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鲸

　　从那天后，两人似乎就没什么交集了。

　　一连好几天，白鲸只是早上看见他出门，半夜听见他回家，昼出夜伏，作息比猪都规律，除此之外，再就是干妈时不时的叹息。

　　她对着白鲸抱怨，“千和到底在干什么啊，怎么越来越不归家了呢？”

　　白鲸只是沉默。

　　她能理解干妈的担心，但并不想掺和进这些事。

　　等了这么多天，白鲸也终于等来了成天的消息，两人约在一家牛肉面馆见面，白鲸刚进去的时候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里的确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牛肉面馆，普通到没有一丁点跟其他面馆不同的地方。外面的招牌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泛黄，白底蓝字写着“老赵牛肉面馆”六个正楷字，而唐唐三区组长成天，也跟个普普通通的客人一样，面前一大碗牛肉面，里面放着满满的香菜和其他作料，面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糊的满嘴都是油。

　　忙着吃面的成天一抬脑袋看见了白鲸，顺手抽了张纸擦擦嘴，没等她坐下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丢在桌上，然后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支笔，也丢在桌上，那只颇有年代感的圆珠笔就骨碌碌地滚到了白鲸面前。

　　“签了字，你就是三区的人了。”成天对她说。

　　白鲸坐在他对面，看了看油汪汪的桌子上的合同，没多问，拿起笔刷刷签了字，速度快的把成天都吓了一跳。

　　收了合同，成天一脸狐疑的看着她：“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白鲸：“你要是想卖，三年前就卖了。”

　　成天被噎了一下，而后咳了咳，清清嗓子，又说道：“情况紧急，没时间跟你说太多，你现在的任务是杀掉还留在一区的鬼骷髅。”

　　白鲸不解：“这种东西现在还存在么？”

　　鬼骷髅已经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了，她还以为已经被清理完了呢。

　　成天：“新出的一批，外面的人还不知道，大概有十几只，得尽快，不需要留活口，你发现踪迹就给我发消息，二十四小时在线。”

　　白鲸点点头。

　　这东西的出现，对江城所有人都是威胁。不过，到底是谁把它们放出来的？或者说，是谁又创造了它们？

　　成天看了看时间，忽然严肃起来，“你现在是三区的人，我也不瞒你，湛先生被一只鬼骷髅杀死了，现在我们九十九个区乱成了一锅粥，暂时无人主持大局，凶手很可能是五大家的人，之前让你留意姜家也是因为这个，好了，我得走了。”

　　成天匆忙离开，钱都没有付。

　　白鲸替他付了钱，正好肚子饿了，自己也点了一碗。

　　多年的梦想成真，她却来不及恍惚，就得迎接更阴冷的现实。

　　湛先生现在才不过三十岁，坐上这个位置十多年，拥有的宿灵很强大，能暗杀他的人几乎不存在。他一手培养了许多人，也是很多执法者的老师，如今混得不错的天赋者大多跟他有点关系，人缘极好。但话说回来，鬼骷髅这种东西跟一般的天赋者不一样，作为残次品，在某个方面很可能拥有超过一般天赋者的能力。

　　鬼骷髅身上自带瞬移的能力，如果将之强化，的确有可能能近身杀死湛先生。

　　白鲸想，如今他们这些人能做的不过是两件事，一是找到能接替湛先生位置的人，二是找出凶手。

　　姜家明显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估计也不知道湛先生被害一事，剩下的还有四个家族。

　　她能入手的，只有药周所在的药家。

　　白鲸沉思半晌，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近药周。

　　她对那个人的印象一直不太好，药周给她的感觉就是阴恻恻的，冷不丁会在背后捅你一刀还冷笑的那种人，白鲸算是个足够细心的人，但也只是有这么一丁点直觉，并没有发现什么证据。

　　算了，白鲸想着，这些事总有其他人去做，她先找到那十几个鬼骷髅再说。

　　***

　　难得的周末，姜千和和薛瑾还有黄正西在网吧打了一早上的游戏，精疲力尽，三个人就找了一家火锅店吃火锅。

　　姜千和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吃饭也没好好吃，就坐那发呆，把黄正西吓得够呛。偏偏药周这几天忙的要死，基本上不会跟他们出来耍，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这会也没个贴心的小棉袄安慰安慰姜哥。

　　黄正西和薛瑾这几天跟着他差点成了神经病。

　　姜哥太不正常了。

　　话少，还更喜欢干架。以前姜哥就在一中附近溜达，现在都敢一个人跑去跟社会大哥刚，他们几次都没拦住，只能远远地看着姜哥一个人在洗浴中心的门口跟大哥们的保镖干架，满脑子都是到底要不要报警。

　　姜哥这几天技术进步不少，把那几个肥头大耳的保镖揍得爬都爬不起来，最后拎着大哥的衣领恶狠狠的不知道问了什么，大哥就吓得尿裤子了，摇头摆耳的，像是见了鬼一样。

　　黄正西和薛瑾于是决定带姜千和来正常一点的场所散散心，什么台球室，什么电玩城，还有清吧他们也试了，但姜千和还是那副样子，提不起精神。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薛瑾是个老实人，骚话没有黄正西多，说话这个重担就顺理成章地落在了黄正西的肩上。

　　黄正西给姜千和烫了片牛肉放在他碗里，试探着出声，“姜哥，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姜千和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啊，没什么。”

　　黄正西狗腿子似的凑了过去，“姜哥，你有什么心事就跟我们说说，说不定我们也能帮上忙啊，你天天这样咱们有点怕啊。”

　　姜千和撸狗一样撸了他脑袋一把，笑了笑，“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黄正西一抓脑袋，有点懵。

　　他们之中对学习最不上心的就是姜千和，怎么到头来他还教育他们了呢？黄正西一直挺奇怪的，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明年就要上高三，家里多多少少都会给点压力，比如他妈，最近正想法设法让他去补习班，薛瑾家也是如此，但只有姜千和，他家里人好像从来不会关心他的学习一样。

　　黄正西常常想，这就是他们说的散养吧，太特么让人羡慕了。

　　被黄正西一打岔，姜千和心里散不开的郁闷没能消去多少，但很快就察觉到自己饿了，于是就拿起筷子吃起来。

　　姜千和吃饭，风卷云残。

　　饭桌上能下锅的全被他下锅烫了一遍，他也不忌口，更不怕辣，原本他们点的就是一锅红油辣锅，被他一堆青菜叶子下进去再捞出来，基本上只能算个清汤了。

　　最后一心想着让姜哥多吃点的黄正西和薛瑾如愿以偿，只是最后他们两人却没吃饱。

　　摸着半空的肚子，两人看着姜千和坐上计程车，两人格外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其实他们也不太明白姜千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他们只是在一起玩玩而已，所谓的酒肉朋友大抵如此。两人心里也清楚，姜千和并不想他表现的那样容易糊弄，而这样的人，要交心是很难的，他们两个大老爷们，总不能为了去了解人家装疯卖傻地撒娇吧？

　　黄正西叹口气，“算了，咱们下次吧药周叫出来吧？”看看有没有办法。

　　薛瑾拿出自己的手机给他看，“吃火锅的时候就给他发消息了，他人在补习班呢。”

　　黄正西莫名就来了气，“这家伙怎么这么爱学习。”

　　薛瑾无奈笑笑。

　　***

　　姜千和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竟然松了一口气。

　　如果说过去的十六年他与父母之间隔着一层薄纸，现在，已经变成一堵墙了。以往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蒙蔽自己，然后接受所有的好意，但如今却不行了。

　　随着自己五感的逐渐增强，更多的细节都冒了出来，让他不得不想多。

　　比如，他的父亲。

　　他的确算是一个正常的父亲，两人之间的交流很少，但他总会在关键时候提醒他到底该做什么，他也很忙，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出差已经成了必需，他有谈不完的生意，有见不完的客户，以及各种推不掉的应酬。

　　姜千和要见他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在他记忆中，父亲似乎一直是这幅样子，若即若离，高高在上，永远板着脸。

　　但如果他真的是一个严厉的父亲，姜千和至少会觉得更加真实一点，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对他们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玩偶。

　　如果他是个严厉的父亲，那么他会在他第一脚踏进网吧的时候就拎他回家狠狠揍一顿。

　　姜千和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冰水灌了两口，凉得他脑袋疼。

　　难得的刺激，他恍然大悟。

　　如果父母真的有事瞒着他，那么这个家里一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姜千和整个人都有精神了，走到主卧门口，没有丝毫犹豫就打开了门，大概是对他没什么防备，门没锁，但同时他也变得失望起来。

　　没防备代表什么？

　　代表无迹可寻。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四处找了起来，柜子，床底，枕头下......抽屉没有一个是锁着的，里面不过是些杂物，没什么重要的。

　　越找下去，姜千和就越烦躁。

　　他根本就不回家，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家里留下什么东西。

　　整个房间都翻过了，什么都没有。

　　姜千和坐在冰凉的地上，心也渐渐凉了。

　　很快，他又想起来。

　　白鲸的房间他还没有找过。

　　而他，手里有钥匙。

　　上次莫名其妙被怼了一次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直觉吧，他没把那把钥匙还回去，一直放在自己书桌的抽屉里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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