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生漫漫

作者:彼交匪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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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6 章


      宛和召集起村民,告诉大家,尽快安葬过世的村民,否则尸体腐烂,容易引发瘟疫。
      又吩咐大家准备草木灰,撒在村上。
      家家户户都熬上艾草汤,用来泼那些尸体躺过的地方。然后按照顺序,来村长家里领取防止瘟疫的汤药。
      向凝烟一刻不停歇,不是在后院里熬药,就是给村民们分发药材,要不就走街串巷撒草木灰。
      她像左右手一样,帮了宛和大忙,让村民们轮番夸奖了几遭。
      不像安安,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疯去哪里玩了。反正每天天一亮,就见不到她的影子。
      在五浊县前前后后待了半个多月,才算稍微有点起色。这边能帮的忙,她们也帮得差不多,剩下的就要靠村民们自己了。
      一个五浊县,就忙到今日,而五浊江沿江,还有几十个村子,还不知道是哪般惨样,宛和还得挨个挨个去看看才能放心。
      宛和跟村长说明去意,留下一部分粮食和种子,带着安安和向凝烟,顺着五浊江往下游而去了。
      全村上下,无一是舍得她们离开的,江边上,直至看不到人影了,村民仍长跪不起。
      每到一个村,村民们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饿殍遍野。
      每每这种时候,安安都会指着向凝烟,“看,都是你干的好事。”
      向凝烟除了哭,也不敢多说什么。
      安安的一拳,最后打在了棉花上,会生上半天气。
      一开始宛和还要哄哄她,后来也就习惯了,况且太忙,随便她吧。
      久而久之,宛和也忙顺了手。
      到一个新的村子,她迅速找到那个村的村长,设下义诊。
      安安带领半大的孩子,撒草木灰。
      向凝烟跟村上的妇女们熬药,派药。村长带着青壮力,处理村上的尸体。
      无疑,所有的村子等称呼她们为活菩萨,最后,留着千万行眼泪送她们离开。
      几乎每个村子,她们待完一段时间,走的时候,都会留下粮食和种子。
      走完礼县,五浊江边的,最后一个县城的所有村子,都快到了年底。
      宛和只求,她们留下的那些粮食,能让村民们安然度过新年夜,来年再有一个好收成。
      忙了几个月,别说安安和向凝烟,就是宛和,也有些扛不住。
      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宛和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房间,想着抓紧时间躺一会,晚些时候,去地府蹭吃蹭喝。
      屋里,向凝烟正在读书,眼泪晕开,迷了她的视线。
      听到房门响动的声音,向凝烟起身,给宛和让坐。
      宛和也没有坐下,她好奇向凝烟又看了什么故事,这么激动。
      上一回读着《西厢记》哭得稀里哗啦的,莫不是又在读了吧。
      她拿起向凝烟搁在桌上的书,那一页书上,是一篇小文章,写的《项脊轩志》。
      却滴满了向凝烟的眼泪,变得邹邹巴巴的。
      能看到流泪的,想必是有点故事。
      君子不夺人所好嘛,宛和起身把书递还给向凝烟,随意说了一句,“看来,你是感触颇深啊。”
      向凝烟歉意地扯了一下嘴角,可惜情至深处,无论是难过还是高兴,都无法假装,所以向凝烟的笑比哭还难看,宛和也大方的没有拆穿。
      向凝烟接过书来,捧在心口,像是穿过时光,又看到了周瀚文,坐在窗边读书的模样。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向凝烟反复抚摸着这几句话,泪流如注。
      当年她成亲之时,周瀚文也在院中,亲手种了一棵枇杷树。
      夏日里,他们一家三口常于树下纳凉,生活简单而又美满。
      那些美好的时光,像是指尖的流沙,一去不再复返。
      只独独留下了她一人,困在这回忆里,走不出去,亦无法解脱。
      向凝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泣如诉,“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就是宛和这样一个,不懂感情的人,也被向凝烟感动了。
      宛和拉着她坐下,想抚慰她两句,自己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直肠子的小傻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思量再三,拍了胸脯,大方一回,“别哭了,你要还有愿望未了,尽可以告诉我。”
      向凝烟泪眼望着宛和,她在确认,宛和是不是真的愿意帮她。
      向凝烟跪下,给宛和磕了一个头。“凝烟却有一事相求。”
      “哎,你也别动不动就跪,我都答应你了,起来说话吧。”
      向凝烟起身,坐在宛和的下首,“凝烟三生有幸,能嫁与周郎为妻。几年前,听说他早已投胎转世,凝烟唯愿来生还能相遇。只是我们的孩儿,还在受苦,凝烟放心不下。”
      地府的事,向凝烟知道的不少啊。
      宛和细细问过后,原来这些年,向凝烟一直在打听丈夫和孩子的情况。
      她还是水妖的时候,听得地府里,两个办差的阴司,在江边歇脚时谈话,说起过她的孩子。
      周瀚文和孩子都是冤死,只要在阎君面前伸冤,服一年的苦役,就能重新转世为人。
      但是向凝烟的孩子,因为年龄太小,不懂如何诉之于口。
      心急慌不择路时,迷失在彼岸花海之中,不知归路和去路。
      听说曾经有鬼怪施与援手,最后,那鬼怪,也在奈何桥上徘徊不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地府规矩就是规矩,如果魂魄误入花海,只能自己想办法走出来,不然被困永生永世。
      向凝烟听闻时,恨不能一脚踏平花海,怒气无法控制时,又淹了一村的百姓。
      宛和问她,“你又没亲眼见过,怎么就能确认那是你的孩子。”
      向凝烟呆住,她并不能确定。
      听着阴司的描述,她以为是自己的孩子,又听说在受苦时,就失去了理智,无暇多想,被愤怒和悲伤控制,不能自已。
      孩子是她唯一的遗憾,她求着宛和带她去地府。
      如果那是她的孩子,她知道宛和有办法,能救孩子出苦海,如果不是,那她就去寻找。
      宛和哑然,这凝烟莫不是疯了吧。
      “你可知道,你是戴罪之身,你要去那地府,势必要受诛心、刮骨之刑,熬过刑满才能投胎。留在凡间,吃斋念佛,潜心修炼,说不定还能修得大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她做不到,她宁可被打入地狱,也要亲自走一趟。
      她只求孩子能脱离苦海,早日投胎。来生,找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庭,健康的成长。
      如果母子还能再见一面,就算要被审判,打入地狱永不翻身又如何,她也甘之如饴。
      向凝烟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宛和能怎么办,总不好妨碍人家母子团聚吧。
      反正,她也准备去地府,不过是多带一个人罢了。
      宛和伸着懒腰,爬到床上躺着,让向凝烟申时过来叫醒她,现在她需要躺会儿,晚上再带大家去地府。
      向凝烟一定很纳闷,为什么一定是申时。
      当然是因为地府申时至酉时开饭啊,不过宛和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晚上,宛和如约带了向凝烟,外加一个安安,去了地府。
      将近新年,就连地府都比平日更忙些,鬼怪更多些。
      也不知,那些病重,命不久矣的人,是不是心知拖着病体,会冲撞了新年的喜气,所以都赶着趟的,来地府过新年了。
      安安早就一溜烟,没影了。听阴司说,欺负判官后院那几只金鸡去了。
      宛和就知道,安安那个没出息的,一来地府,她指定去那。
      宛和领着向凝烟,往孟婆的院子里去,不仅孟婆的酒最好,菜色也是最好的。
      向凝烟心心念念着她的孩子,又是第一次来地府,根本不识得路,只是跟着。
      最后,向凝烟的眼神过于热切,宛和实在受不住,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去吃饭的。
      宛和千辛万苦,压下内心对美味饭菜的向往,绕回到了忘川河边。
      忘川河水,还是万年不变的红黄色。河岸开遍了彼岸花,妖红似火,老实的做着奈何桥的接引之花。
      花海中,无数鬼魂游荡,迷失了去路。
      向凝烟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身穿藏青色小衫,戴着长命锁的三岁小男孩,就是她的孩子。
      向凝烟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止不住地往下流。
      宛和担心向凝烟见子心切,慌乱间掉入忘川河,或是也迷失在花海里,紧紧地拉住她的手,领着她,走到奈河桥上。
      踏上奈何桥,青石桥面,桥西为女,桥东为男。
      桥下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看不清是否有来生的路。
      向凝烟直直地,望着花海里的小小身影,被桥下偶尔飘过的云雾,激的心神震荡,也无暇顾及。
      站定后,宛和给向凝烟戴上帽兜。告诉她,“一会救出她孩子后,你只能远远看着,万不可上前相认,以免影响迹缘。”
      向凝烟点头,等在桥上。
      宛和抽了一丝向凝烟的气味,炼制了一支引路的香,在奈何桥的东面点起。
      香烟徐徐升起,蜿蜒至花海中。
      小男孩沦为鬼魂多年,终究没有喝过孟婆汤,始终记得自己母亲的味道。
      他寻着那股烟,一点点,最终走出花海,走上奈何桥。
      向凝烟远远地跟着,无声地落着泪。
      看着他下桥,看着他走进望乡台,看着他饮尽孟婆汤,走上轮回之路。
      他死之年,他们母子情分已尽。
      可,如今,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喝下孟婆汤,要将她彻底忘记时,她还是心痛如斯。
      前尘旧梦,悲欢离合,再是无法放下的前因后果,喝过孟婆汤,一切都会了去,化为过眼云烟,淡然消散。
      向凝烟捂住心口,一点点滑坐在桥阶上。她咬牙忍着哭声,任眼泪横流。
      她的泪,滴落在忘川河里,又为忘川之水,增加了一份血色和苦涩。
      向凝烟终于明白,亲眼看着被最爱的人遗忘,是怎样的一种撕心累肺的痛。
      宛和拿了酒,坐在桥墩上,陪着向凝烟。
      向凝烟的失子之痛,宛和虽然没经历过,多少也能明白一点。
      试问,桥上走过自己的亲身儿子,相互不能言语,你能看到他,他看不到你。
      当着你的面喝下孟婆汤,你不想他喝,又怕他不喝,会被投进忘川河中淬去魂魄。
      最终,你们终究形同陌路,在也无能为力时,谁能不崩溃呢。
      宛和牛饮着壶中酒,颇有为了向凝烟,借酒消愁的意味。
      阎君站在远处的高台上,叫住前去拿向凝烟的狱卒。“再给她一刻钟吧。”
      阎君说完这句话,转身回了森罗殿,留下一队狱卒不知所措。
      可阎君发了话,众人勉为其难,也必须得掐着时间,候在一旁。
      向凝烟踉跄两步,扶着奈何桥。她想喝下一碗孟婆汤,忘记这些悲怆,可又不舍忘记,唯有任由眼泪横肆。
      一刻钟过去,狱卒上前,发现宛和也在。
      当首的两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起走向宛和,行了一礼。“仙子……我等要提审向凝烟,这……”
      过去这些年,终于,向凝烟了却这最后的一桩心事。
      如今,她再无亲人,决然一身,了无牵挂,也不等狱卒继续说下去。“我跟你们走。”
      自从拜入仙门,这是宛和第一次感同身受。
      那种感觉,好像是被人偷走珍藏的宝物,被人揪着的疼。
      地府有地府的法则,她阻止不了,看着向凝烟,走向地狱十王的审判。
      宛和来地府首要的目的,是蹭吃蹭喝,结果以悲剧落幕,她也没心情了。
      一个人沿着忘川河瞎晃,一路晃到了黄泉路上。
      宛和心不在焉,冷不防,撞上了一个深紫色的胸膛。
      阎君皱紧了眉,显然是被撞疼了,为了王的尊严,生生地转开了话题,“本君最近见你,多愁善感的很啊。”
      “我修为低,心性自然不如阎君那么坚不可摧。”宛和赌气地说了几句气话,才抓住了重点,“最近?我最近也没见过你啊?”
      五浊江洪涝肆虐,地府收了太多阳寿未尽的小鬼,就怕招来大乱。
      阎君既是地府之主,又怎会不往五浊江去,既然去了,又怎么可能没见到宛和。
      阎君忽略宛和的问题,高高在上地教育道:“知道自己修为低,就该多用点心。”
      宛和本想说,自己救苦救难,还没忙过来呢,哪里还有时间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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