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牵

作者:费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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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百年前的故事


      回忆起过往,敖印脸上的神色便有些变化,不同于刚才戏弄江胤的小小得意,眼底也敛去了颇让人心动的温暖明媚,添上了一抹怅然,那是怀念所失去的才有的神情,无奈而隐痛。

      这让江胤想到她刚醒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去摸自己的脸,虽没说什么,眼中却分明藏着深情。此刻她对自己的言行完全是对待一个普通的刚认识的朋友的样子,即使微笑,即使友善,也始终是疏离的。

      原来还想问下两人是不是在何处见过,如今看来,应当是她认错人了,他不过是与她要找的那人外表相似而己,而她现在的表现说明她应是也发现了这一点。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一天之内便经历了重逢的欢喜和之后更深的失望,想来,再豁达的人也是会难过的吧。江胤皱了皱眉头,心中也有些难过,虽然她好像有蛮厉害的法术和能力,但人存活于世,若只一人独行,即使是神仙也是会寂寞的。

      江胤不仅懊恼,姑娘在此地孤身一人,自己既然遇到,便应多加关心照料,这本是江湖道义,没什么可令人指摘的,只是姑娘既已有意中人,那人还不是自己,便不能太过逾越了,更不能再冒冒然提先前要准备聘礼迎娶姑娘的事了。

      想到此处,未曾经历过感情之事的纯情哒小少年还暗搓搓委屈起来了,想自己长这么大第一次出现这种疑似“一见钟情”的情况,人家却是心有所属,之前还险些将自己错认为那人,当真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虽然诗句用到此处有些过于煽情,但并不妨碍表达江胤的酸涩涩的小情绪。

      敖印虽心内感伤,颇有些怅然若失的意味,但并不是个脆弱到只能以哭泣渲染悲伤的人,时间虽不能抹平悲伤,但却淡化了那汹涌澎湃的情绪,即使经历了得而复失的失望,即使险些绝望,却可以告诉自己充满希望的等待。

      哪怕再难过,也会寻找希望。待神思归位,便看到对面的小少年一双漂亮的大眼中目光似生了根般盯着地下,嘴唇轻撇,带着一丝委屈,发现敖印在看他,抬头瞅一眼,又更深的低下头去。

      江胤的举动让敖印忍俊不禁,忍不住轻嗤一声,笑出声来,方才脸上淡淡的忧郁也随之化开,敖印浅笑着轻戳江胤脑门,这个举动倒是冲淡了许多悲伤,“傻孩子,你杵在这里发呆,是在瞎想什么呢?”

      脑门陡然被一根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轻戳,江胤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见敖印问他,果断摇头,“没,没想什么,真的”,眨巴着灵动大眼努力做出一副真诚的样子,但其话语真实性明显不足。
      敖印自然看出他的心虚,也未点破,只是一脸促狭的看着他,还自顾自地点点头,不像是为了表达对自己小伙伴的信任,反倒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江胤当然不可能说自己在脑补一大篇关于他倾慕的女孩儿的爱恨纠葛,垂眼看到静静坐着的白发女子,想起方才自己还要将其安葬的,结果见到姑娘就浑忘了,不禁惭愧起来,遂说道:“我是想着这位红衣姑娘年纪轻轻就一头白发,想是生前受过什么大刺激,兴许还是被哪个负心人伤了心呢,她这么可怜,又孤零零地待在这里,无人祭祀。仙姑,不如我们想法子把她带下山去,让她入土为安,早日转生可好。”

      敖印笑容转淡,扭头盯着女子后方看了会儿,方转回头来,眼中溢满悲悯之色,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接着道:“少年心地果然淳朴善良,可惜,她是走不了的。”

      江胤一愣,便立即追问:“为什么呢,是因为山窟距地面太高了吗?难道仙姑的法术也不可以吗?”敖印深深地看着他,只说:“你若真想知道答案的话,就等到晚上吧,到时候自有人会告诉你的。”然后快步走出山窟,施展法力飞走了,江胤追出去时,只见到天际一片蓝色衣角。

      江胤不晓得自己是否是哪里莽撞又得罪了姑娘,姑娘竟自己飞走了。其实,她话虽不多,但看起来还挺善良的,又不是讨人厌的娇滴滴的大小姐,难过起来也只一小会儿,并不大半天哭天抹泪的,自己还有点喜欢她,哪里想惹她生气呢。

      如今既已归还了簪子,根本没法子下山,更别提带上这位红衣女子了,只好退回山窟,依姑娘所言等天黑。随着夕阳一点点沉下云头,映入山窟中的余晖也渐渐消散,江胤也感觉周身越来越冷,而红衣女子周围的空气则是愈发的冰冷,便蹲坐在灌木丛中,随手摘下两个红色浆果,触手一刻便觉滚烫,手一松便滚落下来。

      江胤抬手一瞧,只见掌心微红,乃是方才被这怪异的浆果烫的。现在周围越来越冷,江胤已禁不住快瑟瑟发抖了,便也不顾这长在山窟深处的莫名发烫的鲜红色的浆果是不是什么毒物了,扯下白衣的一块下摆,上前兜起刚滚落到地上的两枚浆果,三下两下就包了起来,捂在怀中,竟像个暖炉似的,暖烘烘的。

      江胤觉得暖和了些时,却发现女子前方的镜子开始发出幽蓝色的光茫,而山窟角落里出现了一个人影,随着镜子光茫的增强,人影也渐渐清晰,并向江胤走了过来。

      江胤脸上的表情彷佛凝固了,说不上是震惊还是害怕。虽然今天经历了诡异的土匪头子,会变成宝剑的簪子,以及山窟中能映出远处影象的镜子和烫呼呼的此刻还捂在怀中的浆果,江胤无论内心受到怎样冲击,却也状似不在意地说服自己接受了这种种不合常理地现象。而此时,他却没办法冷静下来了,因为此刻走向他的人,不是别人,赫然是他自己!

      看着对方脸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清俊眉眼以及一身利落白衣,江胤顿觉舌尖一阵麻木,似完全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般,只嗫嚅道:“你,你……”对方却蹲下身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用一样的清朗嗓音说道:“本以为你是个胆大的,不曾想竟吓成这个样子,果然还是太年少啊!”

      江胤初时被吓到,也确是因年纪轻见识较少,到底出自江湖,也并非胆小怯懦之辈,稍微挪后一步,见其虽与自己有着别无二致的相貌与声音,却衣衫漂渺,形似鬼魅,反倒镇定了下来。

      江胤轻哼一声,向对方道:“你这样子,倒像是这深山中的孤魂野鬼,幻化成我的样子来吓我的。我虽未见过什么妖魔鬼怪,却也知因果相报的道理。我既未伤害过人,便不会害怕鬼。你吓不到我的,还是快些离去吧。”到底还是不够稳重,扭过头去,连挥袖子,像是实在看不下去,让对方快些离开。”

      对方似被他逗笑了般,连声说:“好了好了,不吓你了,我原也是待在这里好久,太过无聊了,所以忍不住逗逗你。”接着又似诱哄般,“小孩儿别生气,不欺负你了,我这就变回去。”

      江胤只觉眼前蓝光一闪,端然席地而坐的人红衣翩然,坐姿轻隽优雅,一头银发如瀑,却正不那么优雅的呵呵笑着,一边还说:“小孩儿,你方才是不是想把我带下山,埋到土里去,然后喂蚂蚁虫子啊。人家死都死了,居然还要被小屁孩埋到冷冰冰的土里把身体贡献给讨厌的蚂蚁当肥料,真是惨哦。”

      江胤倒未反驳女子口口声声的“小孩儿",方才根据山窟中的陈设,便推断出其或许来自前朝,兴许已过去好几百年了,便态度恭敬地说:“前辈,我只是想让您入土为安,能够前往投胎。”

      红衣女子听罢却只是摇头笑笑:“不,我离不开这个山洞,躯壳离不开,灵魂也走不掉,或许,”停顿了一下,脸上似现出空茫之色,声音更轻了,“永远不能去黄泉喝那碗孟婆汤,永远也到不了人间了。”江胤见她情绪开始低落,便不再多言,而她似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兀自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或许听完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叫郁雪,出生在一千两百年前,当时刚刚发生过一场大战,我出生时战争刚结束,所以不记得当时的具体情形,只后来听人说起,当时死了很多很多人,其中也包括我们的族人,而族中最为英勇的将军在战前便消失了,有人说是被敌人暗杀了,有人说是临战而逃了,有好几个版本的传说。

      总之,人们都说,如果那位将军没有消失,我们后来不会有那么大的伤亡。自战后,族中通往外界的大门便被封锁了,因为族中佼佼者在那一役中几乎消亡殆尽,我们必须休养生息,无法应付外界的侵扰了。

      我们族中其实也是美的,虽曾经战火侵袭,却也是个景色如画的地方。可是,年复一年的待在同样的地方,看着同样的景色,庭院中的一棵树花落花开了几百次,我实在是看厌了。

      当时族中已恢复了些许生机和力量,但可能是之前战争给族人留下的恐惧太深,所以并没有完全开放门禁,只在每年的三月二十的正午时刻允许卫兵出去探听消息。我当时太想去了,可是又想不到其他的好办法,只能提前躲在门处,等卫兵经过时,趁其不备,化作一个卫兵剑上的剑穗,出了门去。

      或许谁都没有想到我会这般大胆,要知道未经允许私自外出,是违抗了族规的,如被抓到,是要被罚九道天雷的。

      族人中至今并没有犯此过错的,因为他们都是经历过当年那场大战的,当时族中精英俱殒的一幕太过伤痛,他们都无意提及过往,也无意探听外界。而我对大战毫无印象,也极度厌倦一成不变的生活,因此对外面的红尘世界十分向望。

      我终于逃离了那个一成不变,即使是在庆典节日中也感受不到一丝欢乐气氛的地方,我不理解他们在每百年一次的宴会上总是一次次缅怀过往有将军带领族人所战皆胜族人受各方尊崇的风光,然后哀叹如今的萧条,悲怆地饮酒至深夜宴会结束。我向往的,是欢乐和繁荣,是自在的庆贺,是无憾的快乐。

      我来到了那里的都城,那个国家最热闹最繁华的城市。尤其是人间的集市,那里有好多好多的人,有各种我从未见过的新鲜的小玩意儿,尤其是糖人,很喜欢。更喜欢的,是捏糖人的那个小男孩儿。

      他才十三岁,长得白白的,眼神干干净净的,头发梳得整齐,在头顶扎成个小包,可爱极了。我当时虽已有五百岁了,但外貌与心性皆与他的年纪差不多,所以守着他的摊子用珠花上扣下的珍珠换了几次糖人后,我们就渐渐熟识起来了。

      他叫阿廷,是个孤儿,他的父母据说死于战乱,老家只有一个叔叔,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当学徒捏糖人维持生计了。我很喜欢到他的摊子那儿吃糖人,因为我没有人间的银钱,他就教给我怎么捏糖人,在小孩儿多的时候帮帮他,然后就可以用余下的糖稀给自己捏几个了,他总是准备格外多的糖稀,我每次都能吃好几个。

      每天晚上我就待在一户人家祠堂的房梁上,和那家的白猫一起休息,然后一大早就跑到街角的那堵墙上蹲守,等着他挑着摊子来,听他喊一声“阿雪,快下来”,就从墙头翻身跳下,帮他支好摊子,等待蹦蹦跳跳的小孩儿来买糖人,等到收摊后一起在大街小巷逛着玩儿。

      我们去过很多地方,春天翻墙去桃园里摘桃花,把阿廷住的小木屋的每个缝隙都插上新鲜桃花枝,夏天借了王大叔的小船在护城河上划着玩儿,摘一大把的莲篷,夜深了靠在船头听着画舫上歌女的琵琶声和婉转歌声,在月色下迷迷糊糊睡去,很安心,因为知道阿廷会把船划回去。

      秋天我们去附近的山上猎野鸡和小兔子,然后就地用泥裹了烤着吃,带着苞米叶子和泥土味,很香,是以前从未尝过的味道;冬天就去湖上溜冰,累了就在临岸处砸出了冰洞来抓鲤鱼。

      这里有四季变幻,有每天不一样的生活,我不想马上回族中了,只想在这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多玩一段时间,想要和阿廷一起边捏糖人边游玩周围山水。

      五年后,他突然说有事要回家乡一趟,我问他的老家在哪里,他说在南方漓乡的峭山上,路上很危险,让我等着,他很快就回来。我虽然不想他离开,但还是在城门送别他了,那是个冬天,但城门处的一株梨树竟然开花了,非应时之物,应主大凶,可惜,当时我没有在意。

      从城门往回走的路上,我有些心不在焉的,毕竟陪了自己几年的玩伴要离开一段时间,心里还是挺不舍的。然后,就迎面撞上了国师的仪仗,那个国师一身黑袍,黑巾遮着脸,坐在一个垂纱的轿子里,轿帘被风吹起的一刹,他看到了我。

      我记得很清楚,他当时看到我的瞬间眼睛就眯起来了,笑的很是得意,然后就下令手下把我抓了起来,说是惊了他的驾。我当时虽功力尚浅,但对付几个凡人还是没问题的,一施法便把他们定住了。

      周围其他人好像有些被吓到了,纷纷躲开了,但他好像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他走下轿子,一双幽黑的眸子盯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意味,现在想来,那样的眼神应该是轻蔑吧。
      我就那么站在那儿,看着他缓缓走了过来,在我耳边好像说了几句话,头开始晕晕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听到耳边是嗡嗡的声音,然后就真的彻底晕过去了。

      醒来后是在一个地下石牢里,没有人看守,偌大的牢里一个人都没有,只见到桌子上放着一张图,拿起来一看,发现上面是阿廷的画像,我不知道这里为什么有他的画像,也很奇怪那个诡异的国师为什么把我抓起来又不派人看守,我只知道要赶快找到阿廷,让他与我一起逃走,因为此时我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

      虽然有些吃力,我还是用法力打碎了牢门,逃了出去,然后发现地牢上面是个美丽的花园,亭台楼阁样样精致富丽,有好多衣着鲜艳的少女在嬉闹,趁她们不备,我隐了身形,悄悄溜至墙根处,翻身逃了出去。

      出去后看着那红墙金顶,我这才知道原来是被关在了皇宫里。我想赶快腾云飞去漓乡找阿廷,可不知道那个坏国师当时念了什么咒语,我的法力好像减弱了很多,根本没有办法施法飞行。我只好去车马行雇了辆马车,一路打听着去了漓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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