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夜城的艾琳

　　冬季快结束的时候，蒙哈管家向艾琳报告她从强盗窝里救回来的女人全都老实安分了。她们都是在强盗窝里生存下来的人，自有一套生存的本领，察言观色是最厉害的，不然也不会对着和善的管家那样不听话，但又能守着边界不让艾琳有借口赶走她们。

　　艾琳可不同情她们，新派去看管她们的法力特那强盗窝里的风格迅速让她们做出了最安全的判断，从此老实干活，甚至有的现实地选择了嫁给四夜城那些单身男子。

　　法力特也向艾琳提出了要娶她们中的一个。

　　艾琳以为他要娶的是那些回不了自己贵族家庭的女孩，等到婚礼前，她按照惯例作为城主赐给他们结婚礼物和给予祝福时才被卡洛提醒，法力特要娶的竟然是那个怀着身孕被救出来的女人。

　　她不丑，有一张小巧的脸，个子中等，胸脯高挺，皮肤很白但长着斑，尽管看上去与法力特年岁差不太多，但她实实在在比法力特大了整整十三岁，甚至卡洛听说她只是异世之族的后裔。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来说，因为成年期很长，父母甚至祖父母与孩子一样面貌也是常事，但普通人，特别是异世血统的人生命都不超过百年，他们衰老得更快。

　　艾琳很疑惑，这难道就是他们说的爱神的力量，能让任何人都屈服于这样不靠谱的婚姻？这比卡蜜夫人指责她与德鲁侍官长更离谱。

　　那个叫拜阿米的女人，竟然对待法力特的态度还很骄傲。艾琳赐给她结婚礼物后就再没看她一眼。

　　过后艾琳才知道，这个女人的祖父也是那些异世血统的奴隶与普通民众的私生子，虽然没有什么才能也貌不惊人，但她在强盗那里受孕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就有魔法能力。

　　而这个女人在四夜城里也不安分，在她第一个孩子生下来才三个月就突然又怀了身孕。不到一年又生了一个孩子，还是有魔法能力。

　　虽然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但这个女人突然就成了城里单身汉们争抢的对象，连同她的两个孩子也都被他们抢着抚养。

　　艾琳总算明白了法力特的心思，他难道是想生孩子来报答自己么？艾琳觉得有些好笑。

　　春天再次化开四夜城的冰雪，艾琳又接到了德普卡城的来信。

　　黑心巴萨再一次好运气地逃过了迪威子爵的围捕，但又不幸的丢了另一只胳膊。

　　迪威子爵将举行庆祝生日的宴会，邀请艾琳前去。

　　“啊，我的城主小姐，你要穿上最美的裙子，佩戴最华丽的首饰，那样别人问起我是谁，我就可以告诉他们我是那位最美丽的小姐的侍女了！”

　　“卡洛，闭上你的嘴吧，我没钱了！”艾琳挥挥手，“而且，我不会带上你！”

　　伤心的卡洛站在原地一直挥着手，艾琳也很无奈，这么能哭的女孩子，吵得她头疼。

　　艾琳可没有忘记，卡洛与卡罗是双胞胎，卡罗见过德鲁，以德鲁那种强悍的记忆力，难保不被发觉自己就是那个厚脸皮的歌女。

　　想起德鲁，他教授的知识确实有用，虽然自己难免对他有些防备，但必须承认，他对她已经够和善了。

　　一个冬天，艾琳的隐身魔法与隔音空间魔法又提高了些。虽然远远比不上费斯，也足够她窃喜一阵子。

　　她打算送给德鲁一把附加着她隔音空间魔法的小匕首作为惊喜。那是她准备用来挣钱的新玩意，费了很大功夫才做出来。虽然做得还不好看，但在这个世界里附加魔法的物品都是价值巨大的。

　　至于迪威子爵，想到他那张脸艾琳就觉得有些头晕，但艾琳将他的脸定义为华而不实，于是又只准备了一条华而不实的银腰带。

　　以致于迪威看见低着头貌似恭敬的艾琳也没有了好心情，挥挥手让她下去了。

　　“我给了她五千个金币，再断巴萨一只胳膊，我又给了她三千金币。可这个女人，满嘴恭敬赞美，送我的礼物简直是羞辱！”

　　迪威再断巴萨一只胳膊后还接收了巴萨的财物，正心情好，艾琳的最好看却最廉价的礼物让他觉得心情转坏。

　　德鲁过来安慰他:“要知道她一直很缺钱，我亲眼见四夜城的建设花费了她很多金币，为了多繁衍有魔法能力的后代，她对自己都很吝啬。瞧，她的礼服虽然还不错，却连这样一条银腰带都没有呢！”

　　迪威看着躲在大厅一角喝酒的艾琳，确实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在那些打扮华丽的城主和家眷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寒酸。但不得不说，脸上的伤好后，比他想象中好看一点。

　　手指纤细，皮肤白皙，长长的亚麻色头发闪着柔和的光。不知道底细，只当她是普通美貌的贵族女性。

　　迪威心情似乎好了。

　　接受了几轮附属城主们的致敬祝酒后，所有城主都望向迪威，等着他下令。

　　依照西底河地区的传统，抓到的强盗，只要没有贵族血统的就可以公开处决。在围捕巴萨后，参与的城主都建议迪威子爵这样做。

　　有消息称，子爵打算在生日宴会上由所有人来决定那些强盗的命运。

　　“诸位，我感谢你们的帮助，黑心巴萨已经失去了双手如同死人，而他的手下们，现在让大家来决定他们的生死吧！”

　　迪威示意侍卫将二十几个强盗押了上来。其中一个城主作为主持者上前将他们分成了两批，并命令给他们编号。在大厅中间立着一个蓝色花瓶，里面放满了木牌。

　　“我们好不容易抓到这些混蛋，为此我损失了三位战士，今日，为了子爵的荣耀，让他们用鲜血来洗刷他们的罪恶吧！”

　　艾琳看着他从花瓶里抓出一个木牌扔在地上，又一个城主上前，抓出一个木牌扔在地上。

　　根据这两个木牌上的数字，两个强盗被挑选出来，在一个魔法禁止空间里，他们要用武器决斗，直至一方死亡。

　　艾琳知道这种处理俘虏的方式，在祖先的笔记里常常出现，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丰维纳的祖先在笔记上写着因为他自己很少抓到俘虏，所以从来也没有参与这种俘虏游戏，但他却很不赞同这种方式，他主张将这些人分类，没有危害的应该利用起来，而不是这样无所谓地杀死。

　　艾琳想到自己城中那点人口，对自己祖先的想法很理解，但又对祖先连俘虏都抓不到的战斗力嗤之以鼻。

　　城主们和他们的家眷，他们带来的魔法师都饶有兴致地进行了押注。艾琳也随意地丢下两个金币，押注了那个矮个子强盗。

　　“怎么才两个？”一转身差点撞进德鲁怀里，他笑着问艾琳。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端起酒杯的迪威子爵看到了他们。

　　“非要用这种方法吗？若是我，我会给他们一条锁链，让他们终身劳作，为我的城民服务。”艾琳说。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放过。他们是强盗，驯服他们也许有可能，但冒着他们再度反叛的危险，艾琳，那是不值得的。”

　　“我的德鲁侍官长，对于你们这样的大贵族家庭来说，这样的浪费永远不是浪费。我也习以为常了。”艾琳喝完了酒，看向那两个强盗的方向。

　　须臾之间，小个子已经赢了。

　　艾琳红着脸笑起来，“啊呀，我赢了啊。”

　　“你赢了，再押一次怎样，瞧，那两个，棕色头发那个如何？”

　　“不，我押那个走在前面的，我觉得他会赢。”艾琳笑眯眯地将两个金币投进了盘子里，“对了，德鲁侍官长，你能否再帮我个忙？”

　　“什么？”大厅里叫喊声此起彼伏，大家都紧张地观看着两个强盗的比斗，喝骂叫好不绝。

　　德鲁听不清艾琳再说什么，他低下头靠得很近，艾琳抬起头伸着脖子在他耳边又说了一遍。

　　在他们不远处的迪威子爵看过去，仿佛是艾琳垫着脚尖在德鲁脸上亲了一下，而后露出红透了的脸颊。

　　而德鲁似乎就那样一直保持着头部朝向她的方向。

　　德鲁做得不错，但我该提醒德鲁注意了，毕竟他不能真的娶她。迪威心想，他转了转手上的杯子，转开了视线。

　　“啊哈！你又赢了，我的小姐，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你一定隐瞒了什么秘诀，求你可怜可怜我这输了四次的人吧！”德鲁笑着对艾琳说。

　　“秘诀？哦，那是没有的，我的德鲁大人。您大概是忘记了吧，我曾在强盗窝里待过。那些小个子如果要在强盗窝里活下来，只有比别人更狠毒。你看，如果不让他们动用魔法，身材相差不是特别巨大的时候，那些小个子的眼神难道不是更阴狠？”

　　“可你也不是总选小个子啊？”

　　“因为，当我看不见他们的眼神时，谁走在前面并且迫不及待，那么谁一定是有胜算杀死对方了。”艾琳笑眯眯地回答。

　　“啊，艾琳，你真是眼神锐利！”德鲁惊叹着。

　　“不，是因为，我也与他们一样，当我迫不及待的时候，我一定有把握。”艾琳回答他。

　　“那么让我跟着你押吧，但你怎么不多放几个金币，反正你会赢。”

　　“大人，那是因为，我真没带多少金币啊！”

　　“我借给你！”

　　艾琳一下就赢了几十个金币，她高兴地抛起一个，德鲁在空中将金币抢走。

　　“这一个就当我借钱的利息了。”他飞快地将金币放进了自己的魔法储物袋。

　　艾琳给了他一个无奈又古怪的眼神，德鲁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最后两人已经准备好了。艾琳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熟人。

　　玛雅！

　　那头棕红色的长卷发已经凌乱不堪，身上已经没有了那些夸张又绚烂的首饰，衣裙脏得连艾琳都看不下去，那张脸再没有了那种妩媚妖娆的风情，冰冷绝望的双眼在那苍白的紧绷着的脸上叫艾琳心惊。

　　她的对手是一个强壮又凶性十足的男人。

　　艾琳简直要看不下去了，玛雅那种表情，摆明了对活下去不抱希望了。

　　她立即扒开人群走过去，德鲁诧异地紧跟其后，迪威子爵正与一个城主在谈话，眼角一撇也发觉了艾琳的异样。

　　她脚下生风，速度魔法咒语带着她几乎是冲进了人群。德鲁来不及跟上，只能用力挤进去。

　　在那个魔法隔绝空间边上，艾琳用力大声喊着:“玛雅，你别想着死，给我活着！”其实她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去，但满脸绝望的玛雅似乎感应到了，她一扭头看见了艾琳。

　　那双死寂的眼睛在看到艾琳的一瞬间迸射出惊讶，愤怒和悲哀的情绪，玛雅的眼睛里浸满了泪水。

　　艾琳明白她听不见，低头想了想，拿出自己的魔法储物袋，掏出了所有的金币，哗啦一声全倒入押注玛雅赢得盘子里，而后抬起头，坚定地对她点点头。

　　玛雅笑了，她流着眼泪摇了摇头，扭过去再不看她。

　　这时候德鲁挤进来站到了艾琳的身后。

　　“你怎么全部押注了这个女人？哦，忘了告诉你，你的追踪戒指就是在这个女人身上找到的，当时黑心巴萨就差点当场打死这个女人。若不是他一心想杀死这个女人再逃跑，我们也没法再断他一只胳膊。”

　　德鲁解释着，“你若不想她死，可以向子爵求情，这个女人的魔法能力很强，若不是她，巴萨从前也不会逃跑得那样顺利。”

　　艾琳没有回答，她当然知道玛雅的能力，速度魔法只能让她一个人快速移动，但属于玛雅的旋风魔法却能快速转移很多人，就这样让她死去实在太可惜了。

　　不管艾琳多希望玛雅赢，她面对的还是一个壮汉，只一个照面玛雅就被对方一拳打在地上满脸是血。

　　因为玛雅是女人，所以他们没有任何武器，为了增强可看性，想让一方用拳头活活打死另一方。当然，所有人都知道死的必然是玛雅。所以除了艾琳押注了玛雅，其他人都在赌玛雅能坚持多久。

　　玛雅睁着眼望着艾琳的方向，男人的脚不断踩在她身上，血从她嘴里涌出来。

　　艾琳不停地摇着头:“不要，不要放弃，至少要争取一下，玛雅，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没有几个魔法师不会防备着自己无法使用魔法要用什么办法保命！”

　　但是玛雅就躺在那里承受着一次次的重击，除了还睁着眼睛，就如同死去一般。艾琳的瞳孔都紧张得缩小了一下。

　　在那个男人狠狠将她踢得腾空翻滚几下重重摔在地上后，所有的人都喊起来，玛雅撑到这时候，那些快输了的人都喊着:“杀死她，杀了她！”

　　艾琳忍不住了，她一转身，越过了德鲁飞奔到了迪威面前:“我的子爵，我请求你，大发慈悲吧，求你饶了那个女人，我愿意为她担保，她将一生对你保持忠诚，直到生命的尽头！”

　　迪威转了转手上的杯子:“艾琳，那是黑心巴萨的女人，我认为对敌人不必有任何仁慈，即便是个女人。”

　　“如果是你落到强盗手中，下场不会比她好多少！”迪威拒绝了艾琳，连德鲁过来也劝说艾琳:“不用担心你的那些金币，我会——”

　　“我用金币买下她！”艾琳打断了德鲁的话，“五百个金币！”

　　“艾琳！你以为我会缺钱五百个金币吗？你在羞辱我。”迪威毫不犹豫拒绝了她，转头吩咐:“结束后杀了那个男人，将女人的尸体送给艾琳小姐！”

　　艾琳眼里冒出了火苗，她愤恨地盯着迪威，只想在他身上戳个窟窿。

　　人群里一阵喧哗，艾琳赶紧回头。只见玛雅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一头长长的卷发被她用手轻轻地拢在手里，似乎想要站着接受最后一击，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

　　男人楞了一下，下一刻满脸都是杀气，他举起了双手大喊着，向着玛雅冲了过去。

　　艾琳低下头闭上了眼。

　　魔法隔绝空间解除了，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艾琳才睁开眼，看见那个男人独自现站在那里，透过人群的缝隙，她只看见地上红棕色的头发。

　　“浪费，真是浪费，我厌恶浪费！”艾琳对着德鲁咆哮着，她要走过去，却被德鲁死死捉住了手臂，“艾琳，不要看了，从她追随黑心巴萨就注定她是这样的结局。”

　　“哈，那么我追随你的子爵大人又会是什么结局？假如有一天，我就因为曾追随子爵而被子爵的敌人处死，你也觉得我应该为他陪葬吧？”艾琳反驳他。

　　没等德鲁回答，又一声钝响，那个男人直挺挺摔在了地上。又过来了好一会，玛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茫然的双眼透过了人群，死死盯在了艾琳身上。

　　到处是人们输了金币的咒骂和叹息声。

　　艾琳远远地看着玛雅笑了起来。

　　艾琳赢了六百多个金币，只有她一人押注了玛雅赢。

　　艾琳诚心诚意地向迪威献上了五百个金币，买下了玛雅。

　　她带着玛雅离开大厅时，在大厅之外的庭院里，所有赢了比赛但没有被看中收留的强盗尸体全都被排在地上，准备送往德普卡广场上去展示。

　　眼圈黑紫，满脸青肿，嘴角流着血，玛雅对着艾琳挤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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