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理工男

　　穿越时空的理工男
　　文/杜桐七

　　1
　　第一天。
　　陈容予睁开眼，头疼欲裂，身体也是像要粉身碎骨一样的剧痛。他忍了一会儿，等穿越的副作用过去大半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他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破旧的屋子，墙体呈现着老旧的灰黄色，在犄角旮旯的地方还糊了一些报纸。没有窗户，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剩下的空间也就只能勉勉强强坐一个人。
　　陈容予在想自己是不是设定错了方位，不然怎么会出现在一个这么破的地方。以前居然还有这么破的屋子吗？
　　等陈容予确认自己的确没有到错地方后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以前这个地方居然还不是那么繁华，不过也是正常的，这个时候的科技水平并没有未来那么高。最起码的一点证据就是这个时候的人们根本不相信会有时空穿越，而在陈容予所处的时代里，时空穿越已经成为可能了。
　　不然他怎么来的这里啊。
　　陈容予挠挠头，拎起桌子上的一个包。
　　他现在在的地方信息系统并没有他的任何信息，因为陈容予是一个在这个时空并不存在的人——在这个时候他的母亲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呢，更别提二十几年以后才出生的陈容予了。陈容予先花了两个小时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个时空，然后才背上里面放了一个笔记本的包离开了蜗居。
　　实际上应该是二十八岁的陈容予在这个时空看上去只是一个青涩的大学生，这是陈容予有意设置的，这样看上去比较有亲和力，尤其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经过打听，转了一路公交车，又走过两个街道，穿过一个公园，来到一所普通的小学门口。
　　小学门口有块牌子，上书实验小学几个字。陈容予看了看时间，还没有到放学的时候，于是他蹲在放学路上必经的公园里，拿出准备好的笔记本翻看。
　　上面是一些数据，里面还夹了几张自己小时候照片的打印件。据母亲说他长得比较像母亲，而陈容予后来久居国外搞科研，要临时回家拿那些纸质照片再来到这里时间明显不够，他就从电脑里找了小时候的照片打印出来，夹在笔记本里，好到时候对照来找小时候的母亲。
　　陈容予找了张长椅坐好，翻开笔记本，上头写了一些自己能记到的有关于母亲的一些事情。他又看了十几遍，并把一些记错的细节纠正后，终于等到了小学放学铃响。陈容予起身，把笔记本放好，拍拍身上的灰，走到实验小学附近的书店门口，挑了个便于观察的位置，开始寻找这年才十岁的母亲。
　　但是直到太阳在天空划出余晖，小学门口的人已经走了差不多了，陈容予依然没有看到与小时候的自己有相像的人。
　　好吧，其实还是有那么几个的。但是陈容予记得母亲说过，小时候因为外祖父把她当男孩子养，所以穿着打扮都比较像男孩子。当时流行什么公主娃娃，女孩子的书包就是印着公主娃娃的粉色书包，或者是印着各种卡通人物的书包。而小时候的母亲就像是女孩子中的异类，背着一个印着奥特曼的蓝色大书包，从背后看书包能有小时候的母亲半个大。
　　陈容予看到的那几个有相似性的孩子，要么就是男孩子，这个就不管了，要么就是穿得漂漂亮亮跟个公主似得女孩子。不过陈容予还注意到了，这个时候似乎也不止母亲会被她的父亲当作男孩子养，他见到好几个女孩子也是穿着小男孩的衣服、背着小男孩的书包的。
　　这大概是一种……风俗？
　　陈容予不确定地想。把女孩子当男孩子养，是不是想着能让女孩子能学会像男孩子一样？或者干脆其实就是，家长想要一个男孩子，但碍于这个时候存在的一些政策，所以就把生下来的女孩儿当成儿子养？
　　直到太阳收回了它最后一丝残留在天幕上的温暖，陈容予依然没有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人。他揉了揉眼睛，腕上的手表显示的不是当前的时间，而是陈容予还能在这个时空停留多久的时长。
　　离离开还有将近六个小时。陈容予看着有几个教学楼的教室还亮着灯，心想该不会老师布置了什么任务导致小时候的母亲留在了教室里。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于是陈容予打算趁着值班室大叔低头或者干嘛总之不面向校门口的时候偷偷溜进没有完全关上大门的小学里。
　　只可惜这个计划被精神奕奕的大叔给打败了。陈容予只好回到公园。反正这是必经之路，那些小学生无论多迟出来，只要他在门口守着，就一定能逮到的。

　　2
　　离自己不远处蹲着的小女孩哭得很伤心，陈容予犹豫了很久才发出了一点儿声音，细细的，显然在大哭的小姑娘并没有听到。陈容予第一反应是上前安慰这个伤心的女孩子，于是他咳嗽了一声，就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小姑娘的声音忽然就止住了。她愣愣地抬起头，脸上脏乱得不忍直视，陈容予摸了摸口袋，一想自己没有带纸巾，只好慢慢走过去，语气温柔：“小姑娘你怎么了呀？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小姑娘双唇紧闭，身体僵硬地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后退，结果似乎是蹲久了腿麻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后踉跄了一下差点就要摔到地上。陈容予赶紧跑过去扶住她，被吓了一跳：“没事吧？”
　　小姑娘紧紧闭着嘴，看起来是不想和陈容予说话。陈容予忽然想起来，这个时候的社会治安并没有那么好，拐卖小孩子的人有很多。自己刚刚那个样子，看起来，应该和那种人贩子很像吧。
　　陈容予松开握着小姑娘手腕的手，双手高举，蹲着身子慢慢往后挪，退了大概一米左右他停下，认真地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语气还是很温柔：“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坏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小姑娘小声打断。
　　陈容予：“……不是，我真的不是坏人。如果我是坏人的话你刚刚摔倒了我就不会来扶你了。”
　　小姑娘声音又低又小：“可是坏人一般刚开始都会装做自己是好人的。”
　　陈容予：“……如果我是坏人我大可以等你一跤摔蒙了然后就把你带走，扶你然后再把你带走这不是坏蛋的作风。”
　　小姑娘皱着眉，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陈容予看她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心底也松了口气。他讨好地笑：“小姑娘，坐椅子上吧。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小姑娘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坐在了长椅上，只是她不允许陈容予靠近，陈容予只好盘腿坐在地上，抬头看她。
　　小姑娘低声问：“你要问什么啊？问完了我就回家了。”
　　陈容予刚开始想问的问题是想知道她知不知道实验小学有个叫杜子苓的女孩子，看她这个样子忽然感觉不对。哪有一个小姑娘留在学校里这么迟出来然后还满脸泪水的，总不会是被老师欺负了吧？陈容予莫名心底一紧，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才哭的？”
　　小姑娘咬着嘴唇，犹豫地点点头。
　　“谁欺负你了？他们怎么欺负你的？”陈容予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可怜，“欺负了的话有没有和父母老师说啊？”
　　哪知道小姑娘嘴一撇，似乎又要哭出来，最后她抽噎了半天还是忍住了：“讲了，也没用！他们还是欺负我！画我的书，揪我辫子，打我掐我！他们还把我锁在教室里！”她拿袖子粗暴地往眼睛上擦，说话声音里全是委屈。
　　陈容予叹了口气。小孩子不知道恶是什么，但是很多时候他们的所作所为其实就是恶。小施暴者就是单纯觉得好玩，却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对受害者有多大的伤害。
　　“他们为什么会欺负你啊？”陈容予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靠近小姑娘。他原以为小姑娘不知道这种恶为什么会出现，但她居然说出来了：“上次我看到严程程偷偷拿了宋小瑶的橡皮，我就和宋小瑶说了，结果严程程说是我拿的，宋小瑶觉得她说的对，就打我。全班人都知道我是个小偷，是个骗子，就都不理我了。”
　　说到后来她又是鼻涕眼泪满脸，“我说不是，他们不信！他们打我，我就和老师说，但是老师说，说严程程不会这么干的。我就和爸爸说，爸爸就找老师，找严程程爸爸，严程程爸爸把严程程骂了一顿，结果第二天严程程就把我的书包从三楼扔到了一楼。他们还把我往窗台上压，想让我掉下去摔死……他们都说我是骗子！可严程程才是骗人的那个！”
　　小姑娘越说越伤心，哭哑的嗓子眼看就要经受二次摧残，陈容予一把上前把她往自己怀里抱。不知道为什么他心疼得不得了。
　　虽然陈容予从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里，但是他发现自己能体味到小姑娘的委屈。在未来是很注重素质教育的，这种校园霸凌事件一旦发生后果非常严重。可是这个时候毕竟不是未来……
　　小姑娘在陈容予温厚的怀抱里哭了一会儿才重新停下，陈容予摸着她的脑袋，在她头顶慢慢地说：“哥哥教你，以后严程程再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她打你，你就打回去。虽然你只有一个人，严程程他们是一群人，可是你千万不要怕，虽然老师会怪你，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你不反抗，他们永远都会欺负你。你越是胆小，越是懦弱，他们就越高兴，就越欺负你。”
　　“可是我打不过他们，他们有好多人……”
　　陈容予提高了点儿声音：“打不过一群，那你就打一个！”说完他又降低了音调，“反抗不是说你一定要打她，你打得过最好，打不过你就想办法。你可以和你爸爸说你想要学习跆拳道，好好练习，然后在他们欺负你的时候勇敢地反抗。终有一天严程程他们会害怕你。”
　　小姑娘抬眼，眼神怯生生的，里头似乎燃了一点希望的火苗，烧得人心疼：“真的吗？”
　　陈容予点点头：“真的。”他仿佛看到她眼中的火苗渐渐旺盛。
　　陈容予又说了几点注意事项，小姑娘认认真真地听了。陈容予一看时间不早，就打算送小姑娘回家。小姑娘被他牵着手，抬头看他：“哥哥你叫什么啊？”
　　陈容予抬头看天，想了想，低头笑着说：“我叫纪耀。我妈妈让我切忌耀武扬威，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小姑娘点点头：“我叫杜婉，木土杜，女宛婉！”
　　陈容予把她送到家门口，朝她挥手告别，小声说：“别忘了哥哥告诉你的啊，回去和爸爸一定要说清楚。”杜婉用力点点头。她转身的时候陈容予发现她有一个蓝色的书包，花纹在灯光下有些模糊，不过看得出来是一个卡通人物。
　　陈容予直到离开了杜婉家小区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问她认不认识杜子苓，但是第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3
　　第二天。
　　这次的副作用不知是因为陈容予第二次穿越已经习惯了还是它减弱了，总之没有第一次的难受。他醒来的地方还是那个破旧的房间，这让陈容予有些怀疑这一片街区是不是几年没有动过土。
　　这回的时间是母亲十四岁那年。陈容予在实验室总共检测到五处不寻常的地方，十岁那年他还没有找到小时候的母亲，但是实验还在继续，所以他来到了第二个时间点。
　　陈容予翻开笔记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实验中学。他想起“昨天”去的是母亲小学母校实验小学，想来中学应该就在小学附近。果不其然，那简直是学校一条街，从东到西分别是实验幼儿园、实验小学和实验中学。陈容予心想该不会还有个实验高中吧，结果问了才知道并没有，是他想多了。
　　陈容予在实验中学门口干站着也没用，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他没有浪费很多时间。现在连中午都没有到，陈容予记得母亲以前说过她中学的时候中午学生不允许出校门，但是会有家长给学生送午饭，他或许可以趁机溜进去。
　　然而，根据“昨天”想偷溜进小学都没有成功的经验，陈容予觉得大概还是会失败的。然后如他所料，的确失败了。保安一看他一个大学生的模样，就背个包，一看就不是家长，直接没有放行。陈容予赶紧问：“哎叔叔我问您个事儿，学校里有没有一个叫杜子苓的女孩子啊？”
　　“没有没有，学生那么多我怎么记得。快走。”保安大叔毫不留情赶他。
　　陈容予摸摸鼻子，发现之前的公园附近多了一家游乐园，觉得有些新奇，就过去逛了逛。
　　游乐园不大，设施倒是挺齐全的，旋转木马、过山车什么的都有。陈容予一个大男人，还是个“大学生”，也不好意思去体验孩子们玩的项目，就坐在花坛边的秋千上默默等到中学下午放学。
　　这回陈容予的笔记本里没有照片了，陈容予有的只有记忆。他还记得以前母亲和自己说的，中学时候的她从小学的小豆丁长得很高，直接变成了全班最高的女孩子，脸上还长了很多痘痘。陈容予后来中学的时候也长了很多痘痘，不过他毕竟还是个男孩子，中学的他和中学的母亲应该没有很像。
　　陈容予翻看笔记本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多了双鞋子，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宽大校服外套的女孩。这个女孩脸上长着青春痘，头发毛毛躁躁的，表情阴郁地看着他。
　　有些面善。陈容予皱着眉看了会儿，结果女孩先于他认出来了：“纪耀？”
　　陈容予一愣：“杜婉？”
　　杜婉“嗯”了一声，把书包往地上一丢，坐在陈容予旁边的秋千上，一言不合开始荡。她说：“好久没见你了，差点没认出你。”
　　陈容予微微一笑：“我也是。”
　　杜婉继续说：“我刚刚还在想谁这么不长眼坐了我的位置，既然是你的话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陈容予：“……”
　　不是，他觉得杜婉好像有一点儿不一样了？整个人都燥得很，浑身上下都是戾气。陈容予感觉自己要是说错了什么，杜婉能抄着她的拳头直接给他一个升龙霸。
　　陈容予摸摸鼻子：“我感觉你好像，不一样了。”
　　杜婉嗤笑一声：“是啊，这么多年了，是该不一样了。”说完后她急刹，离开秋千整个人扑到陈容予面前，鼻尖碰鼻尖，眼睛死死盯着陈容予，凶神恶煞，“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丑？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奇奇怪怪的？是不是觉得我莫名其妙？”
　　一上来就是素质三连着实把陈容予给吓了一跳。他定定心神，回视杜婉，眼神温和，并没有被杜婉莫名其妙的暴躁给点燃：“我没有觉得你很丑，也不觉得你奇奇怪怪，更不觉得你莫名其妙。”
　　杜婉盯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长到陈容予的心思开始乱飘，她才慢悠悠地离开，又坐回了秋千上：“没有就好，要是连你也觉得我又丑又奇怪又莫名其妙，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我信赖的人了。”
　　说到这里她抽抽鼻子，眼眶开始泛红，嘴上还是犟着的：“虽然我只见过你一次，还把你当做坏人，但是我相信你。你是好人。”
　　陈容予没忍住笑了出来：“谢谢啊。”他顿了顿，“那既然我是你信赖的好人，能不能和我说说，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杜婉看着地，脚一点一点的：“我怕你不想听。”
　　陈容予笑着：“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听？”
　　杜婉扭头看他，眼泪掉了下来。

　　4
　　“所以就是因为这样？”陈容予把纸巾递给杜婉。还好他有先见之明，之前在这儿等着的时候就掏钱买了包抽纸，现在杜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纸巾真的是用对地方了。
　　杜婉打了个哭嗝：“什么叫做，就是因，因为这样啊？你知道，这样，我、我有多难受吗？”
　　陈容予摸摸她的头：“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想象一下。”他说话温温柔柔的，“其实我觉得没关系啊，你长得比较丰满那是你的幸福，你要知道多少年以后人家小姑娘想变得前凸后翘都要去医院丰胸啊干嘛的，你现在就能长到这样，领先人家十几年呢。”
　　杜婉口不择言：“可我，就是屁股大啊！嗝！”
　　陈容予沉默了一下：“那也没关系啊，很多外国女人都是下围比较大，可是依然受欢迎。”
　　杜婉撇嘴，满脸的不服气：“外国女人多好看，金发碧眼五官深邃，哪像我，满脸痘痘。”说着她似乎要伸手拍自己一巴掌，被眼疾手快的陈容予握住了手腕。
　　陈容予叹了口气：“我觉得不大对劲。杜婉，你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过了？”
　　杜婉一愣：“不就是那些人说我胖，说我屁股大说我痘痘多，丑嘛。”她顿了顿，还补充，“还说我脾气大，能力没多少脾气倒是大过天。还说我不要脸……”
　　“我、真、的、受、够、了。”杜婉一字一顿。
　　她的周身气质忽然变了，变得极为凶恶，就像是有恶鬼在周围群魔乱舞，整个人的戾气是无论如何也收不住。陈容予伸手捂在了她的眼睛上。
　　“来，告诉我，除此之外你经历过什么。不要担心，不要害怕，告诉我。”陈容予声音低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保证，我发誓。”
　　陈容予感觉到掌心里多出了温热的液体。面前的女孩忽然又变成了那时公园路灯下嚎啕大哭的小姑娘，立起的刺全部软化、收敛，变成伤心的往事。
　　杜婉抽抽搭搭：“我被、我被男人，骚扰了。”
　　她的言辞还算是委婉的，陈容予毕竟是成年人，当然懂得她话里那些不愿意说出的羞耻背后有什么深刻的伤痛。
　　孩子从小就没有那样的观念，经历了那样的事情第一反应不会是告诉父母而是忍气吞声，长此以往这件事就跟一根刺一样深深扎在心里挥之不去。加上中学以后青春期，该发育的都开始发育了，孩子们的话更加没有遮掩，之前的事情又是阴影在心头盘旋，一个不好，心里出现毛病是非常容易的。
　　杜婉是个好孩子，只是没人开导。她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和人说，别人也没法了解她内心的那些苦楚。
　　终究来说，不仅仅是外界因素，她还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不容人靠近。
　　但是陈容予是一个例外，他是她信赖的人。这毫无原因的信赖从他们见面开始就出现了，即使这是第二次见面，中间间隔了许多年，但是依然无法抹去信赖的存在。
　　陈容予摸了摸杜婉的头，女孩子发出困兽一般的呜咽：“我觉得我自己好恶心，一点都不想好好活着了……”
　　陈容予轻声说：“可是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你的错。”杜婉抬眼看他，陈容予的笑容底下是心疼，“你长成什么样这不是你决定的，这是你体内基因的选择性表达作用。有人长得好看，自然也有人长得不是那么好看。但是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的性格不好，可是这样侮辱你的他们性格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是吗？再说了，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就算一个人多么受人欢迎，也还是有人会讨厌他。”
　　“你生来不是为了讨别人喜欢的，你是为了喜欢自己而在这世界的。”
　　这句话犹如黄钟大吕，在杜婉脑内铺天盖地地震荡开来。
　　陈容予见她表情松动，继续说道：“至于骚扰，错的是那个男人，不是你。明明是他做了错事，你为什么要怪自己？你有什么错？”
　　杜婉顿了几秒，撇撇嘴，哇地一声大哭开来。
　　陈容予赶紧给她擦眼泪。
　　之后两个人在游乐园玩了一个下午，直到杜婉不得不回家去。分别前陈容予交给杜婉一个账号，那是一个社交软件的账号，是陈容予借别人手机注册的。
　　“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发给这个号。我会看的。只是我忙，不会回复你。但是你要相信，我永远都在。”陈容予说，“不要害怕，不要顾忌，做你自己就很好了。”

　　5
　　第三天，十五岁的母亲中考结束的第二天。
　　陈容予来到实验中学附近的时候忽然想起中考已经结束了，校园里已经没人了。回程路上他在公园看到了坐在长椅上吃冰棍喂蚊子的杜婉，就过去打了个招呼。
　　杜婉眯着眼睛看他，女孩抽条后身材青涩中透着丰满，可以算是少女了。杜婉懒懒地说：“好久不见。”
　　她身上的郁气戾气目前是看不出来了。陈容予不觉得自己的一番鸡汤能给她多大的效果，但最重要的是让她意识到那些鸡汤的存在，然后改变自己钻进死胡同的看法。不要求全盘推倒，只要稍稍变向，毕竟世界还是残酷的，小姑娘早早知道也好。
　　“中考结束了感觉如何？”陈容予坐在她旁边，笑着问道。
　　杜婉眯着眼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就那样吧，我觉得考得不是很好，昨天还哭了。因为我觉得上不了城里的普高，可能要去别的地方读普高。”
　　陈容予：“重高太遥远了吗？”
　　杜婉笑嘻嘻的，看不出来考试成绩可能会砸对她来说有多大影响：“是啊，我就一中等生，重高是不可能的啊。而且跟一群尖子生一个高中的话，我觉得我只能倒数了。”
　　陈容予笑了笑：“这么了解自己的啊。”
　　杜婉点点头，叼着冰棍含糊不清地说：“你教我的，要喜欢自己。”
　　陈容予心里一动。他伸出手揉了揉杜婉依然毛毛躁躁的头发，说：“你做的很好。”
　　“但是，”杜婉话锋一转，“我爸就不这样了。他知道我考得不好后和我说要我以后不要读书了，直接去外地打工好了。哦对，他还给我找了个工作，让我过两天到我大伯的店里当服务员。唉。”
　　陈容予想了想，说：“我初中毕业后也做过类似的活。不过是在家里，我妈妈给我安排家务，然后给我钱。”
　　“什么鬼。”杜婉眨眼，“把你当保姆吗？”
　　“不能算是。毕竟初中毕业的我还是未成年。你不也是吗？”陈容予笑了笑，“如果你不想干的话可以和你爸爸反应，当然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然被驳回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陈容予想起母亲当年和自己说外祖父是一个有些强权的人，决定了任何事就不会轻易改变。母亲说她继承了这个性子，但又比外祖父更加善于包容他人的意见。
　　杜婉点点头：“纪耀，你……”她咳嗽一声，有些不好意思，“你有没有早恋过？”
　　陈容予愣了下，笑着点头：“当然有啊。”
　　杜婉的表情很奇怪，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陈容予明白了她的顾虑。陈容予心想自己虽然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找到过去的母亲纠正不该出现的意外，但是对于这样一个迷茫可怜的孩子还是能帮则帮的好。
　　无关什么其他，就是想着如果过去的母亲遇到这样的问题，也能遇到如他一样的“树洞”就好了。
　　于是陈容予说：“我想我要纠正你一个观念。爱情在什么时候来临都是神圣而美好的，它是人类繁衍的精神基础。它没有早晚之分，只有适合与否。你现在喜欢一个人是非常正常的，但是你同时也知道这个感觉在这个时候产生是不合适的。因为你还是一个……”
　　陈容予本来想说“孩子”，但转念一想，这个年纪的人大多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孩子，因此有些人就会犯下过错来证明自己已经长成，陈容予就干脆用了个比喻，“你还是一个花苞，这个时候还不是你开放的时节。你可以享受这个时节给你带来的美好与愉悦，但你终究还是要在最合适的时候盛开。因为那才属于你。”
　　杜婉含着冰棍：“你说话怎么那么心灵鸡汤啊。那万一我不听执意要犯错呢？”
　　陈容予笑了笑：“早熟的果实只酸不甜。我相信你知道这个年纪该做什么，我不会多说。顺便，”他凑近杜婉低声笑，“我觉得这个时候谈谈恋爱也挺好，年轻时的恋爱与长成之后是不一样的滋味。所以，喜欢就去追，让他知道你的心意，这样你不会后悔。”
　　杜婉愣住了。她显然没想到其实他这么不走寻常路。她眼眶慢慢红了，低声“嗯”了下，露出个非常明媚的笑容来：“谢谢你呀，纪耀。”
　　陈容予笑眯眯的：“不客气。”
　　杜婉离开后陈容予想办法登录了他“当年”留给杜婉的社交账号，密密麻麻几万条消息，难得系统没有奔溃。陈容予认认真真看完了少女心事，思索了一会儿开始给她留言回复。
　　在回复的末尾，陈容予写道：“要坚定自己的想法，想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犹豫。我会一直支持你。”
　　这同时是当年他决定出国研究前母亲对他说的话。

　　6
　　第四天，高中时期的母亲，按照时间推算，是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
　　陈容予来到母亲当年就读的市三中，发现人来人往，似乎是放学时间。他在公交车站附近，正好看到了耳朵里插着耳机，目光落在别处的杜婉。
　　他和她还真是有缘啊。陈容予心里隐隐有个预感，但又觉得不大可能。而他始终也没有询问过，现在下结论还未时尚早。
　　陈容予走过去从后拍了拍杜婉的肩。杜婉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是他，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疑惑，然后又被惊喜所覆盖：“纪耀！”
　　陈容予应了一声：“放学啦？”
　　杜婉点点头，把耳机拿下塞回口袋里：“你怎么在这里啊？”
　　陈容予笑：“我说我来找你的你信不信？”
　　杜婉沉默一会儿，点点头，表示相信。陈容予摸摸她的脑袋，正要说什么，突然发现杜婉绷直的嘴角往下压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个相当扭曲的表情来，她话里已经有了哭腔：“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说着眼泪掉下来，她抬袖去擦。陈容予摸着她头的力道又柔软几分。
　　陈容予和杜婉走在回杜家的路上。杜婉读的高中离家有半小时的车程，走路要将近一个半小时。不过就凭现在杜婉边哭边走的慢速来看，或许要两个小时都不止。
　　杜婉说自己之前一模，成绩惨不忍睹，尤其是数学。她是文科生，数学于她而言相当重要。陈容予所经历的高考已经不是文理分科了，但他所选科目偏理，大概也能体会杜婉的心情。
　　普通家庭的孩子总是被父母灌注了能考上一本的希望，难免会有过大的压力。有些父母总说自己没有给孩子压力，但他们的平日言行处处透着这一点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希冀。
　　杜婉说：“我想以后当个编剧，可是我爸妈觉得编剧不能当饭吃。他们说只要我考得好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这我当然是知道。可是连老师都说高考能多一条路选择无论如何都是好的，更何况我文化课也不差，只是距离一本有些远。如果我学编剧，那么就凭我的成绩，一本大概是能上的。”
　　陈容予想了想：“你现在的文化课成绩距离一本线有多少分的差距？不是这次一模，而是你自认为你能考多少分。”
　　杜婉脱口而出，想来是这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大概五六十分。”
　　陈容予：“如果你学编剧，又和一本线差多少分？”
　　“二十分。”
　　陈容予笑了，笑容美好，语气温柔：“你可以和我讲述道理，为什么不试着说服你的父母呢？你拿出勇气，拿出信心，怎么说你也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会支持你的。”陈容予指指自己，“或者你也可以像我妈妈一样，她在大学毕业后从事金融行业，几年后就辞职读编导去了。拿出勇气来，不要怕。这个时代里，你总能活的好的。”
　　杜婉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那么爱情也是这样吗？只要我拿出勇气来，不要怕，什么都会变好的吗？”话里全是小心翼翼和憧憬。
　　陈容予不禁在心里叹息。他是一个男性，不如女性的敏感细腻，可设身处地一下大概也能懂。
　　“我之前也和你说过，我还拿花做了比喻，我想你应该记得的。”陈容予慢慢地说，“爱情不是你生活的全部，它是锦上添花，而不是你生活的重心。你是为了自己而活，不是为了爱情。我想，这个道理你看过很多了。”
　　杜婉看着他，陈容予回视，眼里心里全是坦荡，毫不掩饰。
　　“可他对我忽冷忽热的，我……”杜婉低头皱眉，语调哽咽，“我不想这么困扰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我情不自禁就想迎合他，可是他……他……”
　　陈容予伸手给了她一个拥抱。他说：“小杜，如果你因为喜欢一个人你就去迎合他、改变自己，那么如果他喜欢上你了，你觉得他是喜欢你的原本还是迎合他的伪装？如果是后者，那你会为他迎合一辈子吗？如果是前者，”他顿了顿，“那么你现在就不该有这种困扰了。”
　　“小杜，喜欢一个人的前提是喜欢自己，你似乎忘记了我和你说过的话。”
　　杜婉抬头，陈容予的眼睛里清明一片，没有什么过多情绪。陈容予想自己这些鸡汤应该灌的差不多了，得再加一把火：“如果因为别人你就改变了一直以来骄傲自信的自己，我想，这样的人不喜欢也罢。因为他折断了你的骄傲，磨灭了你的自信，你变得不再是自己，你不再喜欢自己。这样的喜欢，还是算了吧。”
　　陈容予揉揉怀里的杜婉，女孩子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大雾散后的江南水乡，透着一股清亮爽利的味道来。
　　杜婉脸上还是泪水，嘴角却已经勾起：“谢谢你呀，纪耀。”
　　陈容予摸摸她的头：“走吧，回家吧。”

　　7
　　第五天，也就是纠正意外的最后一天。
　　陈容予一直觉得自己大概是通过杜婉间接影响了那时的母亲，可能杜婉是母亲过去的玩伴也未可知。不过一切都要等实验结束才能知道。
　　但是当陈容予第五次忍受痛苦之后，他觉得实验大概是真的出错误了。因为他没有出现在原本设定好的那个小城，那个母亲从出生到成人都待着的小城，但是却来到了一个国际都市。虽然这同时也是陈容予出生的地方。
　　陈容予离开蜗居没两步就看到了站在马路边拿着手机发短信的女人。她的模样要比以前成熟许多，打扮时尚知性，陈容予辨认了一会儿才上前确认：“杜婉？”
　　杜婉愣了一下才抬头，皱着的眉立马松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纪耀，好久不见。”
　　陈容予点点头，真心道：“你现在很漂亮了啊。”
　　杜婉微微笑着：“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找人。不过看起来我走错地方了。”陈容予看看腕上的表，“看起来我不得不离开了。希望还能有机会和你见面。”
　　杜婉同他道别。陈容予走出没两步，忽然似有所感一样回头，只见杜婉低头玩着手机过马路，而这时一辆汽车不受控制地朝她的方向冲出！
　　陈容予想也不想回身飞奔过去，拽着杜婉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两个人踉跄几步摔在地上，那辆汽车险些就要撞上杜婉发生意外。
　　司机满脸惨白地从车上下来，他是个新手，看到红灯一慌张把刹车踩成了油门，这才出现了刚刚惊险的一幕。他不住地像杜婉道歉，脸色涨红，杜婉反过头安慰他。最后司机执意要赔钱，杜婉劝阻无效后大大方方收下了。
　　陈容予在一边看着，觉得时间真是最神奇的东西。它能把中年男人变成年轻学生，也能把天真少女变成知性女人。
　　经此一事陈容予也不急着走了，他和杜婉挑了个咖啡店临窗坐下，两人静静对视着，最后还是杜婉先打破沉默：“你不去找你的朋友了吗？”
　　陈容予摇摇头：“找了很久了，现在就算急也没有用吧。”
　　杜婉点点头：“其实我来这里是相亲的。”她的笑有些狡黠，“你知道我的相亲对象是谁吗？”陈容予老老实实摇头，杜婉笑道，“是我高中时期的暗恋对象。”
　　说完她自己先感叹了一番：“世界真小，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后他这么优秀。”
　　陈容予见杜婉眉眼间没有那种顾虑，也没有愁绪，心里稍定：“那你是怎么想的？”
　　杜婉：“我啊，我觉得看他这么优秀我很高兴，好像也挺动心。他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次的话，我有信心。纪耀，你觉得怎么样？”
　　陈容予想了想，肯定道：“我觉得可以。想什么就做什么吧，你有信心那就更好了。”他没有相亲的经验，大学毕业后没多久他就去美国读研顺带从事科研工作，实验做得昏天黑地，日常能接触到的女性都是一个实验室的也没什么特殊想法，再不就是他正在环游世界的母亲……
　　“我觉得我还是有一点点顾虑，主要是高中的时候他给了我很多情绪，有酸有甜。所以，你懂得。”半杯咖啡下肚后杜婉还是忍不住剖白了，“我想我喜欢他的感觉，这么多年也淡了，可刚刚看到他，那个十七岁的我又活过来了，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嚎啕大哭，心里复杂得不知道怎么说。不过我是真的很高兴，现在他这么好，我当年没有看走眼。”
　　陈容予也为她感到高兴：“小杜，喜欢他的话你可以主动追求。你现在是成年人，很多事情没必要那么顾忌了，大家都长大了。”
　　杜婉哈哈一笑：“是啊。”顿了顿，她看陈容予的目光温温柔柔的，“你知道吗，纪耀，第一次我看到你是在我四年级的时候，那天我被严程程锁在教室里。后来我想要不就忍下去，总会好的，可是你告诉我要反抗，于是第二天我就摁着严程程揍了一顿。虽然被老师狠狠骂了，但是严程程自那以后再也不敢对我动手了。”
　　见陈容予的目光从疑惑变成坦然，于是杜婉继续说：“初二的时候我被男女生讥笑，他们明里暗里讽刺我。我知道不该去想，可是很难过，也是你出现告诉我要喜欢自己。之后我学会对那些冷嘲热讽视而不见，甚至直接把班里最喜欢嘲笑我的男生揍了一顿。”到这里杜婉笑得很高兴，“你不知道后来那个男生直接把我认作了大姐大，哈哈哈。”
　　“后来中考啊，我一边在我大伯家做活一边和我那时候喜欢的男孩聊天。后来我和他表明了喜欢，他没有拒绝，于是我们在一起三天。第三天他和我说他其实喜欢一个女生喜欢了很久，看到我就想到他自己，所以他同意了。但是他也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和我提出分开。”杜婉眯着眼睛回忆，“我很欣赏他的坦白，然后把他拉黑了。”
　　陈容予听了“噗”地一声笑出来。
　　“前不久那个男生结婚，只不过我正好出差，就只随了份子。至于高中，其实过得挺高兴的，后来暗恋一个人，为他生成百般愁肠的少女心思，现在想想真是一派天真。”杜婉说，“噢对了，高三和你见面之后我和他坦白了，他拒绝后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心里放下了包袱，活得也轻松了许多。后来我高考数学考了一百二，超一本线三十二分，来到了上海读大学。后来的后来，就是现在，我在相亲完遇到你，我很高兴。每次遇到你我都会找到新的自己，但是永远都是我向你倾诉，你安慰我。”
　　杜婉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深沉起来：“我一共见了你五次，每次你都是这一身打扮，样貌也没什么变化。所以我在想，纪耀，你是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人？”

　　8
　　陈容予，物理系出身，美国科研所研究时间的专员之一。在对“时空穿越”有了突破性进展后没多久，是陈容予的二十八岁生日。
　　但是生日第二天早上，陈容予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了。经过研究所讨论，他们认为是平行时空的陈容予出现了问题。
　　以前大家认为平行时空是不存在的，就算存在也和这个时空没有什么关系。但在研究之后，科学家们发现平行时空与这个时空是能相互影响的。
　　陈容予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一天科研所调动所有资源，最后终于发现其实不是陈容予出现问题，最主要的是一个女人。生出陈容予的女人，也就是陈容予的母亲杜子苓在平行时空已经死去，通过一系列复杂的原理，映射到这个时空，导致陈容予出现这种身体透明的情况。
　　研究检测到平行时空的杜子苓在死前遇到了五个转折，前四个转折影响到第五个，导致最后杜子苓抑郁自杀。经过讨论后陈容予参与实验，因为他是与杜子苓有直接关联的人。
　　研究人员将陈容予的意识“投射”到平行时空，并为了方便采用了大学生的“外形”。陈容予则身负在五天内穿梭前后相差长达十七年的杜子苓的人生，改变那些不该发生的意外。
　　“所以其实我一直都在找我的母亲。”
　　陈容予遇到杜婉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们吃晚餐时陈容予大致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了杜婉，唯独隐去了自己的真名“陈容予”。他将杜婉送到她居住的公寓门口，目光落在她背后泛着幽微红色的天幕，语气轻松，“但是我一直没遇到她，我反倒遇到了你。我想反正没关系，回头还能再有五天时间。”
　　只不过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杜婉若有所思：“敢问令堂的名字是什么？我或许可以帮帮忙。”
　　陈容予：“杜子苓，木土杜，孩子的子，草头令的苓。”
　　杜婉垂眼敛去了内心的万千滋味，再抬眼的时候笑容清丽：“我会帮你留意的。”
　　陈容予感激地说：“谢谢你。”
　　“没关系啦，你这几年给我灌了那么多的鸡汤，也是我回报你的时候啦。”杜婉双手背在身后笑，像是那个十七岁的活泼的杜婉又回来了，“我打算告诉你两件事情。”
　　陈容予的手表上的时间开始倒计时。他看着杜婉，心里有异样的情绪开始升起：“你说。”
　　“第一件，我打算去追那个男人了，就我高中喜欢的那个。为我加油吧。”杜婉看着面前的陈容予身体开始变淡，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很轻松，“第二件，那个男人姓陈，我当年想过如果我和他在一起的话以后孩子叫什么名字。”
　　陈容予消失的瞬间听到了那个名字，穿越了悠悠的时空落在了他的耳间，他的心里。
　　“那个名字叫做，陈容予。”

　　9
　　陈容予在实验舱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他想原来一直都是他错了，他并不是没找到母亲，而是找到了没有改名的母亲。
　　杜婉就是杜子苓。
　　他从实验舱出来后实验室的人都为他鼓掌，因为他顺利地完成了实验。这一刻应该被载入历史。
　　陈容予在简单的休息后查询了数据，他仔仔细细看了看报告。那是平行时空未被纠正前的报告。
　　杜婉十岁时被同学关在教室里，当晚因为回家过迟被父亲责骂，直到小学毕业她都处在校园暴力的阴影之下。
　　初中时期受同学言语欺凌，同时受到了男人的骚扰。杜婉开始出现抑郁症的症状，但是父母不以为意只让她好好学习。中考后杜婉抑郁症一度加重想要轻生，幸好高中刚开始让她感受到了短暂的喜悦。但是由于之后暗恋对象和成绩予以杜婉打击，杜婉没有调整好心态，最后高考落榜，跑到上海打工。
　　后来因为上司不断骚扰，杜婉于二十七岁时割腕自杀，死在一个蜗居里。而本来这时的杜婉应该更名为杜子苓，然后辞职去读编导，成为一个编剧。
　　陈容予看完后心中酸涩，他关掉显示屏，离开研究所在门口呼吸新鲜空气平复心情。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告诉陈容予，有人给他打了电话，陈容予确定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多大异常后去接电话，没想到居然是母亲给他打的。
　　“容予，我刚刚一觉醒来突然想到了一个脑洞，打算以你为原型主角就叫陈容予。”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容予你觉得怎么样？”
　　陈容予知道母亲这个灵感来源于梦境的特性，就说：“我觉得挺好，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啊？”
　　母亲的声音传来，活泼之中透着温柔：“是一个可爱的孩子穿越回过去救赎了他的母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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