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祸水

　　“唐照，跟我过来。”

　　语气听不出起伏，穆棠照一颗心惴惴的。她跟着纹鸢来到穆贵妃寝宫，穆贵妃正在梳妆，妆娘挽起一把青丝，如同一团黑云铺开，端得是丰姿千状。

　　穆棠照在看着穆贵妃的头发，殊不知穆贵妃也透过朦朦铜镜打量着她。

　　不过身着淡绿宫女服饰，头上钗环简单，却已经是个姝丽无双的人物，只是略微稚嫩，比起自己也不遑多让。

　　可惜是太子的人。

　　她捏着梳子，漫不经心地拨着梳子的齿。
　　跟着太子的人，熬下去，就是一条通天路，轻易收买不来。就算美貌如此，也不能为她所用。

　　可惜。

　　穆棠照把目光从穆贵妃的头发上移开，赫然看见了妆台上用玉盘放着的几朵绢花，紧张地拽了拽衣角。

　　然后她看见穆贵妃纤纤玉指夹起一朵绢花，把玩了一下，突然皱了眉头。
　　“这绢花怎么是这个颜色？”

　　纹鸢接口道：“唐照拿回来就是这样。”
　　穆贵妃转头去看穆棠照。

　　穆棠照暗叫糟糕，不知道穆贵妃主仆这一问一答是否有深意，只能跪下，老实交代：“娘娘，这绢花被人撞翻了，染了泥泞，奴婢只好洗了。”

　　纹鸢立刻喝道：“大胆，脏过的绢花还敢送到娘娘跟前。”
　　穆棠照低着头，有点慌乱起来。

　　穆贵妃眸光闪了一闪，伸出手扶起了穆棠照，对纹鸢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做什么这个恶人样子。”

　　纹鸢一怔，马上状似不好意思地撒娇说道：“娘娘，您怎么可以这样说奴婢？”

　　主仆相视一笑，方才的刀光剑影似乎从未存在。穆棠照站在一边屏气凝神，不敢讲话。
　　穆贵妃又说：“唐照年纪轻，做事不稳重，你多教教她。”

　　穆棠照听见做事不稳重这个评语，心又吊了起来。而后纹鸢说：“奴婢是在教她，现在她也在清点库房。”
　　穆贵妃点点头。

　　出了穆贵妃寝宫，纹鸢独自一人走得飞快，穆棠照猜想她是想甩开自己。
　　她默默坠在后面，看见纹鸢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纹鸢拿出一把钥匙，是库房的钥匙。她说：“正好你来了，我身子不舒服有几天了，这几天就你来吧。”

　　穆棠照很是迟疑：“可是，我不会……”
　　“不会什么？清点库房不是都带着你来过吗？”纹鸢及时打断了穆棠照的拒绝，将钥匙塞进她的手中，一人扬长而去。

　　穆棠照捏着钥匙，艰难地接受了这个重任。

　　纹鸢“病了”两天，穆棠照管着库房的事，打起十二分精神，好歹是没有出错。
　　天擦黑，穆棠照给库房挂上了锁，提着灯笼回去，听见小丫头在台阶下头闲聊。

　　后天就是太后的生辰，太后一心向佛，心地善良，生辰那日也会给阖宫的宫女太监发些赏钱，眼下这几个女孩正盘算着将钱寄送回家。

　　穆棠照听到有赏钱还挺开心，又听到她们讲起寄钱回家，有些落寞。
　　她打起精神不想这等事。
　　想起来，既然是太后生辰，那李阶肯定后天还会进宫来。

　　穆棠照第二日依旧忙忙碌碌，她拿着册子，看见太监们抬走了一尊三目四首八臂的女神象。她拿起笔，在册子上勾了“八臂观音”。

　　勾了之后，她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但是她知道库房里再没有其他的神像，只能检查了神像是否破损，见没有异样，也只能让他们走了。

　　她放下册子，问一旁的宫女：“纹鸢姐姐还病着？”
　　宫女答：“病着呢。”

　　她想叫宫女帮她看一下库房，自己去找纹鸢问一问，但是又总觉得走开会误事，于是，她又等到了库房落锁之后，才去寻了纹鸢。

　　敲了许久的门，依旧没人来开。穆棠照试探地推了推门，被从里面锁得牢牢的。
　　她继续敲。

　　边上房间走出来一个宫女，满脸不耐地看着她：“睡觉呢，敲什么敲。”
　　穆棠照说：“麻烦姐姐告知，纹鸢姐姐在里面吗？”

　　“病着，别来打扰她！”她说完，不客气地带上了门，撞得砰砰响。

　　她失望地转身离开，站在院子门口半晌，蹙着眉头，在思考又在忧虑。神女般的相貌上笼上朦朦轻愁，看呆了洒水除草的小太监。

　　小太监被人踢了一脚，他吊着眉头准备转身就骂，却看到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王德，立刻赔上笑脸。王德厌恶地一甩手，小太监乖乖地溜走。

　　李阶站在不远处，那个小太监并没有察觉到。
　　他几天前看见穆棠照眼角红红，有些不放心，今日进宫，顺道一看，果然她又梨花带雨，泫然若泣。

　　怎么是这么脆弱的一个小东西，他还以为她的柔弱都是假装的呢。
　　眼看穆棠照就要垂着头走，李阶叫住了她：“唐照。”

　　穆棠照惊讶地一抬头，竟然看见了李阶，她杏眼蒙蒙中陡然放出光亮，不知为何心情转晴，快步走了过来。

　　李阶被她的喜悦也感染到了，微微翘起了嘴角。王德看了看，悄悄地往后离开。

　　穆棠照冲到李阶跟前，到了这里，她却突然想起来，李阶应该很是对她不满，她这样没脸没皮地乐呵呵跑过来，是要做什么？

　　这样一想，她突然停了下来，却停得太猛，崴了脚。
　　李阶眼疾手快，往前跨了一大步，搂住了她的腰肢。

　　手臂一捻楚宫腰，满手温香软玉，少女的馨香充斥到李阶的鼻腔中，修身如李阶，也不由得觉得血液烧了起来，更糟糕的是，由于穆棠照是冲着过来的，她那一对娇软正好撞到了李阶的胸膛上。

　　李阶感到胸膛发热，脑子发热，一股热流涌动。

　　穆棠照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脸红的欲滴出血来。凑近了，她能闻到李阶身上的气息，寻常冷冽的，现在却是热烘烘的，让人心神乱晃。

　　她从来都知道李阶外表看起来俊美，其实体势英伟，现在这一撞，不免让她心猿意马，胡思乱想起来。

　　她定住心神，匆忙从李阶的怀中挣扎出来。她理了理乱发，低着头行礼：“殿下。”

　　李阶看着她雪白的脖颈，乌发顺着耳朵蜿蜒往下，没入衣领，一时间没有了言语。穆棠照等了半天，没有回应，抬头一看，李阶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她很是不好意思，也不管是否不合礼仪，跺了跺脚就跑开了。

　　王德走了出来，一脸古怪，李阶却没心情和他计较。
　　他心情更糟了。

　　自从那日白日里梦到了穆棠照，他就视穆棠照为九重散一类的东西，避之不及。所以他让皇后将他的侍女留在宫中，希望就此了结了这个麻烦。

　　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却让他看到穆棠照哭红的眼角，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今天跑过来看她一眼。
　　他沉思着，脚步有些狼狈。
　　难道他已经陷入到这种程度了？明知道不应该，却忍不住来看她，在她跌入怀里的时候，忍不住抱住她，甚至，做更多的事。

　　他连九重散都能生生戒断，却戒断不了女子美色？

　　夜深沉，他只能想到穆棠照露出的一段脖颈，那样白，白得晃了眼。他又想到她柔软的触碰，然后他就想不起别的任何东西了。

　　窗外月光倾泻进来，朗朗清辉。
　　梦境缠绵，却不清白。

　　他被遮住了眼睛，黑暗中，神女款款而来，向他许以云雨之约。
　　神女靠近了他，紧紧抱着他，缠绕得如同一条水蛇。

　　他像是一叶扁舟，在暴风疾雨中起起伏伏。
　　疾风骤雨中，神女朦胧的面容终于露了出来。

　　他猛地惊醒。

　　披衣起来，公务繁杂，越发让他感到烦躁，他拿起圣人书，看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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