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求别闹

　　周嘉鱼此时耳根都泛起绯色，脚背一崩腿用劲挣脱祁钧，眼一横，裹紧被子往里挪，愈发离得远了。
　　祁钧也任由她去，仰躺下吐息几回，睁眼复了清明：“嘉妹。”

　　周嘉鱼背对着祁钧，他声音如常，倒让人有些摸不准了，一想方才举动，只觉尴尬至极，嗯了一声，再不言语。
　　听见身后窸窸窣窣，周嘉鱼忙闭紧双眸，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祁钧侧身弯臂而枕，唤一句：“嘉妹。”
　　另一手攀上削肩：“嘉妹。”感底下人一颤，无奈：“嘉妹。”

　　这一声声、一次次唤的周嘉鱼心也跟着纠结了起来，双眼睁圆，唤一声应一次，夫妻两人也不感觉厌烦，就这样卧躺着，听着外间风过叶簌簌，不知等着、盼着什么……

　　祁钧往前凑了凑：“嘉妹——”顿了顿，似是未想好如何说。周嘉鱼等了许久，听他道一句：“嘉妹不信我。”语气笃定，无半分说笑成分。
　　周嘉鱼心中一紧，张口就道：“没有，陛下多想了。”

　　从登基至今，私下里有几回能从周嘉鱼口中听得陛下二字，祁钧轻笑：“这话不能更假了。”
　　他的手从肩上往下滑，及至腰部，往前一带便至腹间隆处，阔掌上上下下抚弄几回似是跟小儿打招呼，口不曾闲：“非但不信我，还将莫须有的罪名往我头上扣，更有口不对心，故意气朕，竟还挑拨我父子感情。”
　　祁钧双眼熠熠，灿若星辰，轻拍她腹：“我儿，你说你娘可气不可气？”

　　周嘉鱼无从辩驳，有一阵失神，又听祁钧道：“晌午朕曾说让皇后不要多思，仔细安胎，皇后却未将朕的话放在心上，晚间拿话戳朕，是无心还是有意？”
　　祁钧叹气，语间落寞不曾遮掩：“不论如何，皇后是从未信朕。”

　　周嘉鱼何时听过他如此说话，有的也只那么一回……她自幼熟读圣贤，善女红，会管家，可从没有人教过，这是应该怎么做：“我…”
　　夜间静谧，暗里触觉更加灵敏，她听的揪心，有一种不吐不快之感。
　　柔荑附上祁钧放在腹间的手，周嘉鱼垂眸，很是好好的想了一阵子：“陛下，嘉妹信你，皇后却不能信——”
　　“陛下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周嘉鱼静静说着，手上温度渐凉，那只手已被人反握：“‘我以真心待君，君亦应以真心待我。’嘉妹信，可天下供君采撷，且我的夫尚比徐公美，皇后，敢不敢信？”

　　难得她此时还有调笑祁钧的心思，周嘉鱼知道这些话的重量，或许自从她三岁起，就无路可选。她从一开始就败在了这个丰神俊逸的男儿手上。察觉那人又近了些，她再度启口：“更何况，选秀事关皇家子嗣，又涉陛下颜面…唔”
　　周嘉鱼未料到祁钧此时还会动手，轻呼一声：“慢些，小心你儿子！！！”
　　那人成功抱到美人，才不理她呢。下巴抵着头，是极亲密。
　　周嘉鱼方才剖心所得的旖旎心思一分不剩的尽数还了回去，连白眼也懒得翻了，继续道：“远的不说，就近处的端午宴，我可能都顾及不到。太后娘娘说的没错，世家女儿做惯了这些，怎么也不会使陛下失了颜面。”
　　她的头更低了一些，到祁钧下巴够不到的地方。她省了一句没说：且世家娘子都是仔细娇养出来的，纳来是旁人享不到的艳福，而且，这样的话，祁钧在前朝也好过一些。她胃里发酸，心里生苦，口里尝涩，为难极了。

　　祁钧看这些已是周嘉鱼厚着面皮极限说出来的，不好强迫，在聆她一番剖白暂且放下心：“皇后，朕也是第一回做这天下之主，尚有不足之处。朕不能给你担保什么，惟愿小家安在，妻贤子孝。”
　　又笑说：“端午宴不比中秋除夕，一次缺了不打紧。”

　　周遭温暖，周嘉鱼也有些贪恋，糯糯应一句“是”，一时间品够酸甜苦涩尚不知该道什么，就听他言，有了脾气，尚逞道：“还有我儿子的洗三呢！”

　　祁钧低笑：“山人自有妙计。”
　　周嘉鱼不满，切了一声，又听到：“昨日是我太莽撞了，恐伤了老人心，今日你若去慈宁宫，还请嘉妹在姨母面前说两三句好话。”
　　周嘉鱼点头，上面就自然而然的揽住她：“时候不早了，睡吧。”

　　早上周嘉鱼醒时祁钧已穿戴整齐，见她头探出来，一掌抵回去，留两句话。
　　“好好安胎。”
　　“别亏待我儿子。”
　　周嘉鱼是恼他，可敌不过困意上头，又睡了过去。

　　还是往常的时间，周嘉鱼去慈宁宫问安，此刻腿还未曲下去时，已被稳稳扶住，主座上人拿眼将她打量一番，末了关切一句：“还是你腹中皇嗣重要，若不舒坦，便不必来了，在殿里躺着养养。”不是很赞同她：“想来慈宁宫何时不能呢。”

　　想来坤宁宫深夜传召太医已传了出去，周嘉鱼亦有些后悔：早知道来前就让陈元去一趟公爵府传话了，省的累的母亲又走一趟。她吟着笑：“劳您费心了。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腿不舒服而已，是陛下大惊小怪，还劳动您，真是不该。”

　　张太后亦是笑：“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头一回当爹，懂得了什么。”后又说回来，给祁钧留了几分面子：“皇帝看重你与腹中胎儿，才会如此。嫡长子，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张太后平常一副菩萨面相，早年性子软，很好说话。可十几年高位做下来，亦有一番气势在其中。

　　“也怪我，提前不曾注意，身边也是些未嫁的姑娘，哪里懂这些个，好在周嬷嬷快回来了，也能提醒一二了。”周嘉鱼是真的亲近张太后，什么都拿来讲，一来一去的逗得张太后很是开心。

　　周嘉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就故作为难：“还有一事想与您说……”
　　张太后见状立掌禀退宫侍，看着周嘉鱼。

　　“姨母——”这是跟着祁钧喊的。周嘉鱼软着声线：“您也知道咱们陛下的脾气，昨天他与我说啊，是他莽撞了，不该跟姨母顶嘴，伤了您的心。他知道，您都是为他好，为我俩好，还请您，原谅则个。”

　　张太后拿帕抵了抵眼角：“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哀家老了，能陪你们到何时？往后的日子是你们搀扶着过，哀家能陪你们的，也只有这开头的一段路，能盯着你们，让你们少走些弯路，平坦的走下去，哀家呀，也就知足了。”

　　“姨母说哪里话，您还年轻呢，这个小家伙还有以后三弟的孩子，都指着您来教呢！陛下还想让您警醒他，日后治出个盛世给您瞧呢！”

　　张太后笑着拿帕虚点周嘉鱼：“你个猴儿，偏是拿话骗我这个老太婆。堂上那么多忠臣，哪里需要我来？”虽是责怪，却透着蜜，周嘉鱼但笑不语。

　　若说张太后待祁钧，那可是一点私心都没有。
　　大张氏去后先皇大抵存了安抚意味，亦或是想保护祁钧这个五岁的太子，将还是昭仪的张太后册封为皇后。
　　当时张太后亦有一子，一朝庶子变为嫡子，不知扎了多少人的眼，刺了多少人的心。

　　先皇宠妃郑贵妃挑唆祁钧与三皇子关系无果，设计欲除去祁钧，计谋很完美，膳食呈至祁钧面前，最后食用的，却是三皇子。

　　后来三皇子中毒高烧不退，先帝震怒之下亦有几分庆幸、轻松，令人彻查，不知是郑贵妃手段高明还是事后有人替她抹平了痕迹，无果。

　　张太后此后心就冷了，愈发贤淑，后宫里捧杀敲打，栽培折枝，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三皇子因长时间高烧不退，虽经诊治，至今仍留下遗憾，耳背。虽不是很严重，对面说话亦能听来，但声一弱，就不行了。

　　祁钧一直对这个弟弟持有愧疚，那时虽时常去看他，但都趁张太后不在时，是他连累了三弟，张太后怎会乐意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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