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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06
06
经过那个梦之后，英莲明显跟以前不同了。
傅清欢轻易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表现的实在太明显了，眉宇间的朝气活泼散去，变得沉闷和郁涩。
除却每日修炼之外，经常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天空，看着远处，就开始发呆。
作为师父的傅清欢没错过她面上的迷茫和挣扎，有心再指点，但江谨还是建议她再观察几日，毕竟关于这些事情只有英莲自己想清楚了才能确定。
傅清欢有些焦躁，徒弟年纪还太小，她觉得英莲可能还无法理解。但理智又告诉她江谨说的话是对的。
内心十分纠结。
好在未过几日，英莲便下定了决心，走到她面前，目光还有些迷茫但是又透露着坚定。
“师父，如果我想让那些变成假的，我该怎么做呢？”
傅清欢吊起的心放下来，像是阴暗多日终于见到了阳光那样舒畅。
她淡淡笑了，语气极为自信。
“你有这个想法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英莲大眼睛里蒙着一层迷雾，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外面天色慢慢变暗，夕阳的余晖洒在小姑娘白皙滑嫩的皮肤上，加上眉心那点胭脂痣，仿佛仙童灵女。
傅清欢近些天的压抑得以解脱，心情极好，对英莲眨了眨眼：“师父现在带你去见识新世界，好不好？怕不怕？”
英莲怔怔地看着临窗挑眉而笑的女子，第一次强烈的意识到师父与常人的不一样——这种不同并非是仙凡之别，而是……而是，师父好像没有做不到的事。
她总是昂首挺胸，神情自若，好像什么事情都在把握中 。
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难得住她的事。
跟丫鬟不一样，跟奶娘不一样，跟爹爹也不一样。
英莲还不能完全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同，但这并不妨碍她投向傅清欢向往的视线，和心底忽然埋下的一小颗种子——她也想成为一个像师父这样的人。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坚定地握住师父的手：“英莲不怕。”
泛着凉意的手指忽然被一个温暖柔软的小手攥住，傅清欢快速蹙眉，把不适应感压在心底，反握住英莲的胳膊，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施展土遁之法。
英莲再一睁眼，就到了姑苏城里。
傅清欢带着她大街小巷的穿行着，英莲好奇地看着身边的人群，“师父，我们现在做什么？”
师父没回答，拐到一个阴暗破旧的小巷子里，伸手把她拎了起来，“看。”
英莲顺着师父的视线望去，瞳孔紧紧缩了一下！
这张脸，她化成灰烬也不会忘！
梦里把她丢在人群里的脸，现实中趁她不备把她迷晕抱走的脸。
霍起！
傅清欢满意地看着徒弟怒目而视着那个男人，小徒弟这样的反应，证明心结确实有一部分在这人身上。
也不枉她跟江谨花了这么久，才从几万人里成功找出这个叫霍起的凡人。
“我教你的术法可还记得？”傅清欢把英莲放下，似有似无地提醒。
英莲心底一震，原来师父前几日教她地缚灵的法术是这个原因……心头又酸又暖，她转身端端正正冲师父一拜，心里却明白她这不足以回报师父的恩情。
巷子深处，霍起穿得破破烂烂，被人打瘸了一只腿，正冲着墙壁破口大骂。
前几日傅清欢出现抱走英莲，原本藏‘货’的位置也暴露了，瞎眼等人心有不忿，干脆把惹出祸的霍起打了一顿，霍起刚加入组织不久，自然无力抵抗，只能硬扛着，撒气都要找个没人的地方。
“臭婊/子，等老子下回逮到一定把她卖进楼里！等我以后当上老大，瞎眼他们那群龟孙，爷爷不把他们打的……嗷！”霍起嘴里正不干不净骂着，忽然脚上一重，像是有什么东西抱住他的腿，竟然不能移动分毫。
霍起面色一白，“是谁！”
他转过头，看到身后几尺外的英莲愣住了，随即大笑，“小婊子，居然敢自投罗网，看我今个怎么收拾你！”
说着要上手捉英莲，却不想，左腿绊右腿摔了个大马趴。
英莲看他结结实实摔在自己面前，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转头，身后的师父安静地注视着她，目光似乎带着嘉许。
英莲顿时勇气大增，师父在那，她不会出事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霍起意识到自己下半身完全不能动了，又惊又怕，强撑道：“谁搞的鬼？”
随即一记痛击毫不留情打在他脸上。
“啊！”
英莲握着拳头，身子微微抖着，心里却异常平静。
霍起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想还击然而爬到一半就气力不支，瘫在地上。
原来他这么弱啊。
只要一只手就能让他爬不起来。英莲忍不住笑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是当初懦弱的自己，还是现在爬不起来的霍起。
趴在地上的人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臭婊/子，你等着，老子一定把你卖到楼里，让人教你学个乖……”
学乖？她曾经是很乖，但现在要学乖的是他们了。
英莲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脑海里想起梦境中那段漂流无依的时光，霍起的脸逐渐跟那些人都融在了一起。
他们叫着：“英莲……香菱……香菱……”
曾经那个人被活活打死，一卷草席裹了丢进乱坟。
那个人来世上一遭，最后连个虚假的名字都没留下！
英莲素日乖巧的小脸变得狰狞而痛苦，眉间的胭脂痣如血，似乎下一秒就要滚落下来。她紧紧捏起拳头，如雨点一般往那些人身上砸去！
打！打死他！
打死他，香菱再也不会死了！
那些一张张曾经让香菱害怕恐惧的脸，就由英莲握紧拳头狠狠打去，把那些脸都打成碎片浮影——她不怕了！她有力量，香菱不会死！英莲更不会死！
站在不远处的傅清欢静静看着英莲的一举一动，忽然皱眉：“英莲现在状态不对。”
似一阵风过，傅清欢出现在英莲面前，强制地抬起她的脸，小姑娘脸上浮现出被人打搅的不悦。
那双黑亮的大眼睛被一层血色覆盖。
‘这是突破自身反而进了牛角尖！’江谨咋舌，‘快阻止她，再这样下去她就把那个凡人打死了。’
傅清欢接过小姑娘伸出来的拳头，卸去她的力道。又伸手在她穴位点了几下，输入一丝灵气，才有空看脚下的霍起，对方之前就似乎遭受了打斗，现在伤上加伤，不过鼻息尚存。
探清这点后，傅清欢便不再理他，反而等着小姑娘清醒过来。
‘其实这样也算性格改变，命运改变了吧。’等待过程中，傅清欢扫到霍起身上的伤痕，有些骄傲。
修习不过一旬就有这般成效，果然是她的徒弟。
江谨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下的跃跃欲试，忙道：‘这主意不行。’
‘从懦弱柔软突然转变为好斗嗜杀，归根结底还是她现在心态不够坚强，而且这个世界对仙人的约束更强，若是杀了无辜凡人，她必然陨落。’
‘你现在作为师父，就要教育她成为一个真正自立自强的人，不以自身强大欺辱弱者，也不要被别人欺负。’
难得听到江谨这么严肃的声音，傅清欢耸肩；‘好吧。’
她忍不住抱怨，‘养小孩真麻烦。’
江谨没说话，躺在一旁的英莲慢慢睁开了眼睛，触及到熟悉的素色衣袖，“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她记得师父带自己找到了霍起，然后……头脑就一片空白了。
傅清欢没说话，示意她往旁边看。
英莲才看到满身是血的霍起，瞳孔一紧，脑海里凭空出现一段记忆：“这……师父……”
“是我打的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的手很小，努力伸直手指，只有甄士隐手掌的大小。
白白嫩嫩，上面还有五个小肉涡。
她曾经很嫌弃自己力气小，连师父的座椅都搬不起来，可是，可是，现在居然是她把霍起打成这样的？
手掌握成拳头，英莲一时觉得很陌生，却又有股意气在身体里颤动翻涌。
那些人比她厉害的时候害死了她，现在她这么厉害，是不是就到他们的下场了？
傅清欢静静观察着她的神色，伸手握住她的拳头，一点点掰开。
“力量不是这么用的。”
“师父……”
“这双手，很漂亮。”夕阳慢慢沉入地下，只留下那一点红。
在模糊的红色中，向来不苟言笑的师父拉住英莲的手。
她的手很热。
师父的手很凉。
她的手很小。
师父的手很大，能完完整整包住她的——让英莲感到无比安心。
“英莲，你会有很棒的人生，这些杂碎，呵。”
英莲愣愣地看着师父，任她拉着自己，然后看着师父轻松把地上的霍起，连带着一墙之隔的瞎眼等人，扔到衙门里。
“这里才应该是他们去的地方。”
星辰闪烁中，傅清欢拉着英莲一步步往家里走。
英莲紧紧握着师父的手，仰头看她，心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安定和温暖。
师父把她送到莲香院门口，最后说了句话：“修行后，你会成长强大，但不要因为一些杂碎脏了自己。”
英莲用力的点头。
“师父，我不会因为那些人脏了自己的手的。”
她言之凿凿。
傅清欢却笑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额发，“回去睡吧。”
从那天起，英莲再也没做过身不由己的噩梦。
到很久很久后，那人早已离去，英莲在战场上，于千军万马中夺人首级。
温热的鲜血喷在她早已变得粗糙的手上，但她却一点都不后悔时。
她忽然明白师父那句话，“不要脏了你。”
不是说的手。
而是心。
英莲，力量很迷人，但不要因此脏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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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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