的他的关系。”
　　说罢，又看了一眼许昕，想看看她的反应。

　　许昕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哦”了声。
　　余洁琼又试探性问：“见着了？”

　　许昕又往嘴里塞了片猕猴桃，“见了。”
　　余洁琼兴奋道：“然后呢？他什么反应？”
　　许昕幽幽看了眼余洁琼：“琼姐，你这样我很惶恐啊。”

　　“他现在对你还有意思没？”余洁琼进一步打探。
　　许昕撕开一袋乐事薯片，无意识地往嘴里塞了好几片：“不知道，不清楚。”

　　余洁琼方向盘一转，拐了个弯，趁机又扫向许昕一眼，”你这女人嘴巴怎么这么紧，什么都问不出来，嗨，气死我。”

　　许昕被她逗乐了，笑了两声之后，忽然连最喜欢的垃圾食品也没胃口吃了，正色道：“其实是我看见了他，他没看见我。”

　　余洁琼默了下，”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许昕：“你问。”
　　“你心里还有他吗？”

　　许昕迟疑了一下。
　　余洁琼叹口气，直接道：“给你一道情景交融题。”

　　许昕睁大眼睛：“啥叫情景交融？”余洁琼目视前方：“先坐好，老司机开车了。”
　　“……”

　　余洁琼：“我再问你，撇开所有客观问题不看，让你在你的初恋和林若白之间选，你愿意和谁上床？”
　　“……”确实够情景交融。

　　许昕想也没想，“林若白。”
　　余洁琼：“这不就结了，原始的欲望最能体现你对这个男人爱的程度。”
　　许昕：“……那万一我只是爱他的□□呢？”

　　“得了你吧，我说许小妞，你分析起别人的感情问题头头是道，碰上自己就智商捉急，”余洁琼翻了个白眼，“管他□□还是精神呢，喜欢你就赶紧去追啊！”
　　“……”许昕默默叹了口气，开始发呆。

　　这也不是说追就能追上的。况且……

　　他们也已经不是当初的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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