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恋之计在于春

　　这天一早，阚青春正要去医院看望父亲，刚把车子开出院门，就发现许铭韦的跑车停在门外。

　　看到她，许铭韦从车上下来，走到她车前。她只好下车，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已经去看望过伯父了，一切安排妥当。”许铭韦道，“今天你不用去医院，因为，我约了你。”

　　“你一向喜欢这样自作主张的吗？”阚青春感到自己被冒犯了，有点儿不客气。

　　“你不是为了那杯咖啡拉花为难吗？现在我邀请你和我共度一天，对你会有帮助的。”许铭韦不在意她的态度，一直面带笑容。

　　阚青春哼笑道：“我不为难啊，你不是不喜欢我取悦你吗？那还不容易，不要说一杯，十杯我都能给你做出来。”

　　许铭韦勾起一边嘴角，道：“可我也不愿意别人说我不好啊。”

　　阚青春咋舌道：“许董事长，您还真难伺候啊。”

　　“走吧，你也想快点完成这个作品的，是不是？”许铭韦伸手去揽她的肩膀。

　　“我去把车停好。”阚青春本能地以格挡的姿势挡开他的手。

　　本以为许铭韦会耍花样，没想到他真的带她来到他的公司。她就像他的临时助理，随他一起参加会议、会见客户、视察工作、考察项目，他像个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就算回到办公室，也要忙着处理各种文件资料，甚至没什么时间来招呼她。

　　专注于工作的他全然没了平日里的不正经，和下属对话无比精简有力，字字都充满威严的气场。偶尔觉得累了，他便短暂地按摩太阳穴，闭目养神片刻，桌上的咖啡一直没有断过。

　　他投资的项目不乏建筑类别，不论工地有多脏乱，他都亲自查验，毫不在意，而且他对工程所表现出的了解程度，居然不亚于设计师和现场施工负责人。她问过他的助理，助理说，他就是建筑系毕业的，而且这么多年来，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会花一个小时研读专业书籍，不断巩固更新专业知识。

　　看着他，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阚氏企业虽然效益红火，但规模并不算大，还停留在家族式管理的阶段。爸爸说是董事长，实际上事事亲力亲为，十几年来付出了无数心血。

　　她原以为，盛鑫集团这种早已实现现代化管理模式的大企业，作为它的董事长，许铭韦只需要负责拟定公司发展战略、定期召开股东大会，在需要的时候亲自出面进行商业谈判，除此之外，他拥有大量的假期，所以，他才会有大把的时间游戏人间、纸醉金迷。可是没想到，他和爸爸一样，是个勤勉负责的企业家。

　　只是他比爸爸冷酷许多，对下属并没有太多人情方面的体恤，与客户谈判时，更是将商人的精明奸诈显露无疑。不过在商言商，只要没有故意害人，她并没有资格评判他的对错。

　　办公室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阚青春知道，他的秘书又来为他换新一杯咖啡了。

　　许铭韦正在仔细审阅一份报告，对秘书的到来毫无察觉。秘书不敢惊动他，走过来对阚青春掩嘴小声地说：“阚小姐，我肚子不太舒服，要去一下洗手间，一会儿会有人来送许董订的花，如果我还没出来，麻烦你帮我收一下，行吗？”

　　“好的。”阚青春轻声应允，心中暗暗觉得奇怪：送花？她瞥一眼许铭韦，扬起眉尾，默默想到：看来这家伙还是本性不改啊，忙成这样还能想到要送花来讨好她。

　　不知道是不是被秘书的小心翼翼感染了，她走后，阚青春总是时不时往门口看，担心一会儿送花人的敲门声会扰乱许铭韦的思路。

　　不一会儿，送花人果然出现在门口，因为阚青春看到了他，他自然没有敲门。

　　阚青春准备起身和他到外面去说话，看到他怀里的花束，不禁愣住了：菊、菊花？还是黄白相间的一束？她看一眼许铭韦，心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姐……”送花人叫她。

　　“嘘——”阚青春连忙起身把他拉到门外，签收了花束，然后抱着一大捧菊花，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你这么期待我送你花啊？”许铭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几乎紧挨着她。

　　阚青春被吓了一跳，挪开一步，蹙眉道：“说什么呢？”

　　“你看看你脸上，这么大两个字：失望。”许铭韦出其不意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的手还没缩回去，就被阚青春瞬间抓住，用力一掰，他便不由自主背过身去，那只手被别在背后，动弹不得。

　　“你再敢动手动脚试试！”阚青春发出警告。

　　“我错了我错了，女侠饶命、女侠饶命！”许铭韦连声求饶。

　　阚青春松开他，看着菊花花束说道：“我不是失望，是惊讶。许大董事长撩妹无数，居然送女孩子菊花，不知道许董是一时犯蠢呢，还是想另辟蹊径、剑走偏锋呢哦？”

　　许铭韦嘴角带着一丝宠溺的微笑，说道：“既然花送到了，那我们走吧。”

　　“去哪？嗳——”话音未落，阚青春便被他拉住手腕，大步向前走去。

　　菊花特殊的香味弥漫了整个电梯空间，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莫名的感觉，大概是许铭韦离自己太近的缘故。阚青春平移一步，离他远一些。

　　许铭韦立刻不动声色地跟着平移一步，就这样一步又一步，没几步，阚青春便无路可退了。

　　“喂！”阚青春警告地瞪着他。

　　许铭韦屏蔽危险信号，带着笑意问道：“喂，刚才在办公室盯着我看了那么久，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哈！”阚青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哼道，“心不动，人会死的。”

　　“真的连一点点也没有？不对啊，你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是不是觉得重新认识我了？”许铭韦低头凑近她，像哄小朋友一样轻声地说。

　　阚青春用食指抵着他的太阳穴，将他的脸推开，承认道：“这点我不否认。”

　　“说说。”许铭韦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你这个人吧还是有很多优点的，比如勤奋、努力、思维敏捷，是个不错的企业负责人。”阚青春如实说出内心的评价，见他面露喜色，又想往她这边凑，于是话锋一转，“不过比起我爸，你还是差一点儿的。”

　　许铭韦微微瞪眼，心里喊道：什么？他居然比不上阚嵘那个靠运气一笔生意发家的暴发户？算了算了，看在是她父亲的份儿上，他落个下风也没什么。

　　阚青春轻哼一声，继续“教育”他，“年轻人，要多学习学习前辈的为人处世之道，就比如你现在和我这个距离就不太合适。异性相处要注意分寸，知道吗？”

　　许铭韦噗嗤一笑，正好电梯到达负一层，他握住她的手腕带她出去。

　　阚青春挣扎无果，心中叹息：屡教不改，朽木不可雕也。

　　半小时后，许铭韦的车停在墓园门口。阚青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束菊花不是送给她的。再看他脸上的神情，已经变得有些凝重。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她深感抱歉。

　　“没关系。”许铭韦淡淡一笑。

　　沿着台阶，阚青春跟随他来到一座墓碑前，墓碑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爱女许铭慧、爱婿张乔楚。从遗照来看，两人都很年轻，皆是慈眉善目。许铭慧生得很美，弯眉杏目，嘴角下方有两个甜甜的梨涡。

　　阚青春把花束轻轻放在墓碑前，深深鞠躬，心中无比惋惜。两位逝者一个23岁，一个27岁，都是英年早逝。

　　“这是我姐姐和姐夫。”许铭韦轻声介绍，“是姐姐先走的，三年后，姐夫也跟着姐姐去了。”

　　阚青春想问二人是如何去世的，又怕刺痛许铭韦，没敢问出口。

　　许铭韦看出她的心思，主动解释道：“姐姐是空姐，六年前帮同事代班，飞机失事走的。姐夫因为生意失败，精神恍惚，车祸走的。”

　　他眼底的悲伤让阚青春也跟着难过。她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从小到大，姐姐什么都让着我，就连决定和姐夫交往，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姐夫对我很好。小时候我不懂事，还经常欺负她。长大懂事了，才发现我欠她那么多。还没来得及补偿，她就走了。”许铭韦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这番话的，看上去却更加悲伤。

　　“你现在这么有成就，你姐姐姐夫在天之灵会感到安慰的。”阚青春柔声劝慰。

　　许铭韦沉默片刻，忽然神色肃穆，说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啊？”阚青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姐姐死后，请她代班的同事不仅毫无愧疚之心，居然还到处跟人说，是我姐姐命中注定该死，与她无关。事情闹大后，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故意捏造事实，中伤我姐姐，让我姐死后都不能安息。我姐夫生意失败，是被人设计，你知道设计他的人是谁吗？”许铭韦的声音越来越冷，眼神凌厉。

　　“谁？”阚青春心里不禁有些发毛。

　　“是他资助了四年、还录用到公司工作的大学生。”许铭韦忍着愤怒说。

　　“什么？怎么会这样？”阚青春简直难以置信，有的人人性竟然可以如此丑陋。

　　“对啊，怎么会这样？”许铭韦凄然笑道，“我也想不明白。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从此以后都要做一个坏人，自己该得的利益哪怕不择手段都要得到。就算这个世上没人理解我、没人同意我，我也不在乎！”

　　“你不能这么想啊……”

　　阚青春话说一半就被许铭韦打断，“你不用反驳我，我今天不想听。”

　　“那你父母呢？”

　　“我刚才说过了，就算没人理解我，我也不在乎。”

　　这句话已经很明显了，为了权力和财富，他连亲情也可以放弃——或许，是不得不放弃。

　　“我没有资格评判你的人生，不过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一定能能静下心来思考，你姐姐姐夫会怎么看待你的选择。”说着，阚青春绽开标志性的灿烂笑容，“不要在他们面前说这么沉重的话题了，说点开心的嘛。我一个外人在这儿不太方便，去那边等你咯。”

　　入向日葵般明亮的笑容瞬间驱散了许铭韦心中的阴霾，他一把揽住她，对着墓碑说道：“姐姐、姐夫，今天过来就想跟你们说一件事，希望下次再带这个暴力女侠来看你们的时候，她不再是咱家的外人。”

　　阚青春脸一红，甩开他的手，“我是给姐姐姐夫面子才不打你，你不要趁机占便宜。”

　　“你都叫姐姐姐夫了，看来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许铭韦翘起嘴角。

　　“你……走啦，我已经想到要怎么做咖啡拉花了。”阚青春不想跟他啰嗦，转身就走。

　　许铭韦跟在后面，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褪去。

　　两人来到九号咖啡，阚青春很快为他端上一杯拿铁，奶泡上的画面显示，辽阔深沉的夜空下，一盏孤零零的路灯用有限的光尽量照射着延伸至黑暗中的路，夜空中没有星星，陪伴它的，只有一群小小的飞虫。

　　“这杯咖啡拉花的主题是：孤独。夜空代表你的人生，路灯就是你，这条路是你坚持要走的路。你自觉人生黑暗，所以选择了和黑暗同路，你没有信任的人，所以只能靠自己来温暖自己。这些飞虫就是你身边那些贪恋你财富和地位的女人。这幅画其实还有下一幅，就是日出。能不能看到日出，这得看你自己。许董事长，您还满意吗？”阚青春细致地介绍自己的咖啡拉花。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比准确，许铭韦内心震动，动情地凝视着她，久久无语。他原本以为，她对他最终的判断会落在偏激这个词上。

　　“喂，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肉麻。”阚青春抖抖肩膀。

　　“如果我能拥有一朵向日葵，为了它，我会努力去寻找日出。因为向日葵不能没有阳光。”许铭韦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

　　“什、什么向日葵，这里没有向日葵，只有仙人掌。”阚青春缩回手，低头避开他灼热的眼神。

　　许铭韦没有勉强她，转而说道：“恭喜你完成了你的任务，我们下次再约。”

　　“那我爸爸的项目……”阚青春连忙问道。

　　许铭韦没有说话，给她一个飞吻，笑着离去。

　　在一旁注意他们很久的小娅上前来问道：“青春姐，你和许先生在一起啦？”

　　“没……”

　　阚青春刚开口，小娅又如释重负地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你忘不了我堂哥呢。”说完，小娅接着忙活去了。

　　阚青春无奈叹息，心说：你说得对啊，我就是忘不了你堂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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