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青山

　　离临安越近，消息越严，方家南北中台精锐四十万严防死守，莫说信使，纵飞鸟亦难出城郭，唯有雨花阁能传话音。

　　直到冀中道西台城，韩水收到一封带着皇室烤漆的信，难判轻重，报云冰决断。云冰：“谁的信？”韩水：“西邕王云安，约公主明日西郊三十里梧城单独相见。”

　　云冰笑了笑，果断道：“冒此一险，能得宗室之心。你告诉皇叔，本公主虽为女儿之身，然万死不辞。”韩水：“是。”

　　出发前夜，韩水刚合上棉被，突闻门扉三声响。冬青进门，气息不稳，动作较往常略显焦虑：“方党雇数位江湖刺客，埋伏于梧城已有三日，若届时云安王爷所言不当，则要一窝全灭。”

　　韩水皱眉：“快去禀报公主。”又突然窜起一念头，喊回人来：“除了影部，还有谁知此事？”冬青道：“无人。”韩水沉默片刻，道：“不必去了，好生休息，待明日，有要事交付于你。”

　　天明，韩水照原计划，携冬青等几十名影卫护云冰潜行至梧城会面处——城西一处荒僻旧客栈。

　　云安王爷布衣而来，身材精瘦，脸上刀刻皱纹，豆眼如炬。见人，云冰徐徐行礼。韩水躬身，目视地面：“请王爷与殿下内谈。”

　　韩水领影卫镇守在外，二云入客栈屋中，然而，只一柱香不到，便见街市起异动，近百人背弓持剑，悉悉索索穿行其间。

　　冬青按剑：“大人，是否请援？”韩水：“不急。”此凶险，他未对旁人透半个字，纵使是公主亦被他蒙在鼓里。

　　霎时寒光一闪，首发冷箭呼啸而来，刺穿数位影卫的喉咙。余部立时惊醒，紧围着里屋摆成阵型，高呼护驾。

　　黑衣刺客如潮水自四面涌来，箭在先，紧接着亮剑冲杀。影卫以少敌多，苦苦支撑却难退刀箭，有失守之势。

　　直到这时，韩水才命冬青道：“速回去报信求援。”语罢，抢入屋内。

　　屋内，云冰为拉拢宗伯云安，面上强作镇静，仍谈天论地甩国策，可衣袖间早已汗湿大片。云安叹道：“今日事，足见成王天良已泯。”

　　韩水着黑袍利剑，单膝跪地。云冰释然，对云安笑道：“皇叔莫慌，此人是本公主帐下影卫，办事牢靠，忠心耿耿。”

　　却因客栈年久失修，几扇薄窗难抵箭雨，不一时，外边影卫战死，内里只能靠挥剑格挡。

　　突然，门洞里射来一支冷箭，那时快，韩水眸中闪过寒光，冲上前搂过云冰，丝毫没有犹豫。

　　“公主闪开！”

　　下一瞬间，箭矢刺穿他的腹部，血花迸裂。随后印象模糊，韩水只知耳边传来救援的兵马声，嘈杂不绝，又隐约是一路颠簸。

　　醒来时，幽香绕鼻，烛光一片照朦胧。待瞧清眼前面容，韩水猛一坐起，忍下腹间剧痛，床上行礼道：“公主殿下。”

　　云冰温柔一笑：“此番立信于西邕王，卿当头功。”韩水这才注意到房里不止二人，楚容等皆在。

　　侍者奉上老参汤，韩水谢恩接过，言道：“公主为江山计，明知会遇刺仍以身赴险，臣钦佩。”

　　云冰微微一愣，道：“本公主事先并不知情。”韩水佯装诧异：“这不可能，下臣昨夜派冬青送过信，除非是……”

　　老规矩，凡文书信笺皆由一众书吏上传下达，韩水此言既出，意思是有人碰巧压下了信。

　　紫衫书吏楚容脸色本就阴沉，这时已转铁青，一旁的争执道：“有没有信，待抄查书房便知，怎凭白冤枉人？”

　　云冰不理会，只问楚容：“可有过这封信？”楚容回话：“下臣担心公主与外人来往过密，惹萧家不悦，这段日子确实疏忽了影部信件。”

　　云冰颤声叹了口气，责备道：“事到如今楚卿还当他是外人？哪个外人会愿意为我不顾自家性命？！”

　　韩水挣扎起身，苦心道：“为公主，下臣受这点委屈心甘情愿。”云冰默默不语，绞得在场之人几欲窒息。楚容冷盯着韩水，死不放开。

　　良久，云冰平心静气：“往后影部禀事，不必经由楚容，韩卿可随时出入本公主鸾殿，任何人不得阻拦。”

　　窗敞着，风卷纱幔，暖黄烛火伴了寒星光。静时，城郊军械马匹来回之杂音，近在耳畔。韩水体虚，折腾一番已没有多少力气，便只靠着玉枕喘息。

　　楚容余愠，直言不讳：“韩水，公主器重你一日，我便宽宥你一日，倘若哪日公主弃了你，你也莫怪荒凉下场。”语罢，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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