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去来

　　四月的山林总是多雨，和风细雨不算多么寒冷，倒有几分清凉意。春雨过后的山林绿意盎然，太阳穿过层云露出灿烂的脸儿，阳光透过叶片上挂着的晶莹露珠，散出七彩的光芒。

　　幽静的山谷里，依稀看见一个带着斗笠背着竹筐的少女，拄着一根木棍在湿滑的山间小路上行走着。

　　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左右，一身莲青色的长衫，在灌木丛的露水浸染下，皓腕若隐若现。一张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上眉目清雅，周身透着一股青涩阳光的气息。

　　少女停下脚步，长舒了一口气，抬起手拂去额头上的汗珠，微微皱起修长的双眉，吐了吐舌头叹气道：“这雨后的山路越发难走了，看来要快些翻过前面的山头了，不然天黑前采不到蓝心草和青柯叶，又得被爹责罚打手心了。”

　　这位少女名叫颜以冬，家住大胧山的陈家村里，父亲是附近乡里很有名望的大夫。也正是因为颜大夫医术高明，救助了乡里不少人，才让一向排外的陈家村里多了一家外姓人。

　　颜以冬生得不算多么秀美，但是胜在天真烂漫，平时待人真诚礼貌，由此乡里的人们对她也倍感喜欢。

　　“喂——颜家小娃，前面的竹桥垮掉了，走不通哟！要过去怕是要走那面的小路嘞。”

　　颜以冬听见前面山里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依稀看见林子里一个赤膊的汉子背着一大捆的枯柴，对着她正挥着手喊呢。

　　原来是村里的陈二叔，父亲在过年前治好了陈二叔小儿子因为顽皮摔断的腿。过年时，陈二叔还拿着从山里猎到的半只野猪腿答谢父亲，而且特地将城里买来的糖葫芦送了过来。

　　“陈二叔——下了雨山里不好走，下山路上要小心些！”颜以冬一只手向着陈二叔挥舞着，一只手放到嘴边喊道。

　　“啊呀，前几日确实下了场大雨，上次看前面那座竹桥的时候感觉虽然有点摇摇晃晃，没想到就这么垮了。诶呀——”颜以冬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既然竹桥垮了，要去对面的山里采药的话，就必须要绕路了。而陈二叔说的那条路确实能走到对面的山里，但是这条小路多年没有人走过了，路边荒草丛生，怕是不太好走。

　　颜以冬有些犯愁，不过一想到父亲严厉的面孔，决定还是赶紧走这条小路，趁着天黑前采回父亲交代的草药回去。

　　颜以冬走在荒草丛生的小路，这条小路因为许久没有行人从这里经过了，路旁的杂草灌木已经同颜以冬这么高了，还有些灌木长满了荆棘。

　　她咬了咬嘴唇，蹲下身子将裤腿挽起，并从身后的竹篓拿出一把柴刀来，将挡在路上的荆棘丛砍下扔到一旁的草丛里。

　　随着不断的行进，颜以冬的长衫上留下了许多别荆棘划破的痕迹，露出藕白的皓腕，若上前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皓腕上还有丝丝血渍。看来这条小路确实比较难走，怪不得之前她还有犯愁。

　　慢慢的小路越来越宽，之前还是堪堪能行一人的样子，现在却已经能驾马而行了。路边的杂草和灌木也慢慢的变得稀少了起来。

　　颜以冬长舒了一口气，总算走过了这最难走的一段路，她把柴刀放回身后的竹筐里，想到穿过前面的这片树林再跨过山涧就能到采药的山头里了，不禁露出笑容。

　　虽然衣裳有些许划破，但颜以冬轻轻拂起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青丝绕到耳后，和那温暖的笑容着实让人产生怜爱之心。

　　“咦，那不是尘香菇吗？家里好像还剩下一点儿，但是也快不够用了，我还是再采些回去吧，兴许爹爹能用的着！”颜以冬穿过树林看到山涧旁的一棵大树下长着许多四色蘑菇。

　　这些四色蘑菇颜色鲜艳，但颜以冬却清楚的知道，它们可是一种毒性较大的菌类，一个成年人吃上半朵尘香菇，当场就会出现各种幻觉，一刻钟后腹中会产生犹如万千虫蚁撕咬的痛楚，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口吐黑血而死。

　　颜以冬在脑海中又想起父亲让她背下的《药经》里的描述，虽然尘香菇有剧毒，但是将它晒干磨成粉，并拌上荷叶汁、茼蒿、黄精和苦云竹的根制成药丸，就能治好难以医治的头痛症。

　　回想起之前，周大娘年年冬天就犯的头痛，找到父亲后，只吃了一次由尘香菇做成的药丸后，就再也没有犯过头痛了。

　　而且有一次父亲还说过，将尘香菇碾成汁儿，涂抹在患者的额头和胸口处能起到醒神的功效，对于晕厥有奇效。

　　想到这，颜以冬再看向这些四色蘑菇时，不免有些欣喜。于是她快步走上前去，将背后的竹篓放下，小心翼翼的将尘香菇采摘下来。

　　不一会儿，颜以冬便采了七八朵尘香菇了。但树下还有四五朵的样子她却没有再去采摘的意思，这是因为父亲说过，采药如果药草很多，那么千万不要把药草一次全采完了，要留下一些下来，这样以后才能继续采摘。

　　说完后颜以冬想起父亲后面还说了一句话，好像是“做人做事和采药一样，不要做到尽头。”小的时候不懂，就默默记了下来，下来十三岁了也不太懂，但多少有点似懂非懂的样子。

　　采完了尘香菇后，背上竹篓稍微整理的一下衣服，走到不远处的山涧边，蹲下身子在小溪边将手清洗干净。她知道尘香菇的毒性，可不想在不注意的情况下因为没清洗干净手，吃东西的时候中毒了。

　　颜以冬双手捧成勺状，将一捧溪水捧起凑到脸庞，想用着清澈的溪水洗一洗脸。晶莹的水珠挂在修长的睫毛上，白皙的小脸蛋在清凉的溪水刺激下泛起丝丝红晕。

　　颜以冬拍了拍脸颊，掏出一块手帕将脸擦干。这时，她好像看到溪水旁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不对好像是一个人！

　　她转过头看向那边，不免发出一声惊呼，确实有一个人！不过好像是躺在溪水旁，一副生死不知的样子。

　　颜以冬快步小跑了过去，出于医者的本能，她没有想过什么陌生人，没有想过置之不理，只想赶紧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到这个人。

　　只见这个人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血渍，肩膀处好像被什么猛兽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还在不断溢血而出。

　　颜以冬赶忙从怀中掏出三只小盒，她看了其中一个小盒，立即从盒子中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将它掰成两瓣，一半用手碾成碎末撒在这个人的肩膀处，另一半塞进这人的嘴里，并双手捧来一捧溪水让他伴着服下。

　　一盏茶的时间，伤口处的鲜血慢慢这止住了，这个人的脸色也没有了之前那么苍白。

　　颜以冬这才注意到，这个倒在溪水旁的是一个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鬓若刀裁眉似利剑，虽然他紧闭着双眸，但可想而知那一定是一双如辰星般的眼眸。

　　颜以冬看着看着脸颊不免有些许红晕涌上，她赶忙别过头去，不敢再看眼前这男子。但她又不得不立刻转回头过来，因为她发现这个男子那如冠玉般的脸上，之前止住血的时候还有些血色，现如今却如纸一般斑白了，连气息也变得如有若无起来。

　　这下颜以冬有些慌乱了，明明止住了血，但是为什么情况还越来越糟了呢？期初她还有些想不明白，后来定睛一看这位青年的脖颈出有一道黑线正慢慢的向着脸庞不断上移。

　　刚开始颜以冬还以为这个青年是在山野中遇到了猛兽才受伤的，但是现在仔细一想，大胧山这地方虽然比较偏僻，野猪野鸡什么的倒是有，但是大型的猛兽却从没听说这附近出现过。

　　如今一看这青年慢慢爬到脸颊的黑线时，却也想不清楚这个人受伤的具体原因了。不过想不清楚便想不清楚，她也没往生出细想下去，因为她知道，现在得赶紧救人要紧。

　　颜以冬秀眉皱起，这种出现黑线的情况应该是中毒了才对，但是也不好确定到底是中了什么毒，而且看这个情况颜以冬也未必能医治得了。虽然她会一些医术，一些小病小痛跌打损伤会治一些，但是这种情况她也确实无能为力，而且就算能治，现在手上也没有什么药草，这该如何是好呢。

　　颜以冬抿着嘴唇脑海里思绪万千，似乎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将刚才拿出的三个小盒中的一个打开。瞬间，一股浓郁的药香弥漫在她的四周，只见一个黑色的药丸被她拿起送入这位青年的口中。

　　黑色药丸入口即化，瞬间就在这位青年的口中化为一股清流滑进了他的腹中。顷刻间全身泛红，青年立刻睁开了眼睛，如星辰般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颜以冬，但又马上眉头紧锁突然地猛咳了几下，一团黑色的淤血从他口中吐出。

　　这口黑血吐出后，他像是全身精力被耗之一空，脑袋一歪又晕了过去。

　　看见他吐出这口黑血后，脸色开始好转了，颜以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也放了下来。

　　此刻又颜以冬有些担心回家后，会不会被父亲责罚，因为这颗丹药是父亲交代过的用在命悬一刻的时候用的，怕颜以冬遇到什么危险时保命用的东西。

　　虽然父亲说这颗丹药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是离着那般功效也差不太远。之前颜以冬不怎么相信这颗丹药会有如此大的功效，但她选择相信父亲。

　　颜以冬又等了一刻钟，发现这位青年身体状况不断好转，但自服药后醒过一次后，现在依旧昏迷没有清醒的征兆。

　　颜以冬目光一转看向自己的竹篓，猛的一拍额头笑道：“真傻，还忘了刚采的尘香菇！这可是具有醒神的功效啊。”

　　于是她从竹篓中找出一个研钵，将之前采摘的尘香菇放入研钵内，用药杵捣碎成汁儿，用手沾上一些尘香菇汁轻轻的涂抹在青年的额头上。待到额头上涂好时，颜以冬忽然一愣。

　　这尘香菇汁要分别涂抹在额头处和胸口处，一想到这，她的脸上瞬间红的像熟透的苹果一般。颜以冬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心中默念了几遍：“我是大夫，他是病人，病不避医，医不畏病。”

　　她红着脸不敢看着他的脸庞，注意力全都关注在他胸口处，颜以冬颤抖着双手慢慢拉开他的衣裳，露出白皙的胸膛。这胸膛不算多么雄壮，反倒是有些像柔弱的书生，但又比书生要壮实许多。

　　颜以冬咬着嘴唇赶忙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赶紧将尘香汁沾在手里开始涂抹他的胸膛。

　　大概又过了一株香的时间，这位青年还是没有醒来，但是他的气色不断好转。颜以冬想了想，是不是尘香菇汁还不够，在加一点或许他会醒的更快吧。不过这时竹篓里的尘香菇都用完了，要在用尘香菇汁的话那只能去刚才的大树下把另外的那几株尘香菇采来了。

　　当然，对于药材和性命来说，颜以冬更偏向于救人的性命要紧，药材的话总会再有的，而人命没有了就再也没有了。想到这她赶紧小跑到大树下，把剩余的四色蘑菇都采摘下来攥在手中。

　　颜以冬采完尘香菇后又一阵小跑，但是跑着跑着便慢了下来，因为她发现刚才那位躺在地上青年，不见了！小溪边上现在只剩下了她之前留在原地的竹篓和研磨药材的研钵。

　　这下有些令她感到诧异了，这个青年明明受伤挺严重的样子，应该走不了才对，就算要走，这个地方还算空旷，走到哪都应该看得见。如果不是原地留下的竹篓和手中拿着的尘香菇，颜以冬差点以为自己吃了尘香菇产生了幻觉。

　　她忽然想起虎子奶奶说的一些鬼怪故事起来，顿时汗毛立起赶紧收起研钵和竹篓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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