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雪

作者:朽木枯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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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心少年


      洛君痕沉默着不说话,楚子佩看的出来,他的师弟现在有点失落,也很自责,楚子佩明白他的感受,就像很久以前初出茅庐的自己一样,除了一身武功,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懵懵懂懂的去闯荡江湖,没有人教他,什么是江湖险恶,什么是人心难测,那些个道理,都是自己悟出来的,他遭遇过危险,也遇到过背叛,见惯了生死,也尝尽了悲欢,他深深地知道,江湖并不是忘尘谷的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江湖是个深沉的染缸,多少纤尘不染的少年少女,步入了江湖,历尽沧桑,便再也看不见原来的颜色。

      楚子佩不想洛君痕也变成那样的人,他希望洛君痕永远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天真一点也好,傻一点也好,有他和两个师弟护着,总是能平平稳稳走过这一生的,他甚至不想带他出忘尘谷,就想一辈子把他困在那里,娶妻生子,过着平凡的人生,可是那毕竟是洛君痕自己的人生,他有权利去选择怎样过,怎么活。作为师兄,他没有权利去干涉,所以,在天玄老人提出要他带着洛君痕来岳家庄祝寿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只是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纸醉金迷的繁华,快意恩仇的江湖,洛君痕还会想回到忘尘谷,去过无忧无虑,却平平淡淡的生活吗?

      他揉了揉洛君痕的头,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忘尘谷从未吃过苦头,师兄们宠着,师弟让着,还有一堆年纪差不多的师侄整日里跟着他胡闹,日子过得优哉游哉,好不快活。可这头一次出来,就吃了这么大的苦头,怎么说心里也得有点阴影,尤其是现在还看不见了,楚子佩叹了一口气道:“师弟,不怪你,那些事情并不是你能左右的,中了毒不是你的错,我跟夜峤鬼君做交易,也不单单只是为了你,你不必觉得愧疚,很多事情你还不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眼睛看不见了,也别害怕,师兄会一直在你身边。”

      洛君痕吸吸鼻子,声音有点沙哑的道:“师兄,咱们回去后,我一定勤修武艺,再也不偷懒了。”

      楚子佩笑了,满目欣慰的道:“好。”

      还没等到欣慰之色从他脸上褪去,洛君痕就接着道:“师兄,我想吃烤鱼了,咱们回去能不能把莲池里的锦鲤……”

      楚子佩:……

      闹了半天,还在惦记他的鱼,楚子佩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楚子佩揉着眉心,斟酌着用词:“师弟,莲池里的鲤鱼是观赏的锦鲤,吃不得,等回去了,我们在栖霞镇买几条鱼,师兄再给你做烤鱼吃。”

      洛君痕点点头,算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吃烤鱼,他是真想常常锦鲤的味道。

      楚子佩说天快黑了,破庙晚上不安全,于是便背着洛君痕,去他们之前落脚的地方,崔月映乖乖地跟在后面,洛君痕虽然看不见了,但还记着路线,他也很奇怪,在他的记忆力,并没有来过滁州城,可不知为什么,滁州城的地图就像是被什么刻在他的脑子里,他知道破庙的后面有一条小路直通城东,会经过他和云承徵他们刚进滁州城时落脚的那户人家。

      楚子佩背着他往他说的那条小路的方向走,洛君痕老老实实的伏在他的背上,崔月映跟在一旁牢牢地拉着他的衣角,天色渐晚,先前的困倦再一次涌了上来,为了不让他睡着,楚子佩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着话。

      他问师兄进了滁州城都发生了什么事,楚子佩一件件的讲给他,事无巨细,听得洛君痕冒了一头的冷汗,他不是没想过楚子佩会遇到危险,他曾在心里想过很多遍,可是当他听到楚子佩描述的时候,尽管是轻描淡写,他仍觉得惊心动魄的让他害怕,他紧紧的搂着楚子佩的脖子,他差点失去了师兄,如同兄长的师兄。

      楚子佩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淡淡的道:“别担心,师兄有分寸。”

      洛君痕不说话,他使劲的搂着楚子佩的脖子,楚子佩失笑道:“师弟,再用力我就被你勒死了。”

      洛君痕和云承徵先前落脚的那户人家,离破庙有一段距离,楚子佩背着洛君痕走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月华如练,夜色如洗,树影婆娑,映在门上像是鬼魅的利爪,朱红色的大门半掩着,透着门缝能看到微微火光。

      楚子佩停下脚步,问洛君痕:“师弟,那户人家什么样子?”

      洛君痕仔细的回想:“是个一进的院子,大红色的门,门上的铜环缺了一个,门匾上写了一个柴字,还有什么记不清了。”

      楚子佩看了眼只剩下一个门环的大门,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月光下,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直冲着他的面门而来,楚子佩手中无剑,身上还背着人,这一剑,来得急,来得狠,挟着劲风,楚子佩不可能躲得掉,他盯着剑尖,就在长剑要刺中他的时候,他突然不见了,连带着他背上的人和身后的小女孩儿都不见了。持剑的人愣住了,他警惕地看着四周,寻找着楚子佩的身影,突然,一股冷意窜上了脊梁,他身后的五处要穴,都在身后之人的掌握中,他不敢动,只要他有要动的意向,身后的那人一定会比他先动。

      楚子佩站在那人身后,一手拢着那人的后心五处大穴,一手牵着崔月映,洛君痕趴在他背上,大气都不敢出,他虽看不见,却也清楚,此刻他们正处于危险之中。

      楚子佩进来之前就已察觉到,这叫院子里藏着似有似无的杀意,所在在他抬脚踹门之时,便已提气戒备,在那柄长剑卷着挡不住的杀意刺过来的时候,他以一种奇诡的步伐躲到了那人的身后,趁机制住了他的要穴。进来时,迎着月光,看不清那人的面容,此刻背对着月光,楚子佩清晰的看到那人身上武当弟子的服饰。

      “楚世叔手下留情,舍弟不知是楚世叔,多有得罪,还请世叔念在舍弟年幼,莫要怪罪。”

      娇弱的声音从身后的屋子中传出,洛君痕听出来是岳灵儿的声音,他在楚子佩的耳边轻声道:“师兄,是岳灵儿。”

      其实在岳灵儿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楚子佩就已经放开了眼前的年轻人,而年轻人在楚子佩放手前,已然扔了剑。

      岳灵儿从屋子里出来,月光下,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白的骇人,她的手臂上胡乱的缠着纱布,纱布上渗出了血迹。

      少年见岳灵儿出来了,忙上前去扶她,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姐姐没事,还不快去跟楚世叔请罪。”

      楚子佩道:“无妨,不知者不罪,况且,在滁州城这地方是该警惕一些。”

      岳灵儿道:“是啊,楚世叔,外面天凉,进来说吧。”

      楚子佩把背上的洛君痕慢慢的放到地上,洛君痕摸索着往前走,楚子佩搀住他一只手,岳灵儿问道:“洛三叔的眼睛……”

      楚子佩道:“师弟他用了一些暂时压制还香散的药,这种药会让人的眼睛暂时性的失明。”

      岳灵儿下意识的看向洛君痕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前方,看起来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岳灵儿让开路,让楚子佩搀着洛君痕先进去。

      屋子里点了一根蜡,昏黄摇曳的火光,给人一种不真实的幻觉,这是洛君痕和云承徵他们刚进滁州城时去的那户人家的正房,地上铺着几床棉被,是岳灵儿和少年在入夜前铺好的,其中一床被褥上,躺着一个人,那人侧着身,背对着门,看不到长什么模样。

      岳灵儿和少年从里面的屋子里又拿出来两床被褥,见他们站在门口,有些困惑,她看向屋里,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和少年把被褥放到地上,一边铺一边道:“楚世叔,放心进来吧,躺在那的是我的祖父。”

      楚子佩没说什么,搀着洛君痕进了屋子,岳灵儿铺好了被褥,楚子佩便扶着洛君痕躺了上去,洛君痕从进滁州城就没吃什么东西,连日来的奔波惊吓,让他格外的疲倦,先前除了晕过去,他几乎不敢休息,如今他师兄在身旁,这些日子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安稳稳的放回了肚子,他几乎躺上去,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崔月映挨着他,也很快的睡了。

      楚子佩给两个人仔仔细细的掖好了被子,洛君痕嘟囔了两句,也没听清是什么,很快就只剩下绵长的呼吸。

      “岳姑娘,你和岳老堡主是如何来的滁州城。”

      楚子佩没有躺下休息,他坐在洛君痕的身旁,微弱的烛光,仅仅能小范围的照亮,楚子佩正巧坐在烛光所能找到的边缘,幽幽暗暗的烛光里,岳灵儿似乎看到他的眼眸透出淡淡的光来。

      岳灵儿似乎很冷,她把被子裹在身上,跟她一起的少年也已经钻进了被子里,闭着眼,不知道是否睡着了。

      “楚世叔,我想这件事是我这辈子遇见过的最诡异的事情。”

      岳灵儿的眸光微挑,注视着房梁上落下的积灰,缓缓道:“那日,岳家堡一夜之间,死了五百余人包括我的侍女春痕,全都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我的祖父承受不住,一下子垮了,祖母和姑姑姐姐们去了大姑姑家暂避,而我和阳弟则留下来照顾祖父,可谁承想祖母他们在路上遭到了截杀,全都没了……”

      岳灵儿的眼里似有泪光,她声音颤抖的说道:“祖父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昏过去了,阳弟和二叔去接祖母她们回来,我和父亲便留下来照顾祖父。父亲熬了药,要我喂给祖父,可是我闻着那碗药的味道有些不对劲,楚世叔,我身体不好,常年服药,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大夫给祖父开的是补气安神的方子,我也经常吃这个药,我是不会闻错的,可是父亲端的那碗药味道却怪异的很。”

      楚子佩微微思忖道:“什么地方不对?”

      岳灵儿道:“那碗药在苦涩之中藏着一丝淡淡的香气。”

      楚子佩道:“淡淡的香气?”

      岳灵儿道:“对,甜甜腻腻的槐花香,就像是……”

      楚子佩道:“就像是滁州城雾的那股香味儿。”

      岳灵儿道:“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当时我并没有多想,我的父亲怎么会害祖父呢,于是我便接过了那碗药。”

      楚子佩道:“你把药喂给了岳老堡主?”

      岳灵儿摇摇头道:“没有。”

      楚子佩道:“哦?”

      岳灵儿道:“就在我要把药喂给祖父的时候,晚弟出现了。”

      岳晚翻了个身,背对着岳灵儿,楚子佩知道他没有睡着,他一直在听他们说话。

      岳灵儿看了眼岳晚,给他掖了掖被子,继续道:“晚弟打翻了药,和父亲打了起来。”

      楚子佩问道:“之后呢?”

      “之后?”岳灵儿微蹙着眉,她的眼里带着一丝困惑:“之后,我就到了滁州城。”

      楚子佩眯着眼,看着岳灵儿。

      岳灵儿的眼睛眨了眨:“我不知怎么晕倒了,或许是因为父亲端来的那碗药,等我再醒来,我和祖父已经在滁州城了。”

      楚子佩道:“和岳晚?”

      岳灵儿道:“不是,晚弟不在我们身边,只有我和祖父。我们在滁州城里待了四天,那片浓雾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浓雾里有可怕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们和人一样,可是,我想他们应该不算人了吧。我们四处躲藏,遇到过几次袭击,不过不是浓雾里的东西,是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祖父为了保护我受了伤,昏了过去,就在那些黑衣人要杀我的时候,晚弟出现了,他从那些人的手里,救下了我和祖父。”

      岳灵儿看着岳晚,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再后面晚弟便带着我和祖父,到了这叫院子里,这里是滁州城里唯一安全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浓雾里的东西,包括黑衣人好像都惧怕这里。”

      楚子佩突然问道:“小岳公子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吗?”

      岳灵儿道:“不,晚弟以前是个很爱说话的孩子,可是不知为什么,从我见到他的时候,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话,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说,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很怪,可能是我疯了,有时候我竟然会觉得晚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楚子佩道:“岳姑娘,你的感觉没有错,现在的小岳公子的的确确是一具木偶。”

      楚子佩说着话,目光却悄悄的放在了岳晚的身上,他看到岳晚的被子在他说木偶的时候,动了一动,非常小的动作,几乎让人难以察觉。

      “岳小公子只怕已经……”

      “失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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