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

　　下午五点五十七分，江谭市警察局。
　　张扬坐在办公桌前盯着一个电子表，待到分钟跳到八时抬手敲了敲手边的桌子：“还有两分钟，我就快赢了。”

　　周妍抬起头看了表一眼，不服气道：“赢就赢呗，天下太平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张扬皱了皱眉毛，讽刺道：“瞧你这话酸的，可一点儿也不豁达啊。”

　　周妍打赌输了本就不爽，再被他这么戳穿，暴脾气立马上来：“你说谁不豁达呢？咱们全江谭就你一个人豁达行了吧？”

　　“啧。”张扬暼她一眼：“我可没说我豁达，要论这个，还得向我苏姐学习，诶对了，她人呢？这都快下班了。”

　　张扬一发问，两人齐齐看向苏瑶的办公室，门紧闭着，她还没出来。
　　苏瑶是出了名的下班不多留一分钟，除非加点查案，点名值班，她就踏着六点的秒针出警局。

　　张扬看了一会儿，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立马去看桌子上的电子表，离六点还有三十秒，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记录处的小李。

　　小李长着一张娃娃脸，不笑的时候像个智障儿童，笑的时候像个满脸褶子的伪儿童真智障。当然，这些都是张扬同志总结出来的。他这么说自然是看小李不顺眼，就比如现在，尤其不顺眼。但这也不能怪人家，毕竟职务所在。

　　小李冲着张扬和周妍嘿嘿一笑，递上来一张纸。
　　“小张，小周，这个是临时任务通知，今晚你们要出任务了。”

　　张扬生无可恋的呼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迁怒，小李就放下通知赶紧溜了。旁边的周妍喜笑颜开拿过通知，说：“刑侦队不可能超过三天没有案子，刚才小李福星送通知来的时候是五点五十九分半，你输了，别忘了赌注啊。”

　　张扬舔了舔牙槽，说：“周警官，咱能别这么翻脸不认人吗？刚才不是还说天下太平是好事儿么，这会儿社会治安出现问题您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周妍：“咱们做警察的，态度可不就要在国泰民安和饭碗之间来回摆渡吗，这点思想觉悟还是要有的，行了，赶紧去找苏姐吧，今晚她还得带队呢。”

　　张扬接过通知看了一眼，扫/黄扫/毒行动，群众举报，地点朝渡。

　　“行，您思想觉悟最大，相亲妹。”

　　周妍当即一脚踹了过去，张扬吓了一跳，一溜烟儿跑了。

　　苏瑶今天没有下班，她头枕在胳膊上在椅子上靠着，两条腿交叠搭在桌子上，警帽严严实实盖着脸。
　　张扬敲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怕扰了她睡觉，轻咳了两声才开口：“那个……苏队，今晚上要出任务，八点多左右，在朝渡，有人举报贩/毒，上边让去做个例行检查。”

　　苏瑶：“好。”

　　出乎意料，苏瑶回应的很快，声音清亮。

　　张扬把东西放下要走，想起了什么，又说：“对了，新调来的局长明天就上任了，我们是不是准备个欢迎仪式之类的？”

　　苏瑶：“你和周妍商量吧，别太夸张。”

　　张扬：“好，那我先出去了。”

　　张扬走后，苏瑶把脸上的帽子拿下来。太阳西落的光急迫的映了上去，照出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可她睁眼的时候，柔和和清秀似乎又变的硬朗了些，透着那双清亮的眼睛给人一种淡漠疏离的冷傲。苏瑶身子没动，瞥了一眼桌上的通知，在朝渡二字上盯了几秒，转而看向火红的夕阳。

　　六点，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城市的另一面才刚刚开始。

　　出警任务对警察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张扬一边听歌一边收拾，旁边儿走过来个人都没发现。
　　那人年纪四五十岁出头，穿着一个灰色外套，朴素干净，走到张扬面前抬手拍了拍他。
　　张扬摘下耳机，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说：“叔叔，我们这是办公区，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向大厅的工作人员反映，这儿您不能进。”

　　男人听了后愣了几秒，而后笑了起来，张扬正莫名其妙，就听他说：“我是王朝国。”

　　张扬花了几秒反应，然后瞬间扯掉耳机，一个敬礼刷一下就出来了：“王局长好，我是江谭市警察局警官张扬。”

　　张扬声音奇大，阵势突然，把低调的局长大人吓了一跳，周围的人闻声也都齐齐敬了个礼。
　　王朝国回了一个敬礼，有点不好意思的让他们都各忙各的。
　　“我明天才正式上任，今天就是路过来看一眼，大家都不要受影响，继续工作就好，对了小张，局里最近有什么工作吗？”

　　张扬：“暂时没有，一会儿有一支小分队去朝渡夜总会例行检查。”

　　王朝国和善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工作，注意安全，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完事儿了早点下班。”
　　张扬冲他一笑：“好的局长。”

　　局长大人微服私访大驾光临可谓声势浩大，苏瑶在里面听见了动静，她要起身出去，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王朝国的脸。
　　苏瑶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和惊讶，而后又缓缓坐了回去。
　　那张略带憨厚又充满正义的脸，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苏瑶隔着窗户看他和张扬说话，忽而笑了。

　　辗转轮回，似乎一切都有一个起点，任何事都可以重新开始。王朝国的出现，突然让苏瑶心里一片敞亮，她靠在椅子里，看着斑驳的天花板笑了。

　　苏瑶他们到朝渡的时候是晚上十点，正是夜总会最杂乱的时候。

　　朝渡是江谭市最大的夜总会，原本是文湖县的一个小酒吧，后来越做越大，一年前成了江谭市的老大。江谭本不算个大城市，朝渡在酒吧界只手遮天，合法的违法的，是它干的不是它干的，一股脑全揽身上了。

　　江谭市局的警察都说，除了自己家和警局，也就成天往朝渡跑了。

　　苏瑶站在巨大的霓虹灯牌下看了一会儿，红光映着她的脸，似乎有些出神。
　　很多年前，朝渡的牌子还没有这么亮，也没有这么大。

　　张扬拍了她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苏瑶极轻的摇了摇头，立马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没事，各就位，开始工作了。”

　　她说完就进去了，周妍看着她的背影问张扬：“她怎么了？”

　　张扬摇了摇头：“不知道，感觉有点奇怪，你跟着她吧，我去2区。”

　　周妍：“好。”

　　出警明查多半是解决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大的查不到，深的挖不了。大厅里震耳欲聋，淫/靡不堪，一个个穿制服的人面色严肃走在里面，不仅别人觉得奇怪，他们自己都很尴尬。一圈下来，查到几个卖/淫的和几个嫖/客，还有三个吃摇头/丸的。

　　张扬捂着耳朵和苏瑶汇合了。
　　“撤吧？”

　　苏瑶没说话，而是抬头环视了一圈，最后盯着一个走廊说：“从那儿进去看看。”

　　张扬看过去，那是个仓库，刚才已经去过了。可惜苏瑶已经过去了，他和周妍只好跟过去。
　　意料之外，仓库区并不是封死的，绕过酒库还有一扇门，穿过之后竟然是一排排房间，门牌上标明了高级VIP。
　　周妍感慨：“妈耶，别有洞天啊。”

　　张扬也略感惊讶，他是个纯正的花花公子，作为客人的身份也是朝渡的常客，还真不知道这里隐藏着高级VIP区。

　　走廊上铺着地毯，一行人走上去没有一点儿声音，怪异的安静让他们紧张了起来，有几个新兵蛋子甚至把手放在了枪上。苏瑶走到走廊尽头，下了命令：“挨着查。”

　　张扬打头敲门，包房里的客人形形色色，趾高气昂的有，彬彬有礼的也有。查到一半，有一扇门敲了半天也不见开。

　　张扬和苏瑶对视一眼，从工具包里拿出了开锁的工具，开锁的一瞬间，他撞开门，身后的周妍立马掏出手枪，大喝：“都不许动！”

　　房内三个人神色各异，其中一个躲在沙发旁，不动声色的把手从沙发底下抽出来。而后站起来一脸谄媚的和张扬搭话。
　　沙发上坐了一个秃顶的男人，脸色发青，双手有轻微的颤抖。苏瑶走过去，一手扣住他的手腕。男人似乎受到了惊吓，浑身剧烈的颤抖一下，嘴里竟有口水流出来。

　　苏瑶在前线这么多年，怎么看不出这是吸/毒的症状，当即让人把他拷了，她走到沙发前，伸手在底下掏了一下，一包白色的粉末。
　　和张扬打马虎眼的男人脸色瞬间白了，而后认命似的低下了头。

　　苏瑶打开包装，用手指捏了一点在指尖上抿了一下，海/洛因。
　　她把东西递给周妍，对门外朝渡的服务生说：“把你们经理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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