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春寂寞

　　闹喜

　　喜儿极少向谁提出什么要求，上一回还是跟小玲讨了几日歇息日。再往下重的，就没了。她自认为年迈会去山寺里吃斋念佛，这辈子去热闹人家走一趟，回去时挥挥衣袖，什么都不带走，落得个清净自在。

　　别人嘱咐他的事儿她也都尽量应着，鲜有拒绝的时候。
　　沈知轩这很明显是在向她提出请求。

　　他人儿是坐着的，也不比喜儿矮到哪儿去，只是从上往下看，角度不同，自然给她的感受也不同。
　　有点像笼子里关着的小狗，眼巴巴瞪着眼睛珠儿看着你，有点可爱，又有点可怜，怪讨人欢喜的。

　　喜儿猛地一惊，从方才的想象中醒来，沈知轩的手已经搭在了她肩上。
　　她很自然的一笑，在心里头也骂自己作。

　　“王爷说的这座山儿是在哪儿啊。”她跟在陶滢后头这么些年，那些个禁/书还不晓得，若是真不晓得，她就不是陶喜儿。

　　沈知轩扬了扬嘴角，眉眼处尽是温情。

　　“你先来我怀里，我告诉你。”他柔下声来，屋子里的氛围，登时就不一样了。

　　喜儿摇头，抬手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移开，往后挪了几步。

　　“丫头，往哪儿跑。”他不放弃，又牵住她手腕。

　　“哪儿是门就往儿跑。”说罢，她还真就做出往外跑的架势来，被沈知轩一把拉回，圈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脑袋上。

　　“别走错了，该往这儿走。”他笑道。
　　“这儿又不是门。”喜儿回他。

　　“是的。”沈知轩一手捂在她的额头，也不烫了，似乎是烧真退下了。
　　“心门，知道么。”他又补充。

　　“一会子是巫山，一会儿又是心门，王爷，您究竟要带奴婢去哪儿？莫不是用麻袋将奴婢捆了去卖给牙婆子卖几吊钱？”

　　喜儿小幅度在他的禁锢里挣扎着，无奈就是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她无奈，小声叹了口气。
　　沈王爷果然如传闻中威严不可侵犯，而一旦去小小侵犯他，得到只是更多回馈和猛烈的攻势。

　　“你人是我沈知轩的，自然就没有给别人的道理。”他下巴轻轻磕了下喜儿脑袋，双手扣在她腰间，哼了句。

　　“脚长在奴婢身上，奴婢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喜儿娇嗔，双手就这么悬着，也不敢碰他。

　　“那你可小心点，出了这沈王府的大门，可就难办了。”沈知轩原是想着也不可能放她出去，他打算这几日趁喜儿大病初愈，好好用点好酒好菜喂喂她，平日里胃口小的跟蚊子似的，饭吃一口就说饱了，搞得那些剩菜剩饭都归了沈知轩的肚里。

　　再这样下去，发福的可就是他沈王爷了。
　　“为什么？”喜儿不解。
　　“你想啊，外头有坏人，万一来个山贼土匪把你抓过去怎么办？”沈知轩还以为这话吓得住她，结果引来小丫头“咯咯”的笑声。

　　那笑啊，就像一串银铃，放进了他的心里，欢快摇个不停。

　　“敢情山贼好啊，做个压寨夫人，多气派。”
　　“呸，怎的，还想去做别的野男人的夫人？”沈知轩轻轻在她腰间掐了一把。

　　喜儿低呼，忙在他怀里转过去身，双手置在他的胸膛前，对上他的视线。

　　“你又没娶，将来我老了被撵出去，也得给自己寻个去处好安生不是么。”

　　小丫头说这话时，挺直了腰杆子，理直气壮得很。
　　沈知轩差点笑出声，伸手在她鼻尖刮了把。

　　“娶不娶你都不碍事，左右你在我手上，这辈子也跑不了。”

　　说这话时，他不免想起那夜在马车上与她的对话。虽说那会儿子她发高烧，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可沈知轩明白，酒后是吐真情的时候，越是神智不清，越是会下意识说出挂记在心的人和事。

　　没能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那个答案，喜儿别开视线，心中实实在在被什么东西撞了一把。

　　“不是说腿长在奴婢自己身上么。”
　　“那就打断了腿。”看你还能跑哪儿去。

　　喜儿皱眉，不高兴地嘟起嘴，开始嘀咕起来。

　　“你们沈王府，还带虐待下人的。”
　　“好，不打。”

　　沈王爷难得好耐心，果真应了她，一把将她从地毯上抱起，二话不说直接往床榻里推去。
　　喜儿惊呼，他整个身子就已经压了过来。

　　“那就直接干，干到你下不了床为止。”
　　“王爷！”

　　他沈知轩洁身自好，却不吃素。这些日子以来的好生伺候，无非就是等着日后的狮子大开口。反正人在自己这屋儿，早晚事儿都得解决。

　　他是心疼那晚上冻着了她，刘思方说的没错，连带对死去陶滢的一份愧疚，他都安在了身下丫头这儿。

　　正准备进行接下来的动作，帘外的屋门却不声不响地被人给推开。
　　冒进来个毛头小子的脑袋，是阿升。

　　“哎呦爷儿，这还没到晚上呢就做上啦。”他这张嘴，最是伶俐。
　　沈知轩僵住身子，一个眼刀横过去。

　　“老子劝你哪儿凉快哪儿呆去。”不然就亲手送你去。

　　“得，小的一定滚。不过还有事儿交代了，王爷，二少奶奶来见你来了。”

　　喜儿听见沈知轩骂人了，的的确确是骂了。
　　他从她身上爬起，将帘子给掩实，又听见阿升说：“二少奶奶说了，有重要事儿当面和您一对一谈。”

　　话毕，眼神儿瞄向了帘里头的身影。
　　喜儿自觉，自己披了件衣裳就要往外走。

　　沈知轩叫住她。
　　“把那件鹤氅裹上，外头凉得很。”
　　喜儿照做，刚跟着阿升走出屋门，就瞧见院子里站着一位娉婷袅娜的女子，邓婵生的体格风/骚，姿态艳丽，哪像她陶喜儿似的，就剩副骨架子撑着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二少奶奶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的意味。
　　她本出生在侯门世家，什么规格高的东西没见过，又哪里会将喜儿这等货色放在眼里。

　　“大哥这几日在家莫不是病了，也没怎么瞧见您往老太太那儿去，这不叫我亲自来看您一趟。”没等沈知轩同意，邓婵就跟自己家似的坐了下来。

　　沈知轩离的老远，还算客气，给自家弟妹倒了盏热茶。
　　邓婵一手推却，面上却满是欣喜。

　　“见大哥气色好，做弟妹的也就放心了，这不大姐刚走了没多久，都担心你扛不过来呢。”

　　沈知轩冷笑，将那盏她不肯喝的茶，自顾自一口饮尽，也跟着坐了下来。

　　“弟妹有事不妨直说，都是府里熟人。”

　　这“熟人”二字沈知轩用的是真狠。

　　可邓婵也不是什么吃软怕硬的主儿，她嫁过这几年，非但讨得老太太欢心，还主动揽来王府内大小事宜，全然不将陶滢这个大少奶奶放在眼里，将王府上下经营料理得妥妥当当，在这点上，沈知轩还是觉得这女人有几分本事的。

　　她只是笑，带着银镯子的手若有若无地往胸口摸去。大冷天的，她居然穿着件大红色的齐胸襦裙，也不嫌冻得慌。

　　“大哥是明事理儿的人，不像我家里头那位，整日只晓得吃喝玩乐。”

　　一说起自家丈夫，邓婵可有着一肚子的苦水没地儿倒。

　　“你也别老是说他，这些年他也懂得收敛了，这不生意跟着舅舅他们也做起来了么。”若是谈及有关沈知茂的事儿，沈知轩自认为还可以接受。

　　他从小看着知茂长大，那小子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也难为邓婵跟在他身后这么些年，还能将日子过得如此体面，着实不是容易的事儿。
　　“唉。”女子一声叹息，立刻将沈知轩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大哥怕是不晓得，自打陶家倒了之后，牵连扬州好几家做商的，都和知茂来往密切，这回的事儿，虽然没到咱们家头上，却也是树倒猢狲散。”

　　这么说着，女子手腕上一道银光晃过，眨眼间便搭在了沈知轩的手背上。
　　沈知轩另一只手赫然握住那只茶盏，没吭声，只斜眼望向那只无端伸来的手。

　　邓婵长得不差，自小又是在大户人家里长出来的，模样端正，还自有她的娇媚，只是沈知轩打从第一日她嫁进王府来，就觉得这个女人心思不简单，那吊梢眼里是怎么也藏不住一股精明劲儿，遇上不来事儿的男人，比如弟弟沈知茂，日子久了就盖不住了。

　　“外人终究是外人，哪里比得上自家人来得亲切，这不前些日子知茂跟大哥您说起的那事儿，大哥不再考虑考虑？”

　　沈知轩清楚，邓婵指的是那日去兵部报道的路上，沈知茂向自己提出要插手军粮的生意，不过被他严辞拒绝了。
　　他不是有意要堵自家兄弟的财路，沈家靠他一个人是撑不长远的，多个人就等于多个帮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这事儿涉及到的各方面都很复杂，我记得上回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沈知轩抽出手，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大哥，你我认识也这么久了，事实上从嫁进你们家之前，咱们就见过面。”

　　邓婵说的没错，她娘家有个哥哥叫邓琢，最是头脑里聪明，千万个为商人堆里出来的顶会做生意的男人，邓婵从小便跟着哥哥走南闯北过，故而说话姿态是与闺阁里的女子不相同的。

　　只是如今她站起，身子一软，就这么坐在了沈知轩的大腿上，还身后勾住他的脖颈，这举动，实在是太露骨了些。

　　“就当是弟妹欠大哥的，今儿答应我，明儿一切好说。”

　　喜儿去厨房取晚膳的时候，着实将聚在厨房里吃饭的下人们下了一大跳，见着她出现，谁都不敢吭声，直将吃食都给她准备好。

　　喜儿知是前阵子沈知轩亲自出面教训了她们，心里头五味陈杂，也没多加逗留，端着盘子就走了出去。

　　最近天儿也不知怎的黑的这么快，她这一路上都在想着去点屋里的油灯，走着走着便来到了沈知轩的屋前。

　　阿升肯定跑去老太太屋里讨赏去了，没个理会。

　　她原以为二少奶奶早该走了的，谁知屋门这么一打开，就瞧见美人娇滴滴坐在王爷腿上，此情此景，羞于言语，只可意会。

　　直到沈知轩艰难地从后面露出脑袋来，见来者是她，高兴地跟什么似的，还用手指着坐在身上的女子，嗷嗷叫唤道：“陶喜儿，陶喜儿你快看！”

　　这不知检点的女人居然勾引你家王爷！

　　手中的盘子哆哆嗦嗦被她直接放在地上，跨进去的那只脚迅速收回，喜儿哑声，看样子是叫了的。忙转身，跟看见鬼似的扭头就跑。

　　眨眼间，屋子里又剩下了沈王爷，和大腿上坐着的邓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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