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宁溪

　　太子被废，但皇上顺着三爷的话，给太子找好了台阶。太子之前行为不当是他自己愿意的吗？不是，那是直郡王咒的，所以太子才行为失常。是以，被放出来以后，太子虽然已经没了太子的封号，依然住在毓庆宫。可这操蛋的理由，他们这些兄弟哪个能信，汉武帝用巫蛊之事废了陈皇后，又用巫蛊之事废了太子刘据，这些都是小时候皇阿玛教给他们的，如今皇阿玛又用这些来哄他们，这还真是半点不走心。
　　可他们即便知道又能如何？
　　四爷看着似乎一切都一如往年的毓庆宫，小时候觉得富丽漂亮的毓庆宫，如今却觉得这里也是困了太子一生的牢笼。
　　想到近日皇上频频召见的人里，多与太子关系密切，太子的授业师父，太子的铁杆追随者，皇上要传达的信息很明显。
　　都说皇上偏心太子，以前四爷也是这么想的，可到如今这个局面，四爷觉得皇上的偏心，有时候未必就是好事。如今这个地步，大家都身在局中，就是皇上也无法随心而为了，四爷心里对太子忽然有些不忍。
　　“二哥，该多保重身体。”四爷对着憔悴了许多的太子。
　　胤礽愣了一下，“你可好些年不曾唤我二哥了。”然后又道，“是我忘了，如今我已不是太子，不唤二哥还能唤什么？”
　　胤礽这些年就好过么？兄弟攻讦，父子相疑，每走一步，大家恨不得拿着放大镜去看，生怕找不到错处来。
　　他不像其他兄弟都在宫外，他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早些年父子感情好时，确实是很好很方便，住在宫里这独一份的待遇，那是恩宠。可后来父子相疑时，这恩宠就变了味儿了，他就连自由都没有了，这几年毓庆宫的宫人太监换了一批又一批，还不全是皇上说了算，这太子之位，废与不废的，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皇上让大家举荐太子，老八拉拢人心，反而支持老八的人不少。如今四爷有了夺嫡的心思，所以皇上让举荐太子，除了把胤礽拉出来，难道还能举荐老八吗？当然四爷是没那么厚的脸皮，做出自荐这种事的。
　　如此一来，总是有些对不住胤礽的，人家本来已经算是身退了，又要把人拉进来。自古以来就从没有被废的太子，能有什么善终的，也从来没有被废的太子，还能坐稳皇位的。把他拉出来，是什么结果，四爷几乎都觉得可以预见的。
　　“二哥……”
　　“你不必如此，”胤礽抬抬手止了四爷的话，“到如今这一步，事情的发展，已经由不得你我，就连皇阿玛都无能为力。”
　　“只是终究对不住二哥了。”
　　“这话，”胤礽一笑，“他们谁说孤都心安理得的接着，谁都没少给孤下绊子，可他们并不觉得对不住孤，反而觉得孤罪有应得。唯独你和十三，二哥要是接了，亏心呐。你要是为了这次举荐的事，那不必说什么对不住，皇阿玛这些天都见了谁，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即便你不说，皇阿玛也会让别人开口，已经如此了，还能再糟到哪去？孤只希望这最后一刀快些下来，省的日日不得安生。”
　　胤礽没说出口的是，若为了你那分心思，就更不必，一样皇阿玛的儿子，有那心思很正常，做了什么才更重要，不是吗？
　　至少老四不曾主动使绊子害他，顶多顺水推舟罢了，就像这次的事，皇阿玛若不让老四遇见他召见王老师傅，老四又怎么会猜到皇阿玛的意思？这宫里，什么身份有什么身份的道，哪有什么巧遇，要是皇阿玛不想叫老四看到，他是怎么也不会正好看到的。
　　四爷也知道胤礽的意思，只是有些为他可惜，不管承不承认，嫉妒不嫉妒，他们这些兄弟虽然也算个个才华出众了，但没有一个人的才华、能力，能比得上胤礽的。
　　“其实二哥好好的……有些事未必就……这些兄弟里，也只有二哥……的能力是让人心服的。”
　　“好好的谋划？这些年，我谋划的还少么，可谁让那条路的另一头是皇阿玛呢。如今，就是我愿意，也得皇阿玛愿意信我。就算皇阿玛愿意信我几分，底下的人呢？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自作主张，为主子尽忠的奴才。现在，也只有这么着，能把影响降到最低。”
　　四爷也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可早些时候，赫舍里家，还有那些，算了，不提也罢。
　　四爷去见太子的事，他前脚出宫，后脚皇上就得到了消息。
　　“你说，老四去见胤礽，是个什么心思呢？”
　　李德全哪里敢答皇上这种问题，好在他在皇上身边伺候的时间长了，也有些摸清康熙的脾气了，他听懂了皇上问的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避重就轻，“奴才愚钝，哪里能明白四爷的意思。不过，四爷与太、二阿哥小时候常玩在一处，想来二阿哥被释放出来，四爷担心二阿哥身体，去探望一番，也是情理之中的。”
　　李德全这么一说，康熙似乎真的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事，笑道，“是啊，老四小时候脾气大性子急，一着急说话快的跟蹦豆子似的，也只有胤礽知道他在说什么，那时候他也只服胤礽。”
　　康熙这么说，李德全就在旁边笑呵呵的应着，“这都是皇上教导有方，四爷如今是持重沉稳的。”
　　“是比有些人强。”
　　李德全低着头，有些人是谁，别人不知道，他可猜得到。

　　八爷府上
　　书房里，八爷十四爷一人一边坐在那儿喝茶，就听见外边十爷的声音，“我不管，咱们之前说好了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爷可不记得爷答应过你什么。”九爷慢悠悠的说着，抬脚就走了进来，朝八爷一揖手，“八哥。”十爷随后也跟着进来。
　　这种情况，若是以前少见的很，以前通常都是九爷十爷十四爷等八爷。如今都知道九爷忙，变成了八爷十四爷等九爷十爷。至于为什么是两个，很简单，都知道，九爷十爷想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八爷依然笑的温润，好像丝毫没有计较，好脾气的问，“怎么了，争什么呢这是？”
　　九爷随口道，“惦记我的东西呢。”之后就说起这次聚会的主题和目的，“皇阿玛这次让举荐太子，于八哥可是个好机会。”
　　十四就说，“那当然，八哥这次是实至名归，别说大臣们，就是咱们兄弟，那也是支持八哥的。”
　　“这话，咱们私下说说就算了，出去可不要这样说，省的让人说咱们蓄意储位。一切都得看皇阿玛的意思。”
　　“十四弟说的没错，谁不知道八哥众望所归，皇阿玛既然让大家选，大概也是更属意八哥的。”十爷跟着符合。
　　八爷的话本没什么，这种话以前听的多了去了，他也从来没多想过，只是如今叫九爷再听，却怎么都透着别扭。什么叫说说就算了，他们这次聚会的目的，不就是研究这件事么？什么叫让人说蓄意储位？他本来就蓄意储位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变了，以前听了绝对不会多想的话，如今怎么听怎么假。
　　九爷就想到今天得到的一个有趣的消息，“我听说，四哥今儿进宫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进宫是没什么奇怪的，可要是他进了毓庆宫呢？你们说四哥会不会还死心塌地的，想着支持那位呢？这次皇阿玛让举荐太子，四哥会不会投那位一票？”
　　十爷嘟囔，“皇阿玛只说让举荐自己觉得合适的众皇子，也没说不让举荐那位呀？”
　　“十哥，”十四喊了一声，“好不容易，大家费了半天劲，总算把他摁下去了，怎么能让他再起来？”
　　十爷不满的冲十四说，“你冲我喊什么，又不是我去毓庆宫了。那，那，四哥他还是你亲哥呢，你怎么不知道劝劝？”
　　十爷这完全是没话反驳了，才来了这么一句，谁不知道，四爷和十四爷关系实在一般般。但关系再一般也是亲哥，只这一句，也足够怼的十四哑口无言了。
　　九爷就暗笑，他早就发现了，老十这货，总会在你觉得他是笨蛋的时候，一针见血，戳的你生疼还没法反驳，可很多明明很容易就能明白的事吧，你跟他掰扯半天他也不懂。也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他就当他傻人有傻福了，这货也算是个天然黑了。
　　甭管他们怎么商量，怎么想，康熙最后还是乾纲独断，遵从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康熙四十八年，复立胤礽为太子。随后不久，皇上又大封众皇子，三爷由郡王升亲王，四爷、五爷、七爷、十爷为郡王，九爷、十四爷为贝勒，唯独漏掉了八爷。
　　四爷说，皇上这是恼了老八拉拢大家都举荐他。
　　十四对他亲哥，或许正因为是亲的，那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八哥有才能有胸襟，怎么就不能举荐八哥了？你就跟他是亲兄弟，好不容易把他拉下来了，你又举荐他……不就是个郡王的爵位么，以后……不能给你呀？”
　　十四话一出口四爷脸就黑了，郡王的爵位，好大的口气，他想说谁给，他自己还是老八？爷稀罕？！
　　别以为爷不知道十四想挖老八墙角，自己举荐老八？真举荐了老八，不就等于自己弃权向老八俯首了么，他是傻了才会这么做。他真弃权了，以后十四挖老八墙角，自己这个亲哥哥难道还能帮老八不帮他？净想着好事，就他这脾气和对自己的态度，还没怎么着呢，就跑自己跟前大呼小叫的，真让他上去了，爷宁愿老八上去。
　　再说了，这事本就是看皇上的意思和决断，要是谁被举荐的人多就选谁，老八早就做了太子了。
　　“你有事没事，没事就回去吧，爷忙着呢。”
　　十四爷见说了半天，他是这态度，一甩帘子气哼哼的走了。
　　四爷跟宁溪感慨说，估计他们谁也没想到皇上还能再把太子拉上来，谋划了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十四这是出气，也有故意做给老八看的意思。不过四爷表示，就算爷知道也不会惯着你。
　　这件事别人怎么想的，宁溪不知道，反正这会儿她是顾不上了，因为要生了。
　　跟上次生弘昭一样，也是半夜，宁溪感觉肚子疼的不对劲，意识到这是要生了，赶紧叫醒四爷。
　　四爷睡觉浅，宁溪刚一推，他蹭的就坐起来了，“要生了？”
　　“应该是。”
　　大半夜的，打仗一样，赶紧挪到产房。好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光是桑嬷嬷琉璃她们就是宁溪自己都有经验了，东西人员什么的，也早就准备好了。
　　唯一没有经验的，大概只有四爷了，之前都是孩子生完了才报给他的，他哪里亲眼见过女人生孩子。温嬷嬷看四爷在产房外边，站哪儿哪儿碍事的，也不好直接撵人，“主子爷，女人生孩子没那么快，这天儿还早，您要是在这儿待着……要不，您先去休息吧？”
　　“这会儿爷哪里睡得着。”
　　四爷没去堂屋，也没心思去睡，就在产房外边等。
　　这些都是四爷没经历过的，但看着底下的奴才，脚步匆匆，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四爷心里还真有些紧张，一个人有那么多血吗？但这些都不是最吓人的，里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才是最吓人的。
　　四爷觉得时间过的慢，但其实这孩子到比弘昭生的快，半夜十一点开始，到早上出太阳的时候，就生下来了。
　　“恭喜爷，贺喜爷，福晋给爷添了个阿哥。”
　　“福晋怎么样了，快叫太医进去看看。”太医是从开始生，就已经打发人去请了过来，如今也在外边候着呢。
　　“是，”于是赶紧开门让太医进去。
　　太医都进了，四爷也没管那些个规矩，主要是这一晚上实在有些吓人，他还是得亲自进去看了才放心。
　　太医帮宁溪和孩子诊了脉，“回四爷，福晋身子无碍，月子里好好调养就是了，小阿哥也身体健壮。”
　　“好，赏，”听到太医的确切答案，四爷的心才总算放回肚子里，“都赏。”
　　安顿好她们母子，又安排人给宫里皇上和娘娘报喜。
　　这孩子到比弘昭好伺候，生下来之后，宁溪喝了三天的猪蹄汤才下奶，不管是奶娘还是宁溪喂，他到不挑，都是饿了就吃。
　　“你别老那么抱着他，月子里也当心些，回头那胳膊还要不要了？”四爷进来见她抱着孩子喂奶，忍不住数落她。那天产房都进了，四爷也就不再忌讳那些个规矩了，直接就进来了。
　　宁溪听了这话，赶紧放下孩子，正好他也吃饱了。四爷数落，她也不辩驳，四爷大概是没见过生孩子，被她那天的阵仗给吓到了，又听了嬷嬷的一堆月子注意事项，这几天这不行，那不让的。
　　见她好笑的看着自己，四爷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笑了笑说，“爷还真是有些吓着了，”
　　以前他还年轻，根本就没那么细心，女人生孩子，要么就是生完了报给他听，他才去看看孩子；要么就是生的时候去看一眼，就又回去了。对于生孩子，四爷还真没从头到尾看着过。
　　宁溪好笑，“爷你至于么，这孩子生的多顺啊，弘昭那时候，生了两宿一天呢。”
　　“别说，千万别说。你要这么说，以后爷还怎么敢让你再生？”
　　“俩孩子也不少了，不生就不生呗，只是不让我生，爷也不许找别人生！”
　　四爷噗嗤一笑，“老醋坛子。”
　　这不是醋不醋的事，这是原则问题 ，以前管不了，从了我之后还想再找别人？想得美。
　　说是那么说，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宁溪可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老，等出了月子，宁溪依然把自己打扮的嫩嫩的。孩子也在他满月的时候，得了皇上的赐名，弘景。
　　四爷升了爵位，又得了儿子，算是双喜临门。是以弘景的满月宴办的甚是热闹，就连那位向来高傲的太子爷都来了，甚至随后皇上也送来了赏赐。
　　太子是纯粹的凑热闹，能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呢，不趁着有机会多出来看看，以后能不能出来还不好说呢。
　　三爷看着宴席上，亲兄热弟一样的四爷和太子，只觉得牙酸的慌。也不知道老四这是怎么个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太子关系好似的。虽然先前三爷举报直郡王镇魇太子，好像是在帮太子，其实，他那时也是起了心思的，那时太子已经倒了，他熟读史书，自古至今就没听过废了的太子还能复立的，他就想着再搬到了直郡王，他不就是长子了嘛，也不是没有机会。谁能想到，太子还能起来，谁能想到会是如今这局面。
　　五爷只拉着九爷十爷喝酒，那些事跟他没关系，但他生怕老九愣劲儿上来了犯浑，老九和四哥打小就看不对眼，自己得看着点儿，别让老九在人家这大喜的日子说点不中听的话。
　　七爷是不怎么参合这些哥哥们的事儿，只拉着同样不参合事的十二喝酒。
　　九爷最近正在烦生意的事，出了一趟海，这海外贸易多大的利润，他哪里舍不得放下，只是上次那招如今他可不能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上次自己身上没差事，说是不能私自出京，但只要皇阿玛不追究就没事。可如今监管这理藩院，这自己要是走了，那就是玩忽职守，何况已经玩过一次招数，皇阿玛不可能让自己有机会玩第二次。当然也不是非得他亲自去，可他烦的不是这个，他烦的是船，这可不是河上运货的小船，可这海上的船，也不能总租借洋人的。正想着五爷和十爷就来来着他喝酒，九爷看着拉自己喝酒的五哥和老十，只觉得脑袋突突的跳，连老十这货，脸上的表情都那么明显，他有那么傻吗？
　　到是十四爷，明明是自己亲哥府上，明明是自己亲侄子的满月酒，他非凑在八爷身边。十四一副除了八哥我谁也不服的样子，看的四爷一度黑脸。
　　太子顺着四爷的眼神看去，然后就不厚道的笑了，老四这命啊，以后光一个十四就有他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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