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使臣来访

　　翌日，他们还是被弥禎邀请去城外参观佛窟。

　　阿灵上车时，瞪了傅祁一眼，连弥禎也没理，自己一步便迈上了车子。

　　“阿灵姑娘昨夜休息的可好？”弥禎不明所以，唯有关切。

　　“休息的倒还好，只是……”阿灵皱眉思虑片刻，问道，“你们的王宫里是不是养了什么难驯的野物？我每到深夜时都能听到几声铁链声。”

　　“这……”弥禎神色一变，不作回答。

　　傅祁暗自观察弥禎的表情，觉得深夜的铁链声定然不是什么简单事，于是便添油加醋，“是啊，我也偶然听见过几次，这是怎么回事？”

　　弥禎紧绷着双唇，还未作声，身后的侍卫却上前道：“殿下，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噢。”弥禎弱不可闻的发了一声，随后淡淡道，“那便先出发吧。”

　　马车开动，阿灵斜眼看了傅祁一下，却收到他稍安勿躁的眼神。

　　她本也以为这铁链声和铁管敲击声不过小事，说不定只是王宫中仆从干活的声音，但如今看这位王子的反应……他可真不是一个会隐瞒情绪的人。

　　微风一吹，弥禎这才轻笑起来，“抱歉，我也不知那声音是从何传来，许是宫外也不一定，若二位觉得困扰，今夜便为你们换一处住所好了。”

　　“那倒不必麻烦了。”阿灵摇头，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方才弥禎在说话时候，总是在用余光瞥着方才出声催促他们启程的那位侍卫。

　　沿着中心大道出城的路上，三个人都是若有所思，谁都没再说话。

　　待到了出了城，周遭景色变换，皇家马车上的气氛才又变得轻松起来。

　　走过了他们被迎接进城的那条山谷中路，马车方向一转向北走去，四周的戈壁渐渐变作了红褐色的山壁。

　　弥禎道：“这里的石山质松而不易坍塌，是修建石窟的适宜之所。”

　　傅祁极目望去，不远处还能看到几个身着僧衣的修行者正在进行未完成的工程。

　　看来正如弥禎所说，佛教传到车师不过数年时间，国内一切伽蓝与阿兰若都是崭新建成的，而更多的还在兴建之中，可以想见再过个数十年，车师定然又是西域之路上的一处佛国。

　　又走了一阵，到了一条左侧是百丈石壁，右侧是悬崖深谷的路上，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前方是车师国中最大的一处阿兰若，之前国王为表达尊敬，到此处供养时都要到此下车步行，如今王子也不能例外。

　　他们三人下车，撑伞盖的仆人便赶忙跟了上来。

　　弥禎却摆了摆手，道：“既然要走过去以示虔诚，那么我们便不要遮阳了。”

　　傅祁点头表示同意。

　　前走了几步，阿灵忽然出声道：“等一下。”

　　弥禎和傅祁回头看向她，不解其意。

　　“你父王从前入阿兰若供奉佛陀释尊时，也带着这么多持刀荷甲的武士吗？”

　　“当然没有，父王向来独行。”

　　阿灵偏了偏头，用眼神示意，“既然如此，你不该让他们等在这里吗？”

　　侍卫长立即上前一步，毫不掩饰不满，“保卫王子是我们的责任，国王命令便是寸步不离的保护，岂容你一个月氏女人随意更改？”

　　傅祁闻言皱眉，亦走了过来，严肃道：“注意你的措辞。”

　　“那利，退下！”弥禎呵斥了侍卫，但显然，这呵斥也不是十分有效用。

　　阿灵倒是丝毫不惧怕那个魁梧武士的怒目而视——她可以瞪回去。

　　她平静道：“你当然可以跟随你们国王的命令继续向前，但冒犯了潜心修炼的法师，有何后果也与我这个外族人无关。”

　　那利眼中也闪过一丝迟疑，这四周只有这一条路，横竖这三个人不可能趁此机会逃脱的。

　　于是他终于妥协，目送三人走向山谷深处。

　　便走着，阿灵悄悄走到了傅祁身边，在他耳边道：“你发现了没有？”

　　“什么？”

　　“侍卫长口中的国王，还是弥禎口中的父王吗？”

　　明明是烈日当空，听了这句话，傅祁却觉得周边散发出了森森冷意。

　　走了一刻钟，四周景色没有太大变化，傅祁不禁问道：“这里一眼便能望到山谷的边缘，根本没有寺庙的踪迹，王子所说的阿兰若究竟在哪里？”

　　弥禎闻言忽然向右侧悬崖边走去，走到了与那道路边缘只剩一个令人担心的距离时，伸手指了指下方，笑道：“在这下面。”

　　阿灵和傅祁闻言都凑近悬崖观看，走近时，终于听见了阵阵梵音。

　　原来那阿兰若建在悬崖峭壁上突出的一块长形空地上，旁边有一条开凿出的曲折阶梯，走到前面沿着阶梯而下，才是走到了阿兰若中。

　　走上了那条小路，阿灵听到了潺潺溪流声。原来在那峡谷地势最低之处是一条湍急溪流，四周生有绿草，是这山谷中最富有生机的地方。

　　想来这阿兰若地势虽然险峻，但住在这里的行人或修行者正好方便下到山谷深处取水。

　　下到了阶梯的底端，已经有身穿僧衣的年长僧人走出来迎接。

　　弥禎与他简单说明了二位客人的身份，僧人便欣然请他们进来，找来了一位小沙弥带他们游览，只是不要打扰他们讲经便好。

　　小沙弥想必已经负责接待了不少过路的行人与交河城中前来供奉释尊的香客，分外轻车熟路的道：“请三位随我来。”

　　阿灵是真诚想要参观，便紧紧跟随那个小沙弥。

　　傅祁与弥禎落在了稍后面，此时便是难得的时机。

　　于是他用汉化低声对弥禎道：“殿下，有句话在下不知当不当讲。”

　　弥禎似乎也猜到他会说什么，便点点头。

　　“如今那些寸步不离保护你的侍卫不在，你不信任的阿灵也听不到，你有什么要对在下说的吗？”

　　弥禎不语，似在纠结。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说，在洛阳时我愿意助你，如今依然愿意。”傅祁真诚开口，“所以，若王子有任何烦难，或许可以说出来，让我帮忙？”

　　“……”弥禎的眉头拧作了一个疙瘩，只对他匆匆留下六个字便去追上小沙弥的脚步。

　　“带着她，赶紧逃。”

　　傅祁皱了皱眉，他倒没想到弥禎会这么说。

　　看来这车师国中出的事，是连王子都不能摆平的呀。

　　小沙弥已经转入一个最大的洞窟，傅祁也跟上了他的脚步，走到了阿灵的身边。

　　晨光正盛，刚好从洞口照进洞内正中的那尊佛像上，如此，不必点灯，洞内也被佛光照得明亮非凡。

　　傅祁环顾四周，只见除了中间一座结跏趺坐的佛像外，三面墙壁上绘满了各种与佛家有关的意向，看上去都是些他不甚了解的故事。

　　阿灵双手合十拜过正中佛像后，低声对他解释道：“这是经变画，每一面墙上讲的都是一个关于释尊的故事。”

　　她这是在怕他跟不上沙弥讲解的进度吗？

　　他还没有笨到那个地步吧，于是他礼貌的对她笑笑：“我听沙弥师傅讲解便好。”

　　来到西面的壁画前，伴随着小沙弥流利的讲解，傅祁仔细参详壁画中每一处图案。

　　这副壁画的下侧画有一清澈水池，水池两侧有亭台楼阁，还有歌舞伎乐。水池正中有茎叶繁茂的九枝莲花，主茎上立着一身菩萨，其余莲座上各有一童子。水池上侧则会有吉祥云朵花纹，两只造型奇特的鸟在引吭高歌。

　　这个鸟，他见过的，在白龙堆中，阿灵用它来做标记的符号。

　　小沙弥适时的讲解道：“这是鸣唱妙音的仙鸟，梵语名叫迦灵频伽。”

　　妙音鸟迦灵频伽？

　　走出了这一间洞窟，外面已经热了起来。小沙弥便去为客人取水来饮，弥禎为殷勤招待客人，便也一同前去了。

　　站在廊下阴凉处等候的时候，傅祁的求知欲骤起，鬼使神差般，他对她唤道：“迦灵频伽？”

　　她自然而然的回过头来，看向他。

　　果然还是这么好骗。

　　见他笑得意味深长，她咬了咬下唇，皱眉道：“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

　　傅祁忍住了笑意，为她解释道：“不是，只是想想方才在壁画上见到的迦灵频伽鸟与名叫迦灵频伽的你相比，真是……别有一番趣味。”

　　阿灵撇了撇嘴，她承认，传说中的仙音鸟长相是有些……讨喜了。

　　“有什么趣味？那画上只有两只鸟，但可是有九朵莲花呢，我有嘲笑你吗？”

　　傅祁明白过来，她还记得他的表字的含义。

　　“有幸与佛家意象有渊源应是幸事，我想我们还是不必互相嘲笑了。”他以手掩面暂且收住了笑意，却还是问道，“不过迦灵频伽为什么会有一个梵语名字？”

　　阿灵眼观地面，随意道：“梵语在贵霜也用得很普遍，取梵语名字的人也很多呀。”

　　“喔，其实你一开始都不必对我隐瞒这个名字的啊，就算说了，我也不解其意，迦灵频伽。”

　　为何自从他发现她的真名，便要每说一句话都要可以的提及一遍？

　　阿灵瞥他一眼，警告道：“傅祁，请你……适可而止！”

　　他却越发变本加厉起来，“我怎么了？难道在贵霜，称呼一个人的名字也是禁忌吗，迦灵频伽？”

　　阿灵欲辩却词穷，心中戚戚道，在贵霜，确实没几个人敢如此称呼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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