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祸水

　　一瞬间，穆棠照想得很多。
　　开始是紧张，害怕来人坏了李阶的事，或者撞见些李阶不愿示人的东西。
　　然后放松下来，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最后是更紧张，她就在这个房间里，等下撞见的事，若是不好，一定会殃及她这个池鱼。不如，索性讨好了李阶。

　　她看来人就快要破门而入，抓紧时间推开了里间的门。
　　“公子，有人来了！”

　　里面不止李阶一人，这她是料得到的。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看见一个俊朗侍卫站在一中年男子旁边，那中年男子满脸讨好和恐惧，正是那个贩卖九重散的孟大夫。

　　他们所对的，是李阶。
　　李阶手里把玩着瓷盏，依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在穆棠照闯进来前很是漫不经心。

　　侍卫扭头看见闯进来的穆棠照，无奈地看了李阶一眼。他是从窗子进来的，没有注意到房门，他怎么能指望王公贵胄记起来这些琐事，并亲自动手反锁上门。

　　李阶也听到外间大力的撞门声，他递给侍卫一个眼神，侍卫给孟大夫口中塞了布条。孟大夫挣扎起开，撞到了椅子，发出声响。侍卫将冒着寒光的剑出鞘。

　　孟大夫老实了，侍卫胁迫着他一起藏身于屏风之后。
　　外门已经被闯开了，穆棠照又踹翻了一张凳子，一咬牙，就这样坐在李阶身上，顺手将外衣剥得凌乱一些。

　　她不敢去看李阶的神情，怕看到他冰寒的眼神忍不住跳开。靠在李阶肩膀之上，她露出半只眼睛盯着门口。
　　来人果然是她在长廊上碰到的几位玄衣男子，他们见了这满室好景，竟然忍不住后退一步去，有些臊地不敢看。

　　穆棠照看他们顿在原地，心下一松，可李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如何能这样僵持下去，他们反应过来就会看出屋内的真实状况了。
　　穆棠照抓起手边的茶杯，砸向门口，正砸到他们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略微抬头看着李阶。
　　李阶终于跟上她的节奏，沉声不悦道：“滚！”
　　倒真的像是好事被打搅的气恼。

　　那几个督抚府的人被这样一幅艳景唬住，只是匆匆在室内扫了一眼，就急忙走了。
　　室内一片寂静。

　　穆棠照趴在李阶肩上，细细听着外面脚步声渐息，又等了片刻，见果然没人。她低着头，褪了下来，跪在李阶脚边下。
　　“公子恕罪。”

　　她听见李阶轻咳了一声，有些别扭地放缓语气说：“去外面守着吧。”
　　穆棠照听话准备出去，抬头偷看李阶一眼，他看着穆棠照肩上拉开凌乱的领子，皱着眉。

　　穆棠照低着头拉拉领子，她只是拉开了外衣，其实并未暴露，可李阶的目光倒真像看出什么似的，再想到督抚府那几人，还看都不敢看，她也就理解一点。

　　难道是因为她在荒唐的晋王府呆了太久？
　　她不言不语，替李阶小心关上门。

　　她坐在月牙桌旁，伸出纤纤手指，捏了几下桌上的百花饼，猜想李阶的事。
　　那个被孟大夫医坏了身子的少爷是李阶吗？以李阶的身份，明面上抓他有何不可呢？

　　但李阶却还是借住在晋王府的机会，悄悄地把孟大夫找来问话。
　　督抚府的人明显是另外一波了。

　　穆棠照又开始琢磨起李阶的状况。
　　酒席间看他正常得很，哪里是一个身染恶瘾的人？

　　也许，李阶抓孟大夫不是为他卖九重散这件事？

　　还有一个可能是，李阶利用孟大夫害了别人，所以督抚府的人过来抓孟大夫，李阶才悄悄把孟大夫弄过来恐吓。

　　穆棠照想了一会就不去想了，她自己一堆乱事没有理顺，哪里还有闲心去看别人呢？

　　里间的说话声停了一阵，穆棠照拿出帕子擦了擦手，果然听见李阶在里头唤她进去。

　　穆棠照进去，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没有看见俊朗侍卫和矮胖大夫，李阶站在一边，穆棠照想着，嗯，这个站姿她是扑不上去的，如果方才李阶是站着的，她该如何表演呢？

　　李阶看着穆棠照徐徐入内，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也莹白一片，低着头垂着眼，生生掩盖了一幅美貌。看似温顺乖巧。
　　可真正的温顺乖巧怎么做得出那么多大胆的事。
　　她心思细腻，但确实是在帮忙，应是有所求。

　　李阶问她：“你想要什么？”
　　穆棠照回答：“我想离开晋王府。”

　　李阶略微挑眉，他本以为这女子会索取更多。让她离开晋王府，本来就是李阶的想法，她今晚撞见太多，日后有心人一问，难免泄露出些东西。

　　李阶爽快答应：“明日你便随我离开，我会给你一笔银钱，自去谋生。”

　　穆棠照咬了咬唇，若她不知道前世的那些事，她也能收了钱去过小日子。可是知道了那么多，她怎能安心生活？

　　前世穆贵妃作乱，她的哥哥也死在那场灾难中。

　　虽然她人微言轻，可毕竟要尝试一下，哪怕是蚍蜉撼树。站在她眼前的，正是将来最有权势的人，巴结好李阶，说不定能救她穆氏族人。

　　或许，她能改变一些事情呢？
　　穆棠照柔声说：“妾只是一怯弱女子，如何能独自生活？”

　　这话问到了李阶，他看着窗子说：“那为你寻一户人家？”他想到刚刚翻窗出去的侍卫魏恒，郎才女貌，也算是可以凑成一双。

　　穆棠照捏了袖角，如果李阶是被人恶意下了药，她或许有些用处。就算情况不是这样，她多说一句也无妨。

　　她豁出去一般说：“公子先前问我如何没有昏迷，那是因为我将茶水倒了。”
　　李阶看她一脸肃然，不由得也沉下声：“这你先前说过。”

　　穆棠照吸了一口气：“不错，我没有说的是，我先天有一种才能，我能辨毒。”
　　房内气氛凝固了一下。

　　难道真的是李阶身染药瘾，现在她算不算在戳他痛脚，恼羞成怒的太子会弄死她吗？
　　不会的，穆棠照安慰自己，李阶是一个正常好人。

　　李阶寒声问她：“你为何要告知于我？”
　　穆棠照攒紧了手：“我看到晋王府的孟大夫，想到公子也许会需要我。”
　　李阶没有说话，霎时静得只听得灯盏燃得轻微噼啪声。

　　半晌，李阶才慢慢地说：“你细细说来。”

　　穆棠照于是把她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本领讲了一遍。
　　李阶听罢评价：“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才能。”
　　不过身边无人可用，放在身边也可以，聊胜于无。

　　穆棠照抽抽嘴角：“是。”
　　李阶想了想，说道：“我身边缺个侍女。”
　　穆棠照口中应道：“是。”

　　她难免在心里嘀咕一下，若不是她知道他是太子，若不是她在李阶身上另有所图，从侍妾到侍女，可并不是高迁啊。
　　况且李阶现在表现出来的，只是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有钱公子哥儿。晋王荒唐，可他是这地界的老大。

　　李阶像给了个恩赐。
　　她该谢恩吗？

　　傲慢的皇族太子。
　　李阶父亲自不必提，穆棠照记得他母亲是皇后，他从小就被立为太子，应该是一点苦头都没吃过，傲慢尊贵得理所当然。
　　人的境遇为何会如此不同。

　　穆棠照不由得开始感叹起命运来。
　　眼见夜色更深，李阶就要歇息，却见这新收下的婢女没有眼色地立在那里发呆。他只能自己动手解了衣裳。

　　穆棠照吓了一跳：“奴婢……奴婢去外面守着。”
　　李阶扔下腰带：“去外面守什么？”

　　穆棠照一想也对，她是作为侍妾被送过来的，明早一推门看到她就睡在外面可是怎么回事。
　　要上床去睡吗？
　　穆棠照很是犹豫。

　　她还在为难之际，李阶已经脱下了外袍，向她扔过来一床薄衾，她来不及接，就那样让它掉在脚边。

　　原来是她想多了。
　　该道谢吗？

　　李阶将要躺下睡觉的时候才想起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唐照。奴婢姓唐名照。”穆棠照神色自若地铺开被子。

　　穆棠照见李阶睡下，轻轻走过去吹熄了灯，摸着黑回到自己的小被窝里，中途她被凳子差点绊倒，瞪大眼睛，屏住呼吸转头看床上，那人并没有动静。

　　她连外衣都没有脱，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双手叠在腹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很久，她还是睡不着，她觉得有些口渴，睁开眼睛，小声叹了一口气，摸摸索索地起来，这次她没有再绊倒什么。

　　当她伸手够到茶壶的时候，她听见“嚓”的一声，她愕然转身，剑光反射着月光，晃着她的眼睛。

　　李阶不知什么时候稳稳地站在她的身后。
　　她被吓得一趔趄，往后栽到地上。

　　她被吓得不清，在她察觉到背后有人的时候，脑中瞬间出现了一百个鬼故事。哪怕现在知道这人是李阶，她还是觉得这人在森森冒着鬼气。

　　眼见李阶疑心病又来了，她连忙压抑住胡思乱想，抢先说：“我口渴，只是喝茶。”

　　李阶将剑收进鞘里，重新躺会床上。
　　在穆棠照倒下一杯茶水后，李阶说：“茶水有迷药，”穆棠照一愣，李阶接着说，“大半夜喝茶会睡不着，但混了迷药大约能相抵吧。”

　　穆棠照默默放下了手中茶杯。
　　从没听说过这种药理。

　　李阶防着她，她又怎么能对李阶完全放心？
　　给自己下迷药，她还没蠢成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她本以为李阶睡死了，他难道一直暗暗盯着她？
　　穆棠照抖了一抖，不敢睡了，睁着眼睛打算熬到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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