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武侠）

　　王雪松恭敬道：“教主大恩，下奴没齿难忘。我愿粉身碎骨，为教主报此大恩。”

　　“教主不喜欢听到类似的词语。而且，就算你进了暗堂，从头开始打根基，也是要吃一番苦头的。暗堂为教主直属，本也是千挑万选。若非你根骨不错，而且品性还行，我也不愿要你。”

　　王雪松却迟疑一下，又道：“只是，我姐姐尸骨还被扔在乱坟岗，至今未能收敛……”

　　花一挑了挑眉，道：“那你赶紧去吧。之后，我还有事情要吩咐你。”

　　得了允许，王雪松跑到自己房间，从私藏的包裹里，取出一支缀了珍珠的耳环。当年，他们父母留下的家产被族叔霸占，随即他们又被卖了出去。这双耳环本是他们收藏的唯一一件父母的遗物。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姐姐去世，哀求一位心软的侍卫，帮忙取了一支耳环。少年本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若是有机会给姐姐收敛尸骨，那么还能拿这个去找。到了乱坟岗，只见白骨处处，野草丛生。

　　间或有几具没彻底白骨化的尸首，却被拖出来吃掉一半。其余的尸首已经腐化的连野狗都不吃了。当初，他求着侍卫大哥告诉他，姐姐被埋在何处，而且手中也留了耳环。可到如今看到满地白骨，王雪松竟分辨不出到底是哪一个。

　　而那个侍卫大哥也因为表露不忍，后来被那个人杀了，以儆效尤。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告诉他更多的消息了。王雪松挖了半天，发现就连身材幼小的白骨也是不计其数。而且，衣衫已坏，钗环又何处可寻呢？

　　他原本期盼着至少能让姐姐重新安葬，到如今却发现这世间本就是白骨累累。又如何能认得，哪一具白骨是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姐姐呢？她的音容笑貌仍旧在心中。可是既已逝世，这世间竟连她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了。良久，少年跪倒在地，对着乱坟岗磕了三个响头。

　　小院那边，林灵芝听他们解释了一番，除了后怕，还有就是疑惑了。最初她被绑架过去，倒是很害怕。但是，后来只是被饿了几顿，另外感觉孙姨娘有些唠叨，她也没觉得危险。李小乙见状，只能摇摇头。

　　他倒也听过类似的情况。若是人遇上了凶狂的杀手，因为随时可能被杀，就随时活在在恐惧之下。这个时候，杀手让他吃了饭，喝口水，被绑架的那个人都觉得对方十分慈悲。然后，被绑架的人竟然反而感激，乃至崇拜绑架自己的凶犯。

　　说实话，最初听少年所说那个人的安排，饶是他都感觉棘手。若真是再被关上几天，只怕林灵芝的想法完全扭转不过来。等他解释了一番这个理论，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余松棠更是万分担心，自家师姐虽然有点傻，但是至少知道好歹。

　　若是，真的变成那种情况，那岂不是既傻又疯？林灵芝也被大家关切的眼神，弄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苏钰看林灵芝也就是等着恢复，也放了心。这几天，她也没休息好，如今也不提刺杀堂主的事情，想要打算回去歇息。周乔乔见状，便也打算离开，不打扰余松棠和林灵芝的谈话。李小乙却仗着步子大，几步窜到苏钰身边。

　　“苏女侠，之前你只告诉我姓，还未曾告诉我名呢？”李小乙嘻嘻笑道：“我是家中排行第二，你们叫我小乙。其实，我名叫从荣。”

　　苏钰不感兴趣地抬了抬眼，道：“李兄，你就算是青州李家的人，那也不关我的事。”

　　“你果然聪明。”李小乙美滋滋道：“好歹我也给你们帮忙这么久，至少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你现在有没有婚约？”

　　苏钰看向李小乙，无奈道：“李兄，我很感激你帮忙，我也把这份恩情记在心中。但是，你……”

　　说罢，苏钰转身就往厢房走，周乔乔在一旁忍俊不禁，小声跟李小乙道：“苏姐最近练剑的时间很少，估计也不怎么高兴。过两天，我给她做了甜点，你等她心情好了再说吧。”

　　李小乙颇受打击，喃喃道：“我这么俊朗的大活人，而且还这么厉害能干，怎么……”

　　周乔乔跟在苏钰身后，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说道：“李大哥，你把胡子刮了再说吧……就这两天，你的胡子都能戳到碗里了。”

　　李小乙摸了摸下巴上浓密的胡子，道：“我的胡子一向长得快。这几天忙于事情，确实也忘记了。”

　　看着周乔乔跟苏钰两人离去，李小乙轻笑一声，忍不住摩挲着下巴。等到将近中午，林灵芝还在被余松棠拉着说话，第一次见识到小师弟的啰嗦。这时候，院门口却传来敲门声。林灵芝如遇大赦，赶紧冲过去开门。

　　门口却有一个素衣少年，看到林灵芝，眸子闪动了两下。林灵芝并没有见过王雪松，因此心中颇为疑惑，不知道他所为何事。苏钰听见脚步声，已经将周乔乔和李小乙带了出来。王雪松见状，向苏钰方向，拱手行礼道谢。

　　“多谢几位能让我如愿以偿。那堂主不知因何原因被教中处置，如今已经伏诛。我和刘姨娘趁乱逃了出来，如今正好可以去过安生日子了。”

　　此时，余松棠也已经走了出来，刚站到林灵芝身边，道：“灵芝……”

　　林灵芝不耐烦道：“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我知道别院主人肯定不是好人。不过，那孙姨娘对我还好，看上去倒不像是坏人。”

　　余松棠本想为她介绍少年身份，听到这话，脸色蓦地一变。他们都知道少年跟那个人有深仇大恨，而且他还特意说过孙姨娘绝非善类。但是，如今被林灵芝当面说出这种话，这场面如何收场？

　　王雪松却惨笑一声，指了指身上素衣，道：“这位小娘子，你可知我身上丧服为谁而穿？”

　　林灵芝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却不知众人表情都有些奇怪，咬牙道：“这个……我并不知道。”

　　“你们同伴辛辛苦苦将你救出，期间为你担忧不已。你倒好，如今被救出，反倒还要夸赞一下孙姨娘。”王雪松冷冷道：“你可知，我姐姐正是丧命于她手！那个人将我姐姐凌辱数月，见她仍未死去。他便亲口允诺，只要她能爬出院门，便放她一条生路，甚至可以将我一并放出。也因此，那个人还特意让我观看。彼时，我姐姐已经浑身是伤，却看了我一眼，随即在地上挣扎着往院门爬去。”

　　说到此处，他已经带有哽咽，勉强道：“她一路爬着，一边流着血，就连一旁侍卫都于心不忍。可她终于爬到院门口，却碰上孙姨娘回来。那个女人厌恶地捂鼻，嫌弃我姐姐弄脏了路。随即，她便让侍女们将我姐姐踢到一旁……”

　　林灵芝浑身颤抖，已经快听不下去了。众人也都是露出不忍之色，却见那少年也一时间哽咽不能语。

　　良久，他才道：“那个人便说这是天意，让侍卫们将我姐姐的尸首扔去乱坟岗。孙姨娘还跟那个人撒娇，说他为何如此偏心我姐姐。后来，刘姨娘保了我一命，我便苟活至今。”

　　林灵芝的眼眶红了，哽咽道：“我只是随口一说，真的不知道……实在是对不住。”

　　王雪松静默了一瞬，擦干泪道：“这世间有什么天意？我算是看透了。我最恨的就是那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那些人渣做下人神共愤的事情，只要一提他吃过什么苦，仿佛这也可以原谅了。那么，我和姐姐就活该去死吗？！”

　　他拔高声音，愤愤道：“我们有什么可恨之处？父母早亡，被族叔卖掉，我姐姐被折磨死，这一切有谁能给我们一个公道？若不是我苟活到今天，又如何能眼看仇人伏诛，如何能慰藉我姐姐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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