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宁溪

　　跟第一次掀起的惊涛骇浪相比，二废太子就显得平静不少。
　　但这平静也只是暂时的，因为很快，更凶猛的风浪即将来临，九龙夺嫡的高潮，才刚刚开始。
　　四爷虽然从一废太子开始，就已经猜到了能废一次就能废第二次，这是早晚的事，避不开。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而已。
　　四爷也渐渐忙了起来，每日都在前边与几位先生商量政事到很晚。
　　自从太子被废，圈禁在咸安宫开始，这京城的气氛就有些怪。
　　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不可一日无储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这么一阵上请皇上立太子的风。不过，显然康熙短时间内没有这个打算，是以请立太子的奏折只是留中不发，并没有理会。
　　皇上虽然没有应允，可也没说反对，尤其是在康熙给一些阿哥升了爵位之后。三爷四爷五爷七爷十爷，从郡王升了亲王，九爷还是贝勒，但是人家有实权，又是八爷党的骨干。十四是贝勒，不管是不是打算挖墙角，至少表面上也是八爷党。
　　这么看起来，八爷党那可真是实打实的有实力啊。虽然康熙没有升八爷的爵位，可是挡不住不少人会想着，这没准就是皇上想立八爷为太子的信号。
　　有时候可能一个很小的信息，就能让底下的人忙活起来。
　　郝励从当年做生意开始，就和九爷有些往来，这两年见的不多，但他还记得当初那两年一起外出的情分，遇见了难免要隐晦的劝几句。
　　可九爷是个一根筋的，你劝了他未必肯听，尤其是在这个貌似看见机会的档口。
　　“爷知道你是好意，你的好意呢，我也领情。可各人有各人的路，就像你不可能从四哥的阵营里出来一样，爷脚上的鞋已经湿透了，想上岸，可不是说说的事儿。再说了，在这档口，你让爷往后退？”
　　“什么档口？”这档口若不拦你，现在才湿了鞋，再往前走就真掉河里了。
　　“哎，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啊。能是什么档口？举荐太子的档口。”
　　“皇上当年可没同意。”
　　“那是当年皇阿玛还想着废太子呢，可事实证明，怎么样呢，还不是又废了。当年他可即便没了封号依然住他的毓庆宫，如今呢，圈到咸安宫了。现在和当年他形势不一样了。”
　　他都如此说了，还能怎么劝？劝，是郝励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不想看着九爷走错路而已；可是九爷不听，他们本就立场不同，说多了也不好。
　　过后十爷还纳闷，“九哥，你说他这是不是四哥派来当说客的？四哥也想争太子之位？”
　　九爷白眼一翻，这货又来了，合着你现在才看出来，四哥想争太子之位啊？
　　“胡说什么，肯定不是四哥指使他来拉拢的。”因为有一点九爷不得不承认，他看老四不顺眼，老四也看不上他，拉拢？扯淡。他心里清楚，这只是郝励个人意思，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从认识他开始，郝励就坚信老四能赢，到现在都没变过。
　　十爷也就那么一说，他关心的是现在推荐太子的事，“这次，咱们真的要上奏吗？别又跟上次似的，皇阿玛根本就不搭理，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这次可不是小大小闹，群臣联名上书，板上钉钉的事。”
　　“这几年，我明明看着你和老八没有那么近了，怎么现在这么肯定的支持？”
　　“不然呢，”九爷掰着手指给他算，“咱们这些兄弟的情况，老大圈了，老二废了，老三因为举报老大的事，成了小人，五哥汉话都说不利索，老七腿脚不好，咱们两个，在皇阿玛眼里，那就是不上进的，老十三养蜂夹道呢。那些小的就别算了，剩下的还有谁？老四、老八、老十四，不支持老八，难道去捧老十四的臭脚？”
　　“那不是还有老四呢吗？老四虽然脾气不太好，人也不讲情面，但正事上，他可从来不含糊。”
　　“这不就是了？就他当年追缴户部欠银那一出，多少人至今记忆犹新，他想争，也得有人支持他呀。这么着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这些年，咱们也都是跟在老八身后混了，他上去了，总不至于被清算。”
　　如果宁溪听到这些一定会想，原来所谓的八爷党骨干，八爷铁杆粉丝，也不是盲目的崇拜跟随，说到底，最终连在一起的还是利益。
　　上书房，康熙进来的时候，因为上书举荐太子的事，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什么事啊，这么热闹？”
　　马齐躬身道，“启禀皇上，臣等正在统计，推举新太子的荐章。”
　　“都推举了哪些阿哥啊？”
　　“回皇上，有三阿哥、四阿哥、十四阿哥，”马齐说着指了指另一桌子上的荐章，“八阿哥的最多。”
　　康熙一看，嚯，可不是最多，不用数，只看堆积的高度，就知道，这十个人里边得有八个是推举八阿哥的。康熙没有说话，上次废太子之后，自己是说过一嘴推举新太子不假，可这次自己什么都没说，这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看了一圈，康熙什么都没说，起身走了。
　　晚上宁溪等四爷回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打发小林子去看，回来说是有客在。
　　“谁呀？”这么晚了过来。
　　“说是……佟三爷。”
　　佟三爷？佟三……佟，隆科多？称佟三爷的，也就是隆科多了吧，这位也是个人物，他来肯定是有事，宁溪摆摆手让小林子下去了。
　　隆科多过来能是为什么事呢？
　　什么事？
　　推举新太子的事
　　四爷端着茶杯，拨着茶碗里那根本不存在的茶叶沫，心里琢磨着，隆科多的话。
　　隆科多本来端的稳稳的心，随着四爷的沉默，慢慢就惴惴起来，四爷这儿这一趟可不是和六叔说好的，他就想，难道自己想错了，不该不听六叔的？
　　“皇上既然允了，你好好当差就是。”
　　一句废话，但就是这句废话，让隆科多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要是说了别的，他反倒要担心了。
　　四爷从前边回来的时候，宁溪已经睡着了，第二天听到四爷说，皇上要让人议举新太子，宁溪才想起来问隆科多过来的事。
　　“大家又掀起推举新太子浪潮的时候，他过来能是为了什么？”
　　四爷这一句，宁溪就不问了，隆科多该是为了向四爷投诚吧。
　　议举新太子，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和众阿哥都到场了，具体是怎样的经过，宁溪并不知道。只是从四爷回府之后手上的伤，就可以猜到事情的惊心动魄。
　　换药的时候，看到伤口，可以判断出当时握刀的时候，是用了劲儿的，“这么深，可别留下疤。”
　　四爷哭笑不得，“爷一个大男人，哪儿就那么娇气了。”
　　“爷您多大了，您可早就过了那以伤疤为荣的年龄了啊，”这跟娇气不娇气有什么关系，“这好端端的，不是议事么，怎么还动起刀子了？”
　　“众人皆推荐老八，佟国维甚至还弄了个联名上书，结果被隆科多给，”四爷想到先前隆科多来府上说的话，佟国维一卸任，等于卸了老八的一员大将，这投名状他还算是满意。
　　“之后，皇上叫众阿哥留下，……本来这事，皇阿玛卸了佟国维的顶戴，这事也就过去了。可十四啊，当场就跟皇上顶了起来，非要让皇上说个清楚明白，呵，如此一闹，算是把老八往死了埋了，皇上气的当场就拔了剑。”
　　“原来爷这是为了给十四挡刀啊，”
　　“也不全是为了十四，”
　　宁溪没想到四爷居然承认不是为了十四，为了在皇上跟前做戏这种事，您就不要说出来了吧？
　　宁溪脸上表情太明显了，四爷想看不见都难，“想哪儿去了？”
　　“这什么百官推荐，绝不是老八的主意，老八不会这么蠢。这背后少不了十四的推手，佟国维想卖老八个好，也就顺水推舟了。本来这次，皇上就这么放过老八，爷还真不怎么痛快。老八这人，肚子里的算计，不比爷少，不能彻底绝了他的念头，他就还能起来折腾。老十四算是歪打正着，他这一下子是坑了老八，爷这伤挨的不冤。”
　　八爷这霉倒的，真是，作为旁观者，宁溪都替他冤的慌。不过八爷也不算太可怜 ，没有十四爷，好歹还有九爷十爷呢。
　　“老九？”四爷想起来，就笑了，“老九也想求情来着，被老五拉住了。老十别看着憨，关键时刻，他只看老九行事。”
　　啊？
　　宁溪顺着这些信息捋了一下，隆科多给四爷的投名状就是拿下佟国维，而与此同时，十四又顺势看似替八爷鸣不平实际坑了八爷一把。如果不是知道十四和四爷关系并不好，这连起来，就跟这哥俩商量好了似的。
　　宁溪的总结，四爷就笑了，“总结的不错，佟国维确实是这个老狐狸。”
　　“啊？这哪跟哪儿啊？”
　　“前儿隆科多过来的时候说，皇上送了佟国维一副眼镜。隆科多说，那是皇上嫌弃佟国维老眼昏花了。当时，爷也是这么想的，可你现在再把这些事连在一起看，皇上真是说佟国维老眼昏花吗？不是，皇上是想保全佟家。佟国维自然能想明白，可人人都知道佟国维是老八的人，半路下车，岂能有好下场？”
　　“所以，爷的意思是，佟国维想退出八爷的队伍，隆科多这看似出卖了佟国维，其实是救了他。如此，隆科多既是配合佟国维唱了一出双簧，又顺便给爷递了投名状。”
　　四爷点头，“没错。”
　　若是皇上告诉佟国维选错人了，那若不是八爷，如今的人选里，也就只剩下，要这样，那岂不是皇上这个时候就已经有意四爷了？
　　以前说十四是熊孩子的冲动，可老谋深算的佟国维，在大殿上失心疯一样的不正常发挥，四爷能看明白，十四未必不能看明白。他很可能是看明白了，所以他宁可抱着得罪八爷也要跟皇上闹一通。十四看起来是为了给八爷鸣不平，实际上他想呈现给皇上的就是，示人以直，给自己争取机会。
　　而宁溪所知的后来的事证明，他的目的达到了，皇上确实没有因为这事怪罪他，反而更加看重他。
　　十四入了康熙的眼之后，才是四爷和十四相互争夺之路的开始。
　　事实果然如记忆中一样，也和之前猜测的一样，康熙当时虽然气的拔了剑，却不但没有厌恶十四反而更加重用十四。西山大营都交给了十四掌管，可见其受宠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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