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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三雕
“唔!”
“娘娘,时候到了。”
辰妃和金翠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彤云心里一惊,立刻想去看。碧梧和金翠比她快得多,早一人一边迅疾地撩开了辰妃耳侧的头发。
碧梧看了看辰妃的左耳,又去看金翠,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金翠道:“彤云,你过来这边。”
彤云赶紧过去,看到辰妃保养良好、肌肤白腻的右耳后起了一片细细的红疹,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密密麻麻起了一片,毒火一般迅速覆盖了方才上了妆的地方。
脑子里嗡得一声,彤云急的手都在发抖。
宫里的东西肯定是千挑万选才能送到后宫里来,致敏率应该很低。她不过是偶然记起了当时陆青东的教训才把两种妆品叠加在一起试了试,没想到几率这么低的事情,真的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她第一反应是赶紧给辰妃吃两片扑尔敏,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在这不知道是哪个世界的长越国,哪里来的抗过敏药!
彤云在心里暗暗骂自己,明明想到了有致敏的可能,还大喇喇的去试,完全没想过,如果辰妃真的过敏了要如何处理。
只发现问题不提供解决方案,这放在普通员工身上会被骂死。放在这种封建社会……
她、她会不会没命啊?
辰妃还在低声叫着痒,彤云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在一片慌乱中,她感觉到似乎有人轻轻踢了她的膝窝一下。
心念电转,她立刻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辰妃恕罪!”
彤云心里乱糟糟的,虽然实在不习惯膝盖这么软动不动下跪,也晓得人在强权下,先跪了准没错。
辰妃眼皮都不抬一下,微微皱着眉,似乎用上了全身的自制力克制住自己的手不去挠耳后的那片瘙痒。
彤云一言不发,直挺挺跪着,整个常禧宫安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儿,最初的痒终于过去。
辰妃放松肩膀的那一瞬,她清晰地听见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过敏的地方只是微微发痒,却还是红的可怕。
金翠看了看,低声说:“娘娘,似乎并没有蔓延开来。”
辰妃点点头,掀起眼皮看了彤云一眼,顿了顿,又看了看金翠。
彤云正纳闷间,却见金翠皱起了眉,转过头去:“丹眉,竟还不跪,是要等到何时?”
彤云心里一震。
她隐隐约约猜得到不是紫燕的问题就是丹眉做了手脚,却没想过金翠——或者说辰妃——居然这么笃定。
丹眉慌慌忙忙地跪倒在地:“辰妃息怒,金翠姐姐息怒……”
“丹眉,你好大的胆子!”碧梧也拧起了眉毛。
丹眉只是连连磕头。
小姑娘不过十来岁,瘦瘦弱弱,伏在地上一下一下将头磕的砰砰响。
偌大的宫室里只听得到磕头的声音,听着格外的令人惊心。
辰妃站起来,转过身去,一身绛红色衣裙,徐徐行至丹眉身侧。
妆面尚未完成的美貌面庞上,眉毛微微蹙起,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类似难辨的神色,似乎是惋惜,又似乎是厌恶。
金翠随她过去,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丹眉:“还不自己交代?”
丹眉伏在地上肩膀抽动,想哭又不敢哭,呜咽着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终究还是无可奈何地流下泪来。
辰妃的几个梳妆宫女年纪大了,前几年陆陆续续放出宫去,又从新进来的宫女里挑了人进来,最早是紫燕,然后是彤云,丹眉是最后一个。
辰妃暗地里查了这几个人的来路,看着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但仔细查就发现,紫燕来自太子生母、当今皇后的娘家左近的县里,彤云的父亲与五皇子舅家有过数年的生意往来,丹眉的父亲也给五皇子姨家当过差。
父亲啊……
彤云听着有点恍惚。“童云”早在大学的时候父母便双双身亡,多年以来陆青东就算她最亲近的亲人了——一直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真正的“彤云”还是有着父母亲人的。
好在一入宫门,原来的父母亲人便再难相见。不然人家的亲爹亲妈发现姑娘的身体里莫名其妙住了个异世界来客,恐怕不是吓的背过气去,就是直接把她送去烧了。
辰妃盛宠多年,皇后早已看她不惯。但五皇子生母慧贵嫔明面上看着却是一直和和气气的。
慧贵嫔唯一的孩子,五皇子严永烔也与辰妃的大儿子、三皇子广王严永煌私交甚密,甚至传言,是所谓“三王党”的得力干将。
——但若果真如此,慧贵嫔又何苦往她这里安插人手,还是能近她身的梳妆宫女?
是巧合还是蓄意,总得观察观察。
辰妃叮嘱了金翠和碧梧,这三人一进常禧宫就对她们留了意。
彤云这时才知道,在“童云”来到长越国之前,真正的“彤云”,和如今的紫燕、丹眉一样,其实是捞不着几次给辰妃化妆的机会的。
还是“童云”来了之后,在伺候辰妃时,被辰妃看到了她给自己化的妆的独特之处,也想试试,才给了她真正上脸化妆的机会。看她一直老实,手艺又是一等一的好,便索性将其他两个人打发了出去,也不必再试探了。
这次月夕节试新妆,金翠听说了要从库房拿胭脂,辰妃又想到了当初的疑虑,便着意观察了三人的行为。
彤云没有自己去找紫燕,而是通过丹眉传话;
紫燕一口答应、找出了需要的砖红色胭脂给了丹眉,但丹眉并没有当时就给彤云,而是第二天到了辰妃面前才递给她;
彤云主动建议试试和铅粉叠加在一起会不会有反应;
丹眉在接近一刻钟的时候打算溜走……
是以,在整件事中,彤云胆怯,明明是正当的需求却不敢直接去找管库房的人,;
丹眉狠毒,妄图一箭三雕害了辰妃、彤云和紫燕;
紫燕大意,明知丹眉不是能近辰妃身的人,居然丹眉说什么信什么,也没再问问人就将东西直接交给了丹眉。
丹眉哭哭啼啼,说话断断续续,大部分内容倒是金翠替她补充完的。碧梧早在一旁拿出一小盒白玉般的药膏替辰妃涂上,看来是早有准备。
金翠慢条斯理地讲完,开始发落。
彤云扣了一个月的月俸,紫燕两个月,丹眉直接叫了两个太监拖出去,不知如何处置了。
——胆子动到宠妃脸上来,怕是小命难留。
彤云从始至终跪在地上,听见丹眉开始还哭,后来就惨叫着连踢带抓,还是没什么用,没几下被拖了出去。
她低着头不敢看,出了一手的冷汗。
“起来吧。”
辰妃平静的声音响起。
“这个妆,不是还没试完?”
彤云跪的太久,勉强站起来,立刻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脚步,看到面前递过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圆形瓷盒。
金翠微微笑着:“一盒砖色的胭脂罢了,娘娘想要,再怎么稀罕的东西,还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彤云不知道该说什么,点了点头,顾不得什么女孩子的形象了,将汗涔涔手在裙上一抹,立刻接了过来。
辰妃坐了下来,微微后仰着头,照样闭上了眼睛。
她一定感到了彤云的手指在轻轻发抖,却什么也没说。
整个妆面完成的时候,辰妃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
彤云提心吊胆,一颗心像被按在猫爪下的一只小鸟,又想蹦又不敢蹦。
直到看到辰妃微微翘起了嘴角,彤云提了半天的心才放了下来。
终于走出辰妃寝殿的时候,她的头都几乎有些发晕。
继严永煜带着她从那条密道走出后,这是她第二次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身在宫廷——一个人人都在算计,步步都要当心的地方。
她只是睡了一觉就来到了如此复杂的漩涡之中,一开始只想破罐子破摔混混日子,谁知道运气好被辰妃发掘。
得到肯定和提拔之后,每天听着夸奖,她不飘飘然都没道理。
这让彤云有了一种足以致命错觉——即使是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她也可以像以前那样,靠自己的本事立足,为自己赢得声名和尊重。
可她唯一的本事,她引以为傲的化妆技术,在此处至好也不过是帮助他人以色侍人。
至坏,稍有不慎,便有可能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究竟还能追求什么,又该如何自处,彤云几乎都有些糊涂了。
月夕节马上来临,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再没有人提起过丹眉。
青缦有时候来找她玩,看她怔怔的,还开解她,宫里就是这样的。
彤云摇摇头,这个道理她晓得。即使是在现代,蓄意毁容也绝对是刑事重罪,何况尊卑分明的长越?
丹眉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她所担心的,无非是自己能否平安度日而已。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实在不行……她咽了下口水,就只能去求七殿下了。
他说过欠自己一个人情。
如果自己真的再出纰漏,应该可以求严永煜来跟辰妃撒撒娇求求情,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彤云每天担心来担心去的胡思乱想,还好常禧宫里越来越忙,她也没权力每天发呆,少不得被金翠碧梧等大宫女使来使去的干活,倒是常常撞见七殿下。
严永煜通常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淡看她一眼,微微颌首,阿礼倒是很开心的样子,还偷偷跟她打招呼。
彤云留意起来发现,严永煜果然如传闻一般纯孝,日日来母妃处请安,倒是辰妃的大儿子、三皇子广王严永煌来的不多。
宫里传闻,这三王爷是个人望极高的贤王,人缘好的出奇,又已经成年在宫外建府,忙一些倒不奇怪。
而严永煜在宫人眼里,只是个冷漠面瘫还身体不好的普通皇子罢了。
彤云看他眼下的青晕还配合着最近的天气重了几分,面色也更苍白了,不由得感慨此人真是滴水不漏,这么多年没病装病也不知道是图什么。
论理来说,皇子所图通常都是能登大宝,但如果是这个目的的话,怎么也得展示展示自己是个身强体壮、能一肩扛得起家国的人吧?
病秧子可不适合当皇帝。
那么……是只想当个闲散王爷,为了避嫌?
那这方法可就多了。华夏历史上有纵情声色的,寄情山水的,还真没怎么听过装病的。
而且就付辰那个死法,怎么看都不是意外,能招惹这样的仇家,说明严永煜私下里动作肯定也不少。
她完全看不透这个人,只能尽量敬而远之。
月夕节当天。
辰妃从用了午膳就开始准备,为了身量纤细起见,说是午膳,其实也就约略喝了几口汤。
彤云聚精会神地在辰妃面上描画。
长而微斜的眉,酒红、砖红和褐色三色眼影使得辰妃的双眼更加深邃,深褐色的眼线温雅柔和,腮上一抹砖红色正是金秋气象,唇部在绛红的口脂之上,又薄薄地敷上了一层云母粉,不但显得丰润亮泽,待到天黑了点上蜡烛看,便是细碎而又璀璨的光芒,一转头一颔首间,流转出风华万千。
辰妃真的是天生适合盛装的美人,唯有浓艳的颜色才能衬托出她的美丽和风华,一旦素净下来,五官底子还在,却仿佛一张褪了色的美人图,再无风采。
彤云弓着腰大睁着眼睛,额头都蹙出了细纹。
到完成最后一道定妆工序,终于站直了身子,她只觉得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辰妃揽镜自顾,微微侧了侧头,满意地看她一眼,缓缓长身而起。
她此时已换上藏蓝为主色、绛红为配色的礼服,配着美艳的、微微抿着唇角的脸,端的是仪态万方。
彤云看着盛装美人转身让金翠和碧梧检查周身有无不妥,像一朵怒放的花在绽放光华,自己也激动了起来。
这种感觉那么似曾相识……就像是,看着陆青东顶着她化的妆去参加电影节颁奖礼的那一天一样。
她是那么期待她的作品——她用心设计、一笔一笔描画出来的妆,能够衬托出他们的风华,让他们的身姿为人赞叹。
这是她身为化妆师,最自豪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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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严永煜:撒娇?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