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白日梦

　　林黛玉午睡醒来，由丫头们伺候着穿衣洗漱的时候，雨鸥和雪雁就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何姨娘被送走的事说了。冰鸢没有插嘴，看着她们叽叽喳喳，自己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冰鸢也不喜欢何姨娘，看到何姨娘这种人咎由自取，落了个凄凉下场，实在是大快人心。

　　林黛玉对何姨娘没有太多的印象，只知道这是一个昩了银子、嘴又很臭的女人，略略教育一下，让她把吞进去的银子交出来就行了。
　　不过，她自己作死，就怨不得别人了。
　　林如海还是过于仁慈了，家庙虽然清苦，好歹有个落脚地。若换了别人，肯定会将何姨娘卖得远远的，甚至打死也是有的。

　　洗漱过后，冰鸢端来一碗嫩嫩的蛋羮及一盏热牛奶。
　　林姑娘体弱，常常脾胃不合，常来给姑娘看病的太医早就说过，务必要少食多餐的仔细养着。

　　林黛玉刚睡醒，肚子并不饿，因此没什么胃口。
　　偏偏冰鸢不放过她，左劝右劝，硬是让她喝了半盏牛奶，然后才扶着她去花园里走动走动。

　　林如海叫来林之孝，将事情说了，让他陪同贾雨村一起回京，黛玉暂时就先不去了，同时递过去一封写给贾母的书信。
　　林之孝并没有多问，唯唯应下。
　　林如海又吩咐下人，赶紧将送往京都的礼物先一一搬上船，省得到时忙乱。

　　林之孝回到屋子，找到他媳妇，嘱咐道：“你往后院去看看林姑娘，辞辞她。刚才老爷说了，明日一早就动身，林姑娘不去了，府里的先生贾雨村倒是要同路。”
　　林之孝家的倒了一盏茶，递给自家男人，满脸惊讶：“林姑娘不去？”说着，她在一旁坐下来，叹口气道，“老太太一心想着见外孙女呢，这才特意派船来接，结果……这趟差事，是我们没办好啊。”
　　“林老爷决定的事情，我们只不过是下人，哪能做他的主？”林之孝慢慢喝着茶，全然不似他媳妇那么担忧，“林老爷交给我一封书信，想必个中缘由全写在里面了，与我们何干？”
　　林之孝家的脑筋转过弯，将心里的忧愁抹去，笑道：“你说的是。林姑娘身子弱，若真上了船，我还怕她在船上有个三长两短。到那时，咱们才脱不了手呢。我收拾收拾，这就进后院看看林姑娘。”
　　林之孝点点头，又指点道：“你进了后院，记得待人和气些，不要多嘴多舌。别人说什么，你只听着就是了，不要落人口实。”

　　林之孝喝完茶，赶紧出去安排事情，他媳妇这才把自己整理了一番，往后院而去。
　　打听到林姑娘正在花园里玩，林之孝家的便直接找到花园里。
　　“林姑娘可大好了？”她一脸和气，面带微笑。

　　林黛玉正坐着赏花，见她来了，冰鸢赶紧在一旁小声提醒：“林之孝家的今早上来了两趟，见姑娘没起身，就走了。”
　　林黛玉心里有了数，忙笑着喊：“好了一些。林大娘，多谢你想着我，请过来坐。”
　　林之孝家的哪里敢在主子面前坐着，忙笑着摆手：“看到姑娘大安，我这心里就舒坦了。等回了府，告诉老太太，想必她老人家也是很欣慰的。”
　　林之孝家的不肯坐，林黛玉只好仰着头和她说话：“外祖母身体可好？我娘还在时，常跟我提起外祖母，说她最和善，最精明能干了。若是能陪在她身边，承欢膝下，就是天大的福气。只可惜……我身子不争气，尚未好透，不宜远行，还望林大娘回去后在外祖母跟前替我说一说，美言几句才好。”

　　林之孝家的听得心里暗暗称奇。
　　心想，府里人人都赞宝二爷聪慧机灵，如今看这林姑娘的说话行事，倒像个小大人似的。听说她已经跟着先生读了两年书，可见读书是件好事，倒把那宝二爷比到天边去了。
　　更难得的是，她模样顶尖，又没有一丝大小姐的架子，说话和软，对着她这么一个下人也这样客气。
　　让人不爱都难。

　　林之孝家的心里喜欢黛玉，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真诚了，连声夸赞：“怨不得老太太天天想着念着，林姑娘真似水晶做的人儿，心思灵巧，机伶聪慧，我还没见过这般好的姑娘呢！”

　　雨鸥端着茶过来，递给林之孝家的，笑着接话道：“林大娘是没常在姑娘跟前，若接触的多了，就知道我们姑娘一点也不像小孩子，有时候倒比我更懂事，更通透。”
　　林之孝家的接了茶，道声谢，笑着打趣她：“听说姑娘已经上了学，你日日跟着她，多少也学一些，将来虽不能和林姑娘比肩，到底也比旁人强多了。”
　　雨鸥听得直笑，硬将林大娘按坐在一旁的矮墩上：“大娘坐着陪姑娘说会儿话。”

　　林黛玉看着林大娘，暗想这可跟书中不符啊。
　　她和她的丈夫并称为天聋地哑，虽然一个是男管家，一个是女管家，却从不多嘴多舌，为人行事低调，难得教养出一个口齿伶俐的林红玉。

　　林大娘捧着茶，见姑娘正在好奇地打量她，便微微一笑，脸上带着些惭色：“我家男人时常嘱咐我，让我少说话，多做事，皆因我不太会说话。今日见了林姑娘，心里喜欢得很，就多说了一些。姑娘可别嫌我唠叨。”
　　林黛玉笑回：“哪里的话，我正盼着你来呢，好多和我说说外祖母的事情。”

　　林之孝家的笑看着黛玉，见她穿着月牙素色袄裙，白绫棉裤，外罩一件雪白狐狸毛大衣，脸色还带着病中的苍白，皮肤却光滑透亮，眉目精致，眼神灵动，如同画上的小仙女，一身厚衣服却丝毫不显臃肿，身形纤细柔弱，让人见了就想搂在怀里疼一疼。
　　“姑娘也太瘦了些。”
　　她猜度着林姑娘是想听有关她娘的事情，便在心里转了一圈才接着往下说：“当年姑奶奶还未出阁时，老太太最疼的就是她了，事事都手把手亲自教养，吃的、穿的、用的，和郡主也差不多了，光是教养嬷嬷就配了八个，身边仆妇成群，只为了伺候她一个人。”

　　林之孝家的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贾府的现状，日渐衰落，外强中干。
　　如今这三春的吃穿用度和气派，哪比得上当年的贾敏呢？当年贾敏身边的大丫头，比起三春也不差。
　　两边一对比，三春倒像小门小户家养的小姐了。

　　林黛玉见她说着话就出了神，便笑了一声：“我也听我娘说过，当年外祖母可疼她了。”
　　林之孝家的回过神，在心里暗骂自己两声，笑着奉承道：“老太太一生福寿双全，再也没见过比她更好福气的人了。姑奶奶端庄大方，知书达礼，气度高贵，当年求亲的人快把府里的门槛踏破。如今，我看林姑娘比当年姑奶奶那会儿还强得多呢，想必将来是有大造化的。”

　　林黛玉一想到书中原身的结局，实在当不起这“大造化”三个字，便只淡淡地笑了笑。

　　林之孝家的观言察色，知道刚才唐突了，遂又起一个话头道：“刚才老爷把我家男人找去，定好了明日一早就要动身。我来辞辞姑娘，还望姑娘以后放宽心胸，好好将养着。等您身子大好了，只怕老太太还要派人来接呢。”
　　黛玉闻言又笑了笑。
　　冰鸢忽然想起一件事，朝林之孝家的道：“林大娘别急，去年姑娘和太太做了两件东西，是送给老太太的，我这就去拿来。”
　　雪雁不等她吩咐，兴冲冲地说：“姐姐，我知道放在哪儿，我去。”

　　不多时，雪雁取来了，是一条抹额，青脆欲滴绣金祥云纹，中间还镶着一颗硕大的南珠，以及一双绣暗纹的白棉袜，一并交给了林之孝家的。
　　冰鸢笑着解释道：“我们姑娘的针线活也是太太亲手教的，这条抹额是太太做的，棉袜则是姑娘的心意。”
　　林之孝家的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连声夸赞好几句，然后才告辞退下。

　　待她走了，林黛玉心里欢喜得很，林如海果然被她打动了，舍不得送幼女去寄人篱下。
　　心情一好，就将冰鸢送来的点心吃了半碟。
　　然后，看着冰鸢道：“先生要走了，论理我该去送送的，至少也得辞一辞他，毕竟教了我一场。”
　　冰鸢想了想，温声建议：“不如等老爷回来了，问问再说？”
　　“也好。”林黛玉倒是不急。
　　贾雨村这个见利忘义、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糊涂小人，见不见都无所谓。

　　林如海办完公事，回到府里，一边换下官服，一边问姑娘在做什么。
　　小厮伺候他换衣，笑着回：“姑娘在花园里玩呢。小的一早就吩咐下去，不许随意去花园走动，省得搅了姑娘的清静。”
　　“嗯。”林如海频频点头，换好衣服就去了花园。

　　林黛玉在园子里晒足了太阳，绕着圈走动好一阵子，正小脸红扑扑的时候，林如海过来了。
　　见她精神尚好，林如海高兴得很：“正该这样。小小年纪，日日窝在屋里，闷都闷出病了。”

　　林黛玉行礼问过安，和他在凉亭里的石桌上坐下来，丫头们上了热茶。
　　林黛玉看着他，问道：“父亲，听林大娘说，他们明日就回京了？”
　　“是，明日一早就起身。”林如海宠溺地看着她，摇头叹息，“你又不肯跟着过去，还是早些让他们回去才好。况且，贾先生也急着进京谋职。”
　　“父亲，先生他……”林黛玉犹豫起来，毕竟这会儿贾雨村还没当上官，那些糊涂事儿也没发生，贸然说他的坏话，倒显得她在背后说老师的是非。万一，林如海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要如何回答？
　　犹豫再三，林黛玉缓缓道：“举荐是很重要的事情，人品万万不能差了。父亲，你还是多加考虑才好，免得将来惹祸上身。”
　　林如海没有多想，点头笑道：“玉儿都懂的事情，我怎么会不懂？放心吧，我已在书信中写明，让内兄多加考察，细细斟酌，然后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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