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在左，流年在右

　　第二十五章第一次看你，有些不太顺眼
　　开学后，班上来了许多新同学，唐睿所在的一班理科生占了绝大部分，因此被保留了下来，其他班的学生便被分了过来。和唐睿关系比较好的朋友竟都选了文科，她不免落单了。
　　一个星期后，班上转来了一位外地来的插班生，那女生一直低着头走进了教室，又一声不响地坐在安排的最后一排，班主任走进来，介绍说：“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覃雨，大家下课的时候和她多说说话，顺便带她熟悉下环境。”
　　下课后，很多女生围着覃雨问东问西，唐睿不喜凑热闹，便趴在座位上睡觉。
　　其实，唐睿并不喜欢覃雨，甚至看她有些不顺眼，她总是带着虚假的笑容，不管别人提出什么要求，她都笑着答应下来，可唐睿明明看见她在人后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唐睿稍微有些洁癖，她洗衣服又慢，光是晚自习后洗根本洗不完，还会吵到室友就寝，所以她晚餐时间总要回宿舍。
　　奇妙的是，覃雨每天下午也会回来，晚餐时间不长，宿舍很少有人，往往就只有她们俩。
　　她们也不怎么交谈，覃雨几次提议一起结伴去教室，唐睿总找理由推却，她也不是多么讨厌覃雨，只是不想过于深交。
　　那天下午，她们照例在宿舍各自清洗衣物。唐睿洗完后，瘫痪在床上。
　　唐睿的临床是空着的，那里堆放着各类杂物，她看见杂物上面放着一本书，书名是《直到最后一句》，几个字眼瞬间就触动了唐睿，她忍不住拿起来翻了翻。
　　覃雨走过来，笑着说：“我也很喜欢这本书，借你看，你是第一个哦。”
　　唐睿本想拒绝，又觉得过于生硬，便说：“谢谢。”
　　那天，是她们第一次结伴去教室，路过一排篮球架时，覃雨笑着说：“唐睿，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这里，你是我在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
　　唐睿不解，说：“什么时候？”
　　覃雨解释道：“星期二下午，我第一天来报到，上课铃声已经响了，路上的人都急匆匆的赶往教室，只有你慢悠悠地走着，后来，来了班上，我才发现我们竟是同班。”
　　唐睿怎么也不记起来有过这样一幕，笑道：“我怎么不记得？我们还事先见过。”
　　覃雨笑了，说：“那时候，你又不认识我，肯定记不得。”
　　由于经常交换小说看，唐睿和覃雨渐渐熟络了起来，她们常常结伴去吃晚餐，然后一同回宿舍，唐睿惊异地发现她们看过的书竟是重叠的。
　　覃雨人缘很好，身边总是有很多朋友，唐睿在教室不会去与她交谈，她们的友谊似乎只存在于每天傍晚。
　　又是下午，覃雨在宿舍看起来有些不快，唐睿便问她：“你怎么了？”
　　覃雨笑了笑，说：“没事。”
　　唐睿不喜欢这个笑容，她又想起了覃雨在人后的不屑模样，有些反感，便不再多问。
　　其实唐睿也常带着这个笑容，但她却不自知。
　　很多年后，唐睿才恍然明白，她讨厌的不过是自己的虚假笑容，所以连带着也讨厌和她相似的覃雨，所谓同 “性”相斥，大抵如此。
　　过了会，覃雨再次说道：“每天只有这个时间能安静下，这是我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候。唐睿，我挺喜欢你的，只有你明知道我不懂拒绝，却从不会差使我，也从不多问。”
　　唐睿惊讶不已，明明自己对她并不算太好，她想了想还是诚实道：“其实，我不太喜欢你，你总是笑着答应所有人的要求，背后又独自不快，其实，不是他们得寸进尺地差使你，而是你让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覃雨放下手里的衣物，抱着自己蹲在地上，声音也哑了起来，说:“唐睿，我在这里没有一个亲人，甚至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我只是想尽快融入这里，不得不有求必应。”
　　唐睿一时之间触动了，她仿佛看到了初中时自己刚到这个城市时的无助与彷徨，她叹了口气，走过去蹲下来，说：“初一刚来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在这个地方，那时我比你还小呢，别怕，我们总会适应的。”
　　覃雨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泪水，说：“真的？”
　　唐睿善意地笑着，说：“真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而且，我开始喜欢你了。”
　　覃雨破涕为笑，她们便一同坐在地上傻笑，诉说着彼此的遭遇，不免有些同病相怜。
　　当然，覃雨还是没有改变有求必应的行为方式，只是，她有了一个吐露对象，唐睿。
　　唐睿对她恨铁不成钢，嘴上不免奚落她，但她也会帮着覃雨替人办事。
　　覃雨总会在吃饭时拖上她，但她不喜和那么多人同行，又招架不住覃雨的蛊惑，于是便成为了覃雨团伙的一份子。
　　几个月后，她们的约饭团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了四个，除了她们俩还有一个外表像极了男生，性格却像极了小孩子，剪着短碎发的女生，叫谢梅梅，另一个温婉些留着长发的女生，叫蒋玲。他们四个总是形影不离，关系甚好。
　　谢梅梅成天混在男生堆里，班上的男生都会故意找她帮忙，然后大呼“谢妹妹”，谢梅梅一听便会满学校追着他们打闹，她们三个每每都叹为观止。
　　而蒋玲说话总是细声细语，很是温柔，她有了个在隔壁班的男朋友，所以周末很少和她们几个一起过，只在平时搭饭。
　　今年，唐睿的生日推到了十一月份。
　　那天中午，唐睿去收发室拿了个快递，打开才发现是只大大的史努比，她不禁想起自己放在苏辰那里的小白。
　　唐睿抱着史努比躺在宿舍床上，内心无比甜蜜。
　　覃雨走了过来，酸道：“受不了你了，一个娃娃就把你笑成这样。”
　　唐睿忙拉过她，说：“小声点。”
　　覃雨笑了起来，说：“你还会害羞？平时不是没脸没皮的？”
　　唐睿用史努比挡住红了的脸，覃雨躺在她身侧，说：“唐睿，你完了，你是被苏辰吃定了。”
　　唐睿想了想，轻声说：“我求之不得。”
　　覃雨哀叹出声，说：“死女人，你就不能矜持点？”
　　晚上，覃雨她们给唐睿买了个大蛋糕，一行四人逃了晚自习坐在操场畅谈，最后，又打起了奶油仗，唐睿因为是寿星，已经被抹得面目全非，她假装放弃挣扎，见她们毫无防备，拿起蛋糕底座狠狠地拍在谢梅梅脸上，谢梅梅哀叹还没吃饱，四人又打作一团。
　　最后，班主任还是发现了她们，她们回了教室，班上人见她们模样，哄堂大笑，她们只觉得窘迫不堪。
　　碍于女生面子，班主任也不好当众斥责，便让她们去厕所洗净了去。
　　她们在厕所相视而笑，打闹了一圈才洗了起来。
　　洗完之后，唐睿看着她们蓬头垢面，奶油仍旧糊在发尾，嘲笑着说：“你们好丑。”
　　她们纷纷大笑，说道：“你最丑。”
　　厕所也没有镜子，唐睿想起自己被抹的最多，情况应该比她们还糟，便忍不住和她们一同笑了起来。
　　回到教室，又是一阵哄笑，她们四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着，刚刚回来的路上她们看到班主任走了过来，果不其然，班主任走了进来，说：“都笑什么，人家几个已经在认真学习了，你们还在看戏。”
　　谢梅梅没忍住，最先笑了起来，她们也跟着静静的笑，却只能一抽一抽地偷笑。
　　最后，谢梅梅被班主任叫去做了思想工作，她回来骂她们不仗义，她们只好买了吃的哄她。
　　有时，唐睿会在有人差使覃雨时出来替她解围，说：“我找覃雨有事，改天吧。”
　　人一走，覃雨便会欢喜的抱着她上窜下跳。
　　有时，两人也会偷偷躲在天台共享好物，或是吃食，或是书籍。
　　冬天，唐睿是个热量绝缘体，覃雨便会提前帮她暖好被窝，她们挤在一张床上，总有说不完的话，很多时候，她们会躲在被窝里交谈到深夜。

　　周末，覃雨和唐睿约定去河边游玩，临走时却忘了拿风筝，她们已经走到了教室楼下，覃雨狡黠地看了唐睿一眼，唐睿立马明白过来，说：“放哪了？”
　　覃雨嘿嘿笑了起来，说：“在我抽屉里，你找找。”
　　唐睿翻遍了覃雨的整个抽屉都没找到，覃雨的课桌实在乱的可怕，唐睿终于在一叠练习册下看到了风筝的一个角边，她松了口气，顺手抽了出来，不想连带着抽出了一本练习册，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对话，她也没在意，她们几个经常用这种方式上课聊天。
　　唐睿将它捡起来放到桌上，不想，却在纸张上瞥到了自己的名字，她一时好奇便拿了起来。
　　唐睿只看到了一句话，覃雨说：我看唐睿一个人很可怜，才会经常找她玩。
　　只这一句话，唐睿犹如晴天霹雳，难以置信，可怜这个词刺痛了她，她不禁疑惑，她们之间竟是怜悯换来的友谊么？
　　教室里空无一人，她苦笑着蹲在地上，悲从中来。
　　良久，她站了起来，抬头便看见了赶来的覃雨。
　　覃雨埋怨道：“我还以为你走丢了，怎么这么久？”
　　唐睿指着桌上的草稿本，淡淡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只看到了一句我很可怜，没有多看。”
　　覃雨不解，拿过草稿本，脸色顿时变了，说：“你没看完，不是你想的那样。”
　　覃雨还想说话，但唐睿径直走了，她不愿质问覃雨，也不想过于难堪。
　　唐睿走到教室的后面，将那个她们一起挑选的猫头鹰风筝狠狠地扔在了垃圾桶，然后走出了教室。
　　无论什么，她从不喜欢强求，宁缺毋滥。
　　覃雨从未见过唐睿这般模样，不相熟的时候，唐睿对她有些冷淡，熟了以后，她总是笑嘻嘻的，但她从未如此生气，覃雨猝在原地，一时竟不敢跟上去解释和安慰她。
　　与其说是生气，唐睿此刻更多的是伤心，她将覃雨视为自己高中以来最好的朋友，可覃雨却并不真心。
　　她跑到田径场，跑了一圈又一圈，终于累倒躺在中间的草坪上，任由自己哭泣。
　　苏辰给她打来电话，见她情绪不对，百般质问下，她才说出了事情原委，苏辰却不以为意，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可怜这个词并不都是贬义词，你觉得一个人可怜，你就会和她做朋友吗？哪有那么多救世主？”
　　唐睿虽不敢苟同苏辰的观点，但却被他安慰了下来。
　　那时的她不能忍受亲密的关系有其他成分，感情都该是纯粹的。直到后来，她才明白没有任何一段感情会是纯粹的，或多或少都会有杂志，人本来就是矛盾结合体，而感情是人的产物，自然也是矛盾的。
　　唐睿从覃雨的床上搬回了自己的被子，覃雨很多次和她搭话，她恍若未闻。
　　谢梅梅和蒋玲察觉出了她们之间怪异的气氛，多次询问，但两人都闭口不言。
　　覃雨了解唐睿，若是被他人知道这件事，唐睿的自尊心定然再次受挫，她见唐睿不愿和她搭话，便写了封信给唐睿，但几天过去了唐睿竟然毫无反响。
　　那几天，唐睿下午也不再回宿舍，覃雨根本找不到单独的机会去问问清楚。
　　一天下午，覃雨终于在食堂门口看到了唐睿，她走上前去，说：“我给你写信你为什么不回？”
　　冷静了几天，唐睿早已想通透了，她不是不了解覃雨的为人，也不是不知道覃雨对她的种种好意，只是，对于重视的人，唐睿一向敏感多思。
　　唐睿不解，说：“什么信？”
　　覃雨急了，说：“好几天了，放在你的抽屉，你没看到么？”
　　唐睿见她焦虑，也不忍太过冷淡，便笑了笑，说：“怎么了？我没看到。”
　　覃雨也笑了起来，说：“你看了就知知道了，如果不生气了，记得来找我。”
　　唐睿急于知晓信里的内容，便赶回了教室，翻箱倒柜，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颗叠成爱心的信纸，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自说自话，埋怨道：“又不是表白，叠这么小怎么看得见。”
　　唐睿打开信纸，覃雨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讨厌那个词，那些纸条你没看完，小玲问我为什么总是跑去你的座位找你玩，我说看你坐在那很可怜，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词，但我说的可怜不是你理解的意思，我不知道可以用什么词来二次解释，或许是落寞，或许是孤单，总之，我不愿意看你这样，所以才总去拉上你玩，我们是好朋友，我想给你陪伴。
　　唐睿，请你相信我，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这一学期来，我们无话不说，我们相处了这么久，难道都是因为你可怜吗？明明我比较可怜，一直以来，都是我想要和你做朋友，而你一开始还说讨厌我来着。
　　我希望，我们可以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唐睿的内心一阵感动，不免想起覃雨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好，她早已不再责怪覃雨。
　　这段时间，唐睿一直和谢梅梅为伴，但她竟然有些介意覃雨和蒋玲的亲密无间，她们形影不离的样子，唐睿莫名难受。
　　唐睿将这种感觉告诉了苏辰，苏辰笑的停不下来，说：“唐睿，我没看出你好这口。”
　　唐睿恼怒不已，恨恨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友谊也会吃醋，你说我是不是很小气，竟然因为这个和覃雨赌气。”
　　苏辰没再取笑她，只说：“我没有过这种经历，但是，这应该是你很在乎这段友谊的表现，既然如此，就不要赌气了。”
　　唐睿第一次知道苏辰如此感性，惊愕不已，笑道：“苏辰，原来你还是妇女之友。”
　　苏辰怒不可遏，骂道：“狗咬吕洞宾。”然后就挂了电话。
　　唐睿也不在意，再三思索下决意和覃雨重修于好。
　　第二天下午，唐睿回了宿舍，覃雨正在低着头搓衣服，她走过去，说：“你什么时候陪我的猫头鹰？”
　　覃雨明显一怔，放下手里的东西推了推唐睿的肩膀，明明是气势汹汹的样子，眼里却只见笑意，说：“你把它弄坏了还要我赔？唐睿，你脾气见长啊，敢这么多天不理我？”说完就伸手往唐睿身上挠痒。
　　唐睿没绷住，笑了起来，和她互相乱挠，说：“你到底赔不赔？要不是你惹我生气怎么会坏？”
　　唐睿不敌覃雨，败下阵来，她们躺在床上傻笑，覃雨握住唐睿的手，说：“唐睿，我们以后不吵架了好吗？”
　　唐睿憋着笑，说：“先赔了猫头鹰再说，要一模一样的。”
　　覃雨故作悲戚状，哭喊着说：“苍天啊，收走这个妖精吧。”
　　唐睿不知道覃雨在哪里买来的猫头鹰风筝，看起来真的一样，她们去了河边的亭子里，看着天上的风筝风中摇曳，欢笑不断。
　　很多年后，唐睿每当想起覃雨，还是会忍不住嘴角上扬。她很是感谢覃雨主动投来的橄榄枝，让她找到了人生难得的知己，她们的友谊是唐睿为数不多的关系里始终放在内心深处的一段，倍受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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