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鲸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白鲸和卞野两个慢性子还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记今天的作业。

　　放假归来第一天，老师们压抑太久，终于逮到了他们，布置的作业比平时都多，白鲸写了两个晚自习都没写完。

　　前天她还觉得江城一中清闲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卞野今天爸爸来接，要去某个饭点蹭酒席吃，记完作业就走了，白鲸今天一个人回去。

　　两人一起回家也不过一周，白鲸却渐渐习惯起来，心里暗暗觉得不太好。

　　背上书包，把教室的灯都关了，门也带上，她才往楼下走。

　　学校大门口每到放学的时候就停着不少豪车，拥挤的很，偶尔白鲸和卞野也会选择绕远路，从后门走，但今天白鲸照常往后门的时候却觉得有些抗拒。

　　是因为姜千和才去后门，或者真的是因为不想往人多的地方走？

　　白鲸不太敢想。

　　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她就得走下去。

　　刚走到学校后门，只差几步路，她就看见了姜千和和他的两个小跟班，当然，还有尹蕊和一个女生。

　　他们都没注意到她，一群人把小小的学校后门给彻底堵住，白鲸要是想过去，必定要从他们之间走过。

　　白鲸默默走到一棵大树后，后门路灯少，光线也不太好，她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什么注意。

　　前方一群人大概是刚碰上，尹蕊上前解释一番，薛瑾和黄正西小声嘀咕了两句，没说什么，而姜千和，一直静静地等她把话说完，最后才开口。

　　“所以，中午你是故意骗我的？”他淡淡出声。

　　尹蕊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到，声音都有些哆嗦，“我......我只是想试一试你是不是像她们说的那样，你能来我很高兴，真的，姜千和......你不会生气了吧？”

　　姜千和默了默，对她说：“算了，你们走吧。”

　　尹蕊看着他，心里有些害怕，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最后脑子一热，直接表白了。

　　“那个，姜千和！！我今天找你来是想对你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这一下，把白鲸都给惊到了。

　　她不就是听个墙角，还能听到这么劲爆的事情？

　　她还以为两人的发展只到了暧昧阶段，离告白还远着很呢，没想到隔壁话多的同学竟然就这么说了出来。

　　女孩子涨红了脸，尹蕊本来就长得好看，刚开学就半推半就地挂上了班花的名号，人缘极好，班里的男生多多少少都对她有那么点意思。但自从知道有姜千和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之后，渐渐地，把姜千和与其他人一比较，她就觉得其他男生都格外平庸。

　　尹蕊一直想着，自己的初恋一定要是个很厉害的人。

　　无论长相还是家世，姜千和都是最好的。

　　尹蕊忽然表白，薛瑾和黄正西都抖了抖。

　　他们不是没见过跟姜哥表白的，只是没见过故意把人骗来然后表白的，这种操作，不怕被他们姜哥揍么？

　　两人一齐看向姜千和，想看看他会怎么回应。

　　谁知姜千和像是神游归来一样，侧头往某个方向看了看，这才慢吞吞地把目光挪了回来，声音像是带了冰渣，“你是觉得我很好骗么？”

　　尹蕊傻了。

　　这个人怎么还在纠结骗不骗的事呢？她不是在表白吗？他一点都不在意的吗？

　　明明.......那天她去买奶茶的时候，他排在前面，特地让她先买，自己去后面排队，而且.......而且，他还对她说，女孩子喝冰的不好。

　　难道是她多想了？

　　尹蕊的脸更红了，这一次是臊的。

　　“你......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指着他的鼻子说道。

　　姜千和歪了下脑袋，眉头皱起，“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两句话就能骗到的人？你说喜欢我，我们认识多久，一周？两周？您真博爱啊。”

　　他这两天憋了一肚子的火和莫名其妙，满脑子想的都是“欺骗”“谎言”之类的字眼，回到家里面对父母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还有那个什么“宿灵”，到底是什么玩意，为什么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听过？

　　这个女生今天算是撞枪口上了。

　　被讽刺的尹蕊看了看边上站着的同学，面上挂不住，一下子那些汹涌上来的幻想和迤逦统统消散，只剩下了尴尬。

　　她骂了一句脏话都就走了。

　　黄正西看的目瞪口呆。

　　他们姜哥什么时候口才这么好了？

　　惊天地泣鬼神的进步啊。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学校后门归于平静，姜千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我东西忘教室了，回去拿一下。”

　　躲在树后的白鲸听见这句话，忽然觉得背后一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等薛瑾和黄正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她整个人都僵了。

　　过了几分钟，白鲸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声响都听不见了。

　　准确来说，是听不到姜千和的声音了。

　　这种情况只能有两种可能，其一，姜千和其实是一个天赋者，并且能力在她之上，有了防备，她没办法感受到他的存在，第二种就是，姜千和死了。

　　比起第一种，白鲸更希望是第二种。

　　太久没有这种紧张感，她手心都在冒冷汗，过了会，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去。

　　腿还没抬起来，忽然肩上一沉。

　　白鲸一瞬间警觉，她动作很快，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刀，朝身后的人扎去，结果手腕被人握住，动弹不得。

　　某人格外欠揍的声音响起，“管制刀具？怎么带进来的？”

　　白鲸有种被猪戏弄的感觉。

　　她冷笑一声，挣脱开，转身面对着他。

　　比起她初至江城见到的那个姜千和，现在的姜千和，明显不太一样了。

　　白鲸收了刀，收拾好慌乱的情绪，镇定出声：“你干什么？”

　　贼喊捉贼。

　　姜千和想着。

　　他看着她：“你跑过来偷听什么？”

　　白鲸：“看你出丑。”

　　姜千和一愣。

　　所以，她知道那个女生找他？她是怎么知道的？

　　他神色一凛，一手支在树干上，将人困在自己范围之内，渐渐逼近，问她：“你到底是谁？”

　　他不信，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那个被他揪辫子撕作业还闷不做声的小矮子。

　　白鲸看着他，眼神坦坦荡荡，大有“就算你今天抓到我又怎么我又不怕你”的气势。

　　“关你屁事。”她说。

　　今天难得月儿圆满，莹莹白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一片斑驳，黑白交织，一片模糊。

　　姜千和唇抿成一线，面色不太好。

　　她肯定知道他不知道的事，但就他现在这幅样子，根本没资格跟她谈判。指望她白鲸是个大善人，会可怜他告诉他真相这条路也彻底堵死了。姜千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对一个帮着别人欺骗自己的人生出这种希冀来，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看她这么冷静的样子，姜千和差点招架不住。

　　她天不怕地不怕，比他当年还盛几分，明显知道他不会对他怎么样。

　　姜千和咬咬牙，“信不信我让你从我家搬出去？“

　　到底是个老实人，连滚字都不会用。

　　白鲸眨了眨眼，笑了笑，“我求之不得。”

　　想起她跟妈妈的对话，姜千和彻底熄火。

　　的确，她是不愿意住在他家的，是他妈妈求着她留下来的。

　　姜千和收了手，心里五味杂陈。

　　还不如是当初那个傻子，事事都由人摆弄就好了，没事找什么真相。

　　白鲸看他脸上没有掩饰的落寞，敛了神色，转头欣赏风景，心里却像一团乱麻一样。

　　他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姜千和身上的确是有宿灵的，只是现在还没觉醒，看着跟一个正常人一样，但宿灵在他身体里这些年也没吃干饭，对他多多少少也会有些影响。白鲸不知道他的宿灵是什么，也不太清楚他现在知道了多少。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网，白鲸心里很清楚，干妈给姜千和编织了一张正常生活的网，但总有一天，网会破，他还是需要走出来，面对现实。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张网，还能撑多久。

　　白鲸不愿意给自己找事做，以姜修的城府，和他在姜家的地位，对自己的亲儿子一定是有规划的。就算她现在觉得他很可怜，白鲸也不会做那个撕开虚伪面具的第一人。

　　所以，作为一个深陷其中的天赋者，白鲸离他越远越好。

　　姜千和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动作异常自然地把她肩膀上的书包拿下来，背在自己肩上，像是叹了一口气，或是认输一样，说：“走吧，我们回去。”

　　白鲸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走了会，姜千和故意放慢了脚步，想等她赶上来，两人可以好好谈谈，谁知道身后的白鲸却依旧跟他保持着不长不短的距离，没有半点要赶上他的意思。

　　姜千和郁闷了好几天，已经郁闷不起来了。

　　刚刚跟白鲸那一场对峙完全被碾压，他元气大伤，想起自己还被一个高一的学妹耍了，巴巴地带着黄正西和薛瑾两人过来替人“主持公道”，结果发现不过是一场闹剧，姜千和就算再老实，再心大，也会生气。

　　但此时此刻，他只觉得累，已经气不起来了。

　　既然不能并肩走，那就不要并肩走好了。

　　她这么愿意当他的小弟，就让她继续当小弟、当一辈子小弟！姜千和愤愤地想着。

　　末了，还是忍不住出声问她：“你今天看我出丑，有什么感受没有？”

　　白鲸被他这一句问的莫名其妙。

　　怎么，难道还要她写一篇八百字的作文来证明自己是认真偷听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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