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在左，流年在右

　　第三十六章除了你，我非要不可（2）
　　大年初一那天，也是苏辰的生日。
　　唐睿想了想，还是给他发了条短信：“生日快乐。”
　　过了很久，苏辰回了两个字：谢谢。
　　唐睿没再回他，他们之间竟已如此陌生，苏辰从不对她说这么生分的话。
　　半个月后，假期即将结束，苏辰终于联系了她。
　　时间已经是晚上六点，苏辰给她发了短信，说：“有没有时间出来？”
　　唐睿按捺住内心的欣喜，赶紧回道：“有。”
　　苏辰把地址发在了她的手机上，她到了之后才发现是个音乐清吧，冬日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唐睿在酒吧门口一眼便看见了苏辰。
　　苏辰站在路灯下，低着头，微弱的灯光投射在他周身，竟有些落寞。
　　唐睿跑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等了很久吗？”
　　苏辰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没有，进来吧。”说完便率先进去了。
　　苏辰的态度有些冷淡，唐睿猜想他还在赌气，便讨好地跟在了他后面。
　　进去后，唐睿才发现人有些多，除了他们俩，还有好几个年轻男女，苏辰进去后自觉地在一个女生的边上坐下，唐睿不好意思挤过去坐到他身旁，便独自坐在了弧形沙发的一边。
　　唐睿记得那个女生，是苏辰照片里的人，她忍住内心的低落，笑着听苏辰一一介绍着在座的人，苏辰总结道：“这都是我的大学同学。”
　　苏辰接着指着唐睿，说：“这是唐睿，她是……”
　　唐睿打断他，抢先说道：“你们好，我是苏辰的姐姐。”
　　其实，自从高一重遇后，他们再也没有提起过小学的称呼，唐睿记得那时苏辰是叫她姐的，还记得那是她逼迫的，虽然苏辰比她大上几个月。
　　苏辰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拿过玻璃杯，给她倒了杯橙汁，也不和她说话，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不时和身旁的女生交谈几句。
　　唐睿内心泛着酸，她看着苏辰和别的女生低声细语，实在难受的紧。
　　好在苏辰的朋友都是人精，唐睿也不需要主动搭话，他们就会主动和她交谈，坐在她和苏辰中间的一个男生很是殷勤，一直询问她需要什么，她不冷不淡的回答着，时不时瞥一眼苏辰，终于碰上苏辰的眼神，她满含期待地和他对视着，但苏辰别开了头，没再看她。
　　唐睿忍不住委屈起来，明明是他叫自己出来，却对她视而不见不知是何意。
　　那男生似乎看出了唐睿的不痛快，拿过一旁的啤酒，说：“要不要喝点这个？”
　　唐睿没来得及拒绝，苏辰便抢了过来，说：“她不喝酒。”
　　那男生明显感觉出了苏辰和唐睿之间怪异的气氛，尴尬地笑了，说：“看出来了。”
　　其他人见状也有些讪讪的笑了，那男生便借口拿东西，让出了苏辰身边的位置，唐睿没有坐过去，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也不再说话。
　　周围的气氛实在压抑，唐睿有些烦闷，便站起来说：“我去个洗手间。”
　　有人给她指了指位置，连接洗手间的走廊有扇窗户，窗外一片白杨树，绿色掩映，寒风吹来，唐睿舒爽了不少。
　　“姐姐，你怎么站在这？”唐睿闻声回头，是刚刚坐在苏辰身旁的女生，她穿着件格子裙，声音甜美，长相清纯，此刻正对着她微微笑着。
　　唐睿回以一笑，说：“闷得很来吹风，你来洗手间么？”
　　“对啊，我也闷的很。”她说着走到了一旁，与唐睿并排站着。
　　唐睿只是又笑了笑，并没有交谈的意思。
　　那女生又说：“姐姐，你看起来好小，你比苏辰大么？”
　　唐睿想了想，说：“没有。”
　　她说：“我认识苏辰这么久，怎么没听他说过你？你们认识很久了么？”
　　唐睿一阵心酸，她还是笑了笑，说：“嗯，很久了。”
　　她明显顿了顿，又笑着说：“姐姐，你会帮我吧？”
　　唐睿心一跌，明知故问，说：“帮你什么？”
　　她明显又一愣，说：“帮我追他……”
　　唐睿笑了笑，说：“这得看他自己，我说了不算。”
　　她又说：“我知道，他对我应该有意思，他从不搭理别的女生，但竟然叫我出来玩，肯定是……”
　　唐睿想起苏辰方才的表现，她快要难以自制，紧紧抓住了窗沿，试图镇定自己。
　　或许女生之间更能会意彼此，那女生似乎有所发现，竟然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喜欢苏辰？”
　　唐睿慌乱了，转头看向她，说：“是的。”

　　唐睿去了洗手间，苏辰坐立难安，他不断地看向洗手间出口，担心她会逃走。
　　几个月不见，她依旧那样一副寡淡的模样，似乎自己的远离并没有对她有丝毫影响，也依旧与别人谈笑风生。
　　苏辰难以平静，他还是忍不住去了洗手间，不想却在拐角听到了张静雯的声音，她问唐睿是不是喜欢他，苏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上前，一面强烈渴望知道这个答案，一面又害怕知道。
　　时间太过煎熬，一秒似乎都漫长起来，就在他以为唐睿不会回答之际，一道平缓而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的，这两个字令苏辰忐忑的心情一瞬间又喜出望外，他收拾了下心情，装作若无其事，鼓起勇气走过去。他思索着应该直接拉过她的手，还是直接抱住她。
　　然而，那道清冷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苏辰止住了脚步，她说：“但是，喜欢分很多种，我对他的喜欢是多年的好友之间的感情，和你的不一样，你们之间如何我无权干涉，所以谈不上帮不帮。”
　　苏辰怔在了原地，一直以来，他们只是好友之间的感情？他快要惊呼出声，忍不住要去质问她，在濒临跳脱之际，他走去了另一头的男洗手间。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阵苦笑，唐睿不喜欢他，可她又对着自己百般示好，他无法辨别，这样的感情是否与爱情有关。
　　唐睿明明是喜欢他的，她明明在医院主动抱了他。
　　他用凉水不断冲洗着，凉意让他冷静不少，他无法接受，必须去找她问个清楚。

　　那女生走了后，唐睿仍是难以置信，苏辰除了对她和朱小怡，从未对别的女生亲近过，但现在却有了例外，如果他对自己和朱小怡是一样的感情，那他对那个女生是不一样的感情么？
　　那个女生是那样温柔漂亮，不像她，全无女生的样子，她恍然想起苏辰总这样说她。
　　她不敢说出真心话，她害怕因为自己破坏他们的感情，更害怕自己隐藏的心思被他知晓，他会为难，更会难堪。
　　她感到窗上的木屑扎得手生疼，但她丝毫不以为意，这样似乎能减轻她的难过。
　　正在此时，顾亚熙给她打来了个电话，唐睿缓了缓心神，接了起来，说：“喂？”
　　顾亚熙那边很是热闹，他说道：“新年快乐，你什么时候来学校，李老师问你来着。”
　　唐睿被他那边的气氛感染，说：“你在哪？好热闹。”
　　顾亚熙解释道：“我们在外面玩烟花，吴默也在，你回来我们一起来玩。”
　　唐睿想起高二的那个寒假，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和苏辰也玩过，那时候的他们很快乐，不似如今这般。
　　“唐睿，你在和谁打电话？”，唐睿心一惊回过头，苏辰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似乎洗了脸，水珠挂在眉梢，湿了前额的刘海，脸色苍白，声音冰冷。
　　这样冷漠的苏辰，唐睿是第二次见到，他的低气压让唐睿再次害怕了起来。
　　顾亚熙在电话那边问着怎么了，唐睿不敢多说，随便找了个借口，赶紧挂了电话，说：“一个同学。”
　　苏辰走近一步，说：“同学笑的这么灿烂？你们就这么难舍难分么？才出来多久就忍不住了？”
　　唐睿不明所以，问道：“苏辰，你在说什么？”
　　苏辰语气急切，说：“你不要装了，我都知道了，你们在空间浓情蜜意的样子。”
　　唐睿反应过来他在说顾亚熙，忙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顾亚熙只是朋友，我们因为学生会的工作需要才交往密些。”
　　苏辰语气更冷，说：“你不是都已经默认了别人说的？”
　　唐睿急了，不管不顾的拉着苏辰的手臂，说：“没有，我没有默认，我解释过很多遍，但是他们不相信。”
　　沉默了会，苏辰又说道：“你们的行为表现，换我也不信。”
　　唐睿更加急火攻心，紧紧抓着他，说：“苏辰，真的……”
　　苏辰冷笑出声，说：“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唐睿，你作为一个女生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唐睿放下了抓着苏辰的手，暗笑自己。是，她对苏辰哪怕有一点廉耻之心，也不会在他对自己的解释充耳不闻的情况下，仍然渴望他的谅解，即使他说出了那样刺耳的词句，她仍然舍不得责怪，她的傲气只有在面对苏辰时，不复存在。
　　唐睿想起张爱玲说的，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可她此刻却欢喜不起来，即使她卑微下来，他们之间也等不到花开的那天。
　　唐睿恼了，质问道：“苏辰，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苏辰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刚刚说出的不过是“你吃饭了吗”这样平常的句子，他笑了，问道：“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终于承认了，我是不是比不上别人的善解人意？”
　　苏辰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般，只是从那张好看的嘴里竟然说出了这样难听的话，唐睿心如刀绞，她放弃了解释，不再挣扎，也不再想和他纠缠下去。
　　她看着苏辰的面容突然有些害怕，他的模样似乎都陌生了起来。
　　唐睿转过头，不想让苏辰看见狼狈的模样，径自走出了酒吧。她甚至没来得及出去打个招呼，便踉跄而出。
　　她走在熟悉的街上，回忆一幕幕都是苏辰，他们的欢笑声似乎就在昨天，一切还那么清晰，可一切却又变得太快。
　　她感到整个人都放空了，像是没有思想的傀儡，机械地走在路上，她没有哭，或许，哀莫大于心死。
　　唐睿终于知道喜欢一个人原来不止有欢喜，还有伤痛，她也开始明白覃雨说的，原来一个人真的会说变就变，她更加肯定了一个事实：苏辰已经不喜欢她了，或许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
　　唐睿对这个事实难以置信，她渴望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拼了命的往前跑，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他们常去的水库边。

　　苏辰悄悄跟在唐睿身后，看着她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又跟着她跑了一路。苏辰知道自己的话刺痛了唐睿，可他想起唐睿和别人甜蜜的样子就怒火中烧，他的理智已经不复存在，只想狠狠地刺痛唐睿，让她明白自己的痛苦。
　　苏辰不敢上前安慰她，他只能默默地陪着她坐在水库的草坪上，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也不动，坐了好几个小时，像是僵化了的石柱。
　　苏辰很是悔恨，他以为看着唐睿苦痛，自己会好受些，可他此刻却更加难受，仿佛心被撕裂了般。
　　他习惯性摸了摸口袋，拿出烟点上，妄想麻痹自己疼痛的神经，但却并没有好受些。
　　他记得曾答应过唐睿不会再抽烟的约定，也一直遵循着，只是近来他实在无处发泄，才又重操旧业。
　　只是，唐睿再也不会管制他了，她已经有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才是她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人，而他不过是好友。
　　到头来，他还是一个人，他曾以为唐睿会是那个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人，原来，真的是他想错了。
　　唐睿站起来走了，苏辰等她走了一段才又跟上，他看着唐睿上了楼，过了会房里的灯亮了起来。
　　苏辰坐在小区的健身器材旁，看着唐睿房里的灯亮了一晚，直到凌晨一点多才熄灭。
　　苏辰不想回家，仿佛只有靠近唐睿，才能赶走深入骨髓的孤独感。

　　唐睿从窗户边看到了苏辰，他坐在树下，低着头，坐了很久。一直到凌晨，她不忍让苏辰在夜风中僵坐，才熄了灯，可苏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站在窗帘布后面，静静地看着苏辰，怎么也无法责怪他的伤害。
　　唐睿看不下去，寒冬腊月里，苏辰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卫衣，他像是不知畏寒。
　　她倒了杯热水，拿了钥匙，走到楼下，在苏辰一旁坐下，将手里的热水放在苏辰手上，却没有说话。
　　苏辰身上的烟味令她皱紧了眉头，苏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看着手里冒着白烟的热水。
　　唐睿坐了会，说道：“苏辰，我们还是朋友吗？”
　　苏辰愣住了，苦笑着说：“当然。”
　　唐睿小心翼翼地说：“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竟然如此讨厌我，我有什么做错了，你说我改行吗？”
　　苏辰内心苦涩不堪，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唐睿会这样和他说话，带着试探，带着恐惧，他一面感到悲痛一面又更加恼怒，他忍住情绪，淡淡地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一时难以接受你的新生活。”
　　唐睿不知他所云为何意，但又不敢多问，只好静静地坐着。
　　苏辰将手里的杯子塞在她手里，一直盯着她看了很久，说：“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唐睿对他善意地笑了笑，渴望化解他们冰冷的气氛，但苏辰却没再看她，径自走出了小区。
　　唐睿追了上去，拉住了苏辰的衣服，然后拿出口袋里的钱放在了他的口袋，说：“王芳转交给你的。”
　　其实，假期一回来，唐天便将钱给了她，说：“姐，你怎么借了王芳这么多钱？”
　　但她一直没有还给苏辰，她不想就这样断掉他们的关系，于是幻想凭此他们就能有了牵扯，也就不会分开，可她又突然意识到也许苏辰并不想要这份牵扯，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其实那年，唐睿曾拿出自己的生活费转给了苏辰，但苏辰很快又转了回来，说：“以后再还。”
　　唐睿那时只觉得感动，也不介意那么欠着，似乎又和苏辰多了一份关系，那样他们就能更亲密了。
　　唐睿顿时便感悟了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古人诚不欺我。
　　苏辰一直盯着她，眼里似乎含着责怪，又有些她看不懂的情愫，但她没来及问，苏辰便决然地走了。
　　他的背影，又一次让唐睿有了呼吸难以自制的感觉，和当年唐国强离开时一模一样，她顺了顺胸口，隐约明白了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痛。
　　夜色很快将苏辰融入了黑暗中，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变，依旧执拗地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确定苏辰不会回来，她才上楼睡了过去。
　　我们总是喜欢不停的揣测对方的心情，不停的猜忌对方的想法，然后开始惶恐不安，开始患得患失，开始责怪自己哪里不够好。经历告诉你太过在乎就是失去的开始，因为，生命是有限的。
　　只是无论曾经有过怎么样的徘徊，时间总会磨平一切。时间是温柔的，它不会狂风暴雨，不会刀枪鬼斧，只是潜移默化的，渐行渐停的。犹如陷入淤泥般，慢慢的致命的吞噬掉一切。越挣扎陷得越快，越想铭记越容易忘记。
　　第二天，唐睿便患了重症感冒，她高烧不退，沈秀和唐国强急坏了，带她去了医院，连挂了几天退烧药水才好转起来。
　　生病的时候，唐睿终于没有精力去思索苏辰的所作所为是何寓意，她神思恍惚而混沌，只记得那几天顾亚熙给她来过一个电话，得知唐睿病的不轻，便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唐睿对他的问候很是感动，深知还有人关心自己，也多了些慰藉。
　　接下来的假期，苏辰没有联系过她，她也不敢和苏辰联系，只是在走的那天晚上发了条短信给他，说：“苏辰，我回学校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抽烟。”
　　苏辰回了她三个字：你也是。
　　唐睿稍稍放下心来，她不敢再幻想能和苏辰在一起，但是她还是可以和他继续当朋友。
　　只要他还在，怎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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