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归时何处误芳期

　　就在此刻，一个裹着朱红头帕的女教徒迈着小步赶到她身边五尺外，躬身道：“坛主，殊焰大祭司说有紧急事务向您禀报，请您先移驾金屑湖。”

　　一架朱红色垂幔肩舆穿过高大的古榕树和繁茂的乌榄林，一行人匆匆来到东山腰的金屑湖。

　　花白头发的银衣祭司回过身来，看着下了肩舆的一位红衫宫装的长发女子，一指血池道：“坛主，你看。”

　　白雾氤氲的金屑湖血池内不断涌出动荡的黑红色气团，悬浮其上的六芒星圣轮斜斜转动，似乎是圣轮中央那颗玫瑰紫色的灵犀石产生某种特殊感应。

　　血池周围的一株株空心树下，埋葬着自愿献身给圣教主阿萨辛的教徒遗骸，而根系繁茂的树下的血池豢养着各类毒物，血池中央的高台上架有掩日、断水两把上古神剑，用来镇压池内邪气。

　　琉璃殿后的神庙内，坛主雨嫽蒙着红色面纱端坐在垂挂珠帘的堂上，大祭司殊焰正与一名年轻祭司在神庙一侧的扶乩台和水镜罗盘前施法测算。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雨嫽朗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殊焰祭司蹙眉说：“百澄，你精于扶乩占卜之术，由你来向坛主解释刚才的发现。”

　　“是。”殊焰身旁的白衣青年上前几步，在距离雨嫽一丈远时停下脚步。

　　百澄自然不敢抬眼直视珠帘后那一抹水莲般的容颜，他恭敬地欠身行礼道：“禀坛主，如今山腰的金屑湖血池内怨灵不安，是有人在暗中破坏我教布防在剑湖宫方圆数十里外的法阵。对方在攻破法阵后，不知何故，居然原地停滞不前。”

　　她不由地惊诧道：“噢？是何方势力如此大胆？”

　　百澄缓缓道：“从水镜内模糊反映出的讯息来看，有四处水道法阵为毒阵所攻袭。说起毒阵，自本教除去勾结蜀中唐门的内奸后，唐家堡便将灵犀石归还并找借口推脱得一干二净，多年与我教井水不犯河水，属下推测来者不是五毒门下，便是天一教众。”

　　雨嫽的声音漠然而清冷：“殊焰祭司，你认为进犯者可能来自何方？”

　　殊焰面露难色道：“呃，属下不敢妄自推断。只知道两年前，圣教主在栖霞宫总坛与五毒教使者已缔结协约，双方约定在川滇之地共同抵御中原武林南扩。天一教自天宝初年建教后，传闻其总坛烛龙殿隐藏在南疆深处的秘境之中，教主乌蒙贵不满足原有地盘，密谋南诏王势力逐渐向外扩张，信徒数量日益增多，自然影响了五毒的势力范围。今年春上，五毒教主曾命护法率部众进犯天一教贵阳分舵，勉强打成平手。不过，天一教与红衣教一直以来相安无事，所以属下也糊涂了。”

　　呵，果然是明哲保身的话语。

　　她想了想，挥袖低声道：“大祭司请先退下吧。百澄你留下，本座还有话问你。”

　　“是，坛主。”百澄的心头微微一沉，目送师父殊焰离开。

　　沉寂的氛围令百澄感觉尴尬，他讷讷道：“坛主唤属下觐见，不知……”

　　雨嫽却平静地望着他。

　　眼前这个蜜色肌肤的长身青年，是自己尚未加入红衣教前结识的白族伙伴。他的眉目还像童年时一样俊朗，却再也不会悄悄拿着自制的桃金娘花环，一把扣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对吓了一跳的自己逗趣说：“阿雨阿雨快长大，何时变美做新娘？！”那时候的她转身一撇嘴道：“我很漂亮啊，用不着等我长大。”

　　雨嫽叹了一声，道：“还记得吗？当年你，我，雅悦，萤儿是最好的伙伴。如今大家四散，除了在盛会上偶尔见到持花的雅悦，其他人仿佛在我面前消失地无影无踪。”

　　百澄听她不再用那个特殊的自称时，他怔了怔，抬头道：“除了坛主外，高萤儿早已离开神殿，雅悦成为司花女史，而本人则选择了深山神庙祭司这条路。”

　　“在雅悦和你的心里，一直认为我是个可耻的背叛者吧。”

　　听她如此这般说，百澄的心头微微一沉。

　　“可是，那时的我的确很害怕殊焰祭司，一不小心便说了出来，我并非恶意为之，真的。”

　　百澄摇头道：“当年之事，有意也罢，无心也罢。属下只知道您是剑湖宫的执掌者，定会随您虔诚守护圣坛，破邪除魔，永侍圣火！”

　　刻意恭敬却疏离的话语，让雨嫽的心霎时如沉入清冷的圣湖里。

　　最终，雨嫽隔着珠帘沉默地看着旧友再度躬身施礼，然后快步转身退出神庙，不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等他远去后，她隐藏在面纱下的朱唇微微扬起，冷笑道：“真的一直相安无事吗？红衣教赴南屏山寻找迷魂药草，收服教徒训练血奴，遇到天一教阻挠。在此情形下，进犯者的身份昭然若揭。”

　　雨嫽回到琉璃殿，新月堂堂主塔娅神色慌张地单膝跪地道：“坛主，属下办事不力，求您宽恕哪！”

　　雨嫽觉得太阳穴一阵刺痛，沉声道：“何事惊慌？”

　　塔娅战战兢兢道：“日前，圣诏门南疆分舵的使者预送一批十岁以下的孤女至剑湖分坛，属下奉坛主指令，带弟子们迅速前往恩乐镇迎接。本来我们乘船顺川河北上并平安到达锦屏镇，但就在行至黄草岭的途中，大家遭遇神秘势力放出的毒蝙蝠和毒烟偷袭……姐妹们三死七伤，而孤女们被抢回三个，逃走一个，其余的则被神秘杀手带走。”

　　“啪——！”雨嫽重重一拍座椅上的雕花扶手，喝道，“你说什么？上头送来的那些女孩，就这样被不明不白的人劫走了？！”

　　塔娅两腿一软，双膝跪地磕头道：“坛主，属下的人死伤惨重，却连凶手的脸都未看清。若是被大神官阿纳娟私下禀告唤晴圣女知晓，属下、属下恐怕性命难保……”

　　雨嫽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两下，冷冷道：“别只顾嚷嚷，快带我去查看那些罹难弟子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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