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婢

作者:又又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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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口


      夕阳西下,云缝中漏出最后的余晖,黛瓦上雀儿若有所感,扑棱棱展翅飞走了。
      坐在门口的花猫失去目标,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同心从账册上抬眼,花猫立刻跑过来,跳上榻去蹭她。
      同心摸着它的头,“大福啊,若这月的账看不完,我受了罚,谁给你鱼吃呢?”
      大福似懂非懂,卧在她身边。同心又打起算盘,刚拨了两下,只听外面一声招呼,“李姑娘在么?”

      她倾身推窗,小厮如意在窗下打千儿请安,她问,“有事?”
      如意笑道,“爷回来了。”
      说完这句就再没下文,只笑吟吟在那立着。
      同心垂下眼帘,径自合上了窗。身边大福喵了一声,舔了舔鼻尖。她回过神来,转头对窗外道,“等等,我就过去。”

      周栖从马府赴宴归来,正在书房喝茶。一个管事的正垂手回话,“王庄头来信儿,说他儿子已给官府放出来了。”
      周栖正皱眉拨弄茶盏里悬浮的一片茶叶,管事的不知他听没听见,也不敢多言语,等了半晌方听他问,“官府怎么说。”
      “看老爷和爷的面儿上,那能说什么?况且他是拿庄上的钱出去放印子,不是杀人放火,张家的自己还不上钱闹出人命,不干咱们的事。”

      周栖拿杯盖压了几次,那茶叶愣是不上不下,他铛地将茶盏撂在桌上,没好气道,“官府不问罪就作罢了,当周家没家法么?放印子这种缺德事,周家干不出来,何况逼出了人命。”
      管事忙转弯道,“可不是么!王庄头也知道厉害,先将他儿子打了个半死,如今关在庄上,就等爷发话处置。”
      周栖没耐性听他啰嗦,直接道,“把他撵出去自立门户,往后是死是活,都别说和周家有瓜葛,我可丢不起这人。”
      管事一时为难,“王庄头五十往上的人了,就这么一个儿子,爷不给饶情儿……”
      “你告诉王庄头,不值当为这败家子失了一辈子的体面,痛快撵他去,以后庄上给他养老送终。”
      管家素知他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性,连连咋舌,却也不敢再求情。

      周栖又想起一件事,未开口脸色已沉了,“送京的东西,你们还没备齐么。”
      管事头上沁出汗来,“齐了齐了,都已装船,就等明儿顺风起航。”
      “这是每年的定例,偏今年迟了半个月,你们米饭白吃的?还是故意欺爷好性儿?”
      管事一听这话,吓得膝头一软,矮了半截,“是奴才们该死!还不是王庄头家里闹出那档子事,耽搁了庄上交收,东西一时没凑齐。况且今年京里大爷要得多,比过去多出一万多银子,确实……”
      正说着,只见周栖眉峰微挑,余光一瞥,嘴角跟着浮起转瞬即逝的半分笑。

      管事伺候他久了,晓得这神情的意味,心里不由一凉,不知又有谁要倒霉,可瞧那目光又不像在瞥自己,便随着转头往门口一看,只见一个女子低头端茶进来。

      管事常来走动,认得周栖身边的人,独没见过她,便已猜着八九分。见她先到周栖跟前,将他手边的半盏茶换了,又过来给自己换茶,忙起身谢道,“不敢劳动姑娘。”
      他刚并未看清女子模样,此刻更不敢抬眼多看,视野里只有一双手,生得白玉葱似的,极赏心悦目。怪不得能被周老太太相中,买来送给最疼爱的孙子。听说是从坏事的京中大员府里罚没的。

      同心进来,刚才的议事便断了。管事见事情都已禀报完毕,便打算告辞。周栖却又不紧不慢地开口,“张家现下如何。”
      管事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他们家啊,他们是世代烧窑的,有几十亩地,如今都拿来抵债还不够数。张家老太太又急又怕给吓死了,剩个老头子。”
      “云州地界竟有窑么?”周栖疑惑,“我怎没听说过。”
      “就在云州北边,叫张记,尤善烧青花,前朝时还出过贡瓷呢。现在市面都兴珐琅彩、粉彩之流,他们家就破落了,爷没听过也是自然。”
      周栖一时想不起,便没接茬,同心在旁提道,“爷书房架上那只青花忍冬纹梅瓶,就是张窑印记,爷还称赞过是上品。”
      她说话清脆,声音不大,却不似一般小丫头扭捏,一口一个爷,让人听了无端受用。

      周栖却无动于衷,连眼皮都没抬,只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吩咐道,“收个破窑也没甚用处,还是让他留着慢慢还钱罢。欠庄上的银子,从我私账里填上。”
      管事应下,一时不再想告辞,只愿周栖再多问几句,自己多坐一会儿。
      周栖却摆手打发他去了。

      房内剩下两人,一下子静寂了。
      周栖指尖漫不经心地在桌上敲了两下,“我什么时候称赞过了。”
      “许是芳细姐姐说的,奴婢记错了。”
      “改口倒快。”周栖冷笑,停了片刻,恹恹道,“回来也不见个人。”
      同心低头立在他身侧,不远不近,“月末各处的开销都交上来了,奴婢在东院看账本,未料着爷今日回的早。”
      “谁让你住东院了,平日怎么听喝儿?”周栖眸光掠过室内陈设,已有些不耐了,“我买的几盆杨妃山茶呢,怎没摆出来。”
      “今日老太太差金兰姐姐过来送东西,奴婢请她带去孝敬了。”
      “你会借花献佛,别以为巴结了老太太,我就治不了你。”
      周栖说着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又噗地吐了回去,气恼起来显在脸上,说话也不悠着了,“这什么破茶?苦得像药渣子,你成心是不是?”

      同心仍低眉袖手,“爷饮了酒,这是醒酒的,也清爽消火。”
      她言辞温和,周栖却愈发不痛快,回头正打算教训,目光却定住了。

      她一身素青曲水纹衣裙,边缘镶绣一圈白木兰,领口处生出羊脂玉般的颈子,衣裳素淡,眉眼也素淡,如水墨晕染的画儿,又在留白处透出一股浓烈来,像一滴水落入燥热的夏夜,荡起层层涟漪。
      他略微一怔,很快又想起什么,不悦道,“这身贡缎也是老太太挑的?当日我怎没见过。”
      周老太太从人牙子手中买下同心之后,吩咐万缕庄给裁制衣裳,老人家喜欢鲜艳花样,万缕庄送来过目的料子大都是青翠、绛紫之流。
      “就是上月老太太叫做的,今日王管事送来的。”

      不等同心说完,周栖当即扬眉,“王扇来了?”
      王扇是周老爷身边十分得力的管事,一表人才,年轻有为,除了料理周恢正的日常起居,还常跟着他在衙门处理公务,算是半个幕僚。

      “晌午来的,还给爷带了一只肥羊。”
      周栖盯着同心,“我不在,你陪他说话了?”
      “奴婢说爷应邀去了马府,王管事坐一会儿便走了。”同心顿了顿,没忍住道,“那只羊已交给厨房,这两日可以吃锅子。”
      “大热天吃什么锅子,还不够燥得慌么。”

      同心闭了嘴,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自己脚尖上。
      “傻站着作甚?备水沐浴。”

      屏风后水汽氤氲,同心进出几趟提水,费力举着铜壶将热水倒入浴桶,又捋起袖子搅了搅,热流裹着手臂涌动,蒸得汗毛孔都开了,不难想象浸泡其中的舒坦。她捶了捶酸痛的腰背,眼巴巴看着浴汤,望洋兴叹。
      过去随母亲入宫赴宴,有行不完的礼、请不完的安,夜里回到家中也是腰酸腿痛,最盼的就是热汤沐浴,丫鬟春雪坐在浴桶边,拿小银锉为她修指甲,一边与她闲话席间见闻。
      彼时席间的衣香鬓影、形形色色的人与事,俱已成为记忆中一片朦胧模糊的影。唯一清晰如昨的,是月影下持杯转身的宁王世子,他含笑望着她的神态,还有清澈柔和的声音,“同心,你又长高了。”

      “你傻笑什么呢?”
      同心乍如梦醒,心里砰砰乱跳,慌忙转身。周栖不知何时转进屏风,正立在她身后,目光锋利。
      她脸上没来由地热了起来。
      周栖往前踱了一步,与她半臂之隔,悠悠道,“脸红什么?是想我呢,还是想旁人?”不知是故意要她难堪还是怎的,他后半句拖得很长,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同心却无心留意这些。她本到他下巴,此刻他居高临下,她气势上就坍缩下去,说话也不似平时有底气,“水备好了,奴婢出去伺候。”
      说着就想绕出去,周栖却一把将她捉住,硬生生拉到自己近前。她刚为了试探水温,捋起的袖子用银镯箍在臂上,露出一截湿漉漉的小臂,此刻被他握住,已微凉的水在他掌心里又沸了起来。
      “都多少天了,还这样没着没落的。”周栖又凑近了些,呼吸撩动她额角的发丝,声音低了下去,“要吊我的胃口也够了……”

      同心愈发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暗自攥了攥拳,强作镇定,“奴婢愚笨得很,只知道安守本分,不会做旁的。”
      “你哪里笨,如今让我都有些看不透了。”周栖低头瞧她,眸中亮晶晶的,“你明知老太太买你来做什么,也明知我喜欢你。你的本分,原不在那看账本上。”
      灯光被他遮住了,同心眼前晦寐不明,只觉得他袍上的云纹忽明忽暗,晃得她头晕,他抚着她的手臂往下,寻到她冰凉的手握住,低头时悄悄话埋没在唇间,“不如就今日……”

      同心来不及被他的话吓到,先被他的唇烫到,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了,慌忙往后挣脱,却卡在浴桶边一个没站稳,生生跌了进去。
      周栖正闭着眼往前凑,刚触到心心念念的柔软,忽地就万般皆空,取而代之是哗啦一片水花,劈头盖脸地溅了满身,把一腔柔情蜜意都浇灭了。他又惊又怒,抬袖抹了一把脸,“你!”

      同心在水里扑腾了几下,方攀住桶沿露出头来,呛得连声直咳。周栖过去将她拎了出来,她摇晃两下方才站稳,小脸煞白说不出话,只扶着浴桶发抖,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发髻掉了下来,乱发贴在颊上,新衣裳也都湿透了。
      周栖起先还生气,见她这副模样倒心情大悦,拊掌笑出声来。又见那素青缎子湿了水,熨帖在她身上,如丹青幻化,勾勒出千里江山。
      同心低头也瞧见了,羞窘难当,眼眶也跟着微微泛红,咬唇一言不发,只伸手去拧那裙摆。周栖背转过身解下外袍,扬手丢给她,“当什么宝贝东西?寡淡得闹晦气,赶紧去换下扔了,赶明儿叫万缕庄再做一件。”

      话还没说完,只觉脑后一阵风响,周栖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弯腰低头,余光瞥见一只铜壶嗖地从头顶飞过,铛地落在地上骨碌碌滚远。
      他惊出一身冷汗,等终于缓过神来,“你活得不耐烦了!”
      同心已经裹着衣裳闪出门跑远了。周栖穿着单衣,直追到门口跳脚,“爷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得守寡!”

      小厮丫鬟们听到动静,都躲在院口探头探脑,如意一个不留神被挤了出来,踉跄一下跌到院中。周栖铁青着脸,目光如刀劈得他体无完肤。
      如意爬起来,扯出一脸谄笑,“爷,要小的伺候沐浴么?爷?”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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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会有存稿,但是我没有
    开新文,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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