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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已捉虫】
似映刘靖所想般，一个月未从下雨的蜀中从昨日夜晚起，就开始下了瓢泼大雨。天色阴沉沉，如泼墨般漆黑，豆大的雨水落在地面上溅起朵朵水花。城门的桃树被雨水打趴了叶子，护城河的河水翻涌着，将浮于河面的绿藻们翻了个身，河底的污秽全部涌了上来，随着浪拍在岸边，泥泞一片。
尚未得到修复的大坝，如雨中浮萍，摇摇欲坠。上游又发了大水，完全抑制不住，若不是蜀中的城墙够高，洪水定能淹进城中来。而可怜了蜀中旁边的小城镇、小村落们，他们可没有高大的城墙，早已汪洋一片。
德王病了，谢绝见客。
得到消息的官员们心中百味陈杂，连玉盘珍馐都吃不下了，连连与其他官员们私下通信。不管他们之前在蜀中怎么闹、或是争的打起来，在这件事上，他们必须一个战线！
德王身旁的那个宋家嫡长孙，似要表现般，站了出来，得德王的命，代理他行事。【jinjiang晋江首发，拒绝转载】
于是宋源发命，召集官员。官员们心中忐忑应约，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宋源并没有生气，仿佛和以前一样，只是他眼下有着乌青，定然是没休息好。他发布了数十条命令，皆是与处理灾情相关。
于是之后几日官员们感到别样的痛苦，每日尽是开不完的会、听不完的讲话、做不完的杂事。深夜正在床榻上软香玉在怀，也可能被宋源的人直接踹开房门，将他们从床上拖起来办事。许是之前他在德王身后一直默默无闻，让他们产了错觉，觉得宋源无害。可是他们却忘记了，德王手下的人，有几个是废物？
在这种关键时刻，官员们还是听宋源话的，毕竟在这时候唱反调作死，那是和自己过不去。更何况一直中立的知府也悄悄放了话，移交给了部分权利给德王，宋源行事就更加方便了。官员们瞧着知府不作态的样子，定然是默许了的，也无奈跟着宋源累死累活地干了。
今日结束会议的官员们又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宋源让他们表态，以身作则，将府中的粮食、衣物等等的物品贡献出来，只留生存之物，号召蜀中富豪商户们也做慈善。他们是蜀中的百姓官，他们做了头，那些商户们为了日后，必然也是要跟着做的，俗话说的好，民不和官斗。更何况，商户虽富，地位却比不上农民的，为了他们的后代能够入仕，他们也会争破头，翘着屁股干的。可那些官员们呢？他们瞧着宋源的人将他们的物品搬进搬出，用马车拉着拖去了善堂，只觉心都在滴血呀。过惯了好日子的他们，每一件物品都是他们的生存之物呀！
有官员想求求情，一脸哭相对着宋源说：“宋大人，为官的每年的俸禄不多，更何况家里还有老人小孩，能否……”他的话还没说完，宋源就冷冷的瞟了他一眼，目光冷若寒冰，似刀片要将他凌迟，他吓得顿时捂住了嘴。
随后，宋源的人从他的府里搬出一座近五十公分的玉做观音坐莲，玉质上佳。官员瞧见，双腿都在打颤。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猝不及防。
那句“俸禄不多”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他明明记得他藏起来了！
接着，似被开了头，接二连三的，他那些藏匿的宝贝们都被他们挖了出来，一份一份的搬上了马车，送去善堂。
一股骚气忽然弥漫在空中，宋源一瞧，就见这官员瘫坐在地，湿了下袍，脚下还流出金黄色透明液体。他面不改色，只是让下面的人动作快些。
府中像被强盗入室般洗劫一空。宋源看着空荡荡的府宅，心里舒坦极了，口上还对着官员说：“谢谢大人的支持，这份恩情，蜀中的百姓将会永远记着的。”
说罢，官员双腿一伸，重心随即后退，竟然昏倒在地。
宋源咧了嘴角，喊着“走了”，于是拉着满满的几车，往下一处府宅去，今日他可是很忙的呢。
知府府内。
知府面色不似刘靖拜访他那日般的苍白，相反，他面色红润、气色上佳。他接来下属给他的密信，拆开。书信内命令极少，知府一眼扫去就看完了。知府笑着，不像传闻般的那副温润的样子，反而透着阴冷，有些阴暗。知府将手中的信封在红烛上点燃、扔进了火盆。火苗迅速沾染上纸张，随着浓郁的空气不断在扩散，模糊了那字迹。若是刘靖在此，定能发现，纸上的落文赫然是他亲爱的弟弟太子殿下的标志。
而就在宋源累死累活的时候，刘靖在干嘛呢？【拒绝盗文、盗文贩卖，请支持正版】
刘靖正换上一身简朴的麻衣，带上黑色斗笠，捂得严严实实。楼若棠也已经换上一款普通的男装，同带着斗笠，腰间别着款长剑，像似流浪的剑客，帅气逼人。
楼若棠将手上的护腕带好，对着他说：“公子，我们走吧。”
刘靖点了点头，楼若棠先行一步，他紧跟随后。
今日清晨，楼若棠对他说，要带他去个地方。刘靖信她，她做什么必然有她的深意，自然同意了。
楼若棠带他穿过小巷，小巷被雨水冲刷过，倒也干净。只是路边的商铺，早已关门，招牌摇摇欲坠、随时都要跌落下来，墙角还布满了蜘蛛网，一片荒败的景色。
雨滴落地溅起的水花，将刘靖的衣角打湿，还沾染上了不少泥土，刘靖却并未在意，仍老实的跟着她。
楼若棠带他竟然出了城门。此时雨水已经没有早晨那般汹涌，已经开始慢慢褪去，只是路面上还有数不清的水泊，一脚下去净是泥泞。
刘靖一直有细心地瞧着沿途的景色，比荒凉景色更触目惊心的是摊到在路旁的百姓们。他们各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不少的人已是重伤，许是来不及逃跑，被洪水冲来的重物所击伤。鲜血混着雨水不断流着，在他们的身下汇集成泊。身旁是不断嚎哭的家人，有年迈的老人，也有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各个面黄肌瘦，多日不进食。也有情况少好些的，在旁搭了个简易的帐篷，勉强避雨，可是来一阵稍大些的风就可尽数吹去。
刘靖心中满是震憾，他与那些官员们还尚在城中府里锦衣玉食，城外的百姓却为一口发黑生霉的馒头争的头破血流。城门下汇集了太多太多的难民，大多数是附近村庄小镇里的百姓，也有从上游漂泊而来的流民。而城门仍然紧紧的闭着，高大威严而无情。
刘靖回想，他任然是靠着官员的文书和宋源的情报去了解蜀中，从未这么近距离的亲身感受，他仍是一个不合格的皇子呀。
刘靖随着楼若棠前行，楼若棠的脚步很快，似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自顾自的走着。刘靖为了赶上她的步伐不得不加速；行动有些激烈了，路上的泥也甩的更高了，他身后袍子上的泥水已经到了腰际，瞧着也更加接地气了。而反观楼若棠，她身上像有什么屏障，将那些泥水给隔开了；她走的很稳，脚下除了脚尖微湿，并无泥水。
越往前走，水汽越重，鼻尖吸入的空气也变得潮湿极了，脚下的水泊汇聚成了小河，已无裸露之地，只好踏水而行。
能瞧见了，远远的能瞧见了——
屹立于洪水中的大坝。
楼若棠带着他攀爬上了大坝角，立于大坝上，大坝中间是被洪水冲击破裂的，洪水便就像脱缰的野马，一去不复返。放眼望去，已是汪洋一片。洪水浑浊，水中漂浮着不少废物，也能瞧见在水中不断呼救扑通的人，可是没过几分，便了无了声息，沉入了水中。刘靖的心被针扎地疼，他愤怒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愤怒自己的无所作为！
远处的山丘只露出了一角，山顶上尽是汇集的人，他们相互依靠着，拥抱着，挨坐在微小的火前，瑟瑟发抖。回望，就能看见朱红色关的严实的城门。
楼若棠坐下了，任由坝面上的水打湿她的袍子，双手撑在地上，脚悬空着，还不断得在摇晃。混着呼呼的风，刘靖听见她说，她说：“殿下，有何感想？”
刘靖唇色发白，双手气得握紧，手上的青筋突地暴起，可楼若棠没有注意他，她仍然看着景色。
她又说：“万里山河呀……已是……残败不已……”她说得很轻很轻，可刘靖还是听见了。
鲜血沿着他的手背滴落，落在洪水里，消失不见。
他恍惚间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不知是他心头在滴血，还是雨又开始下。
楼若棠说：“殿下，瞧瞧这用材吧。”
刘靖听从她的话，俯下身子，蹲在地上，一处一处地仔细瞧，看着像虔诚的信奉者。他的心中却如这奔涌的洪水一样，拍起惊涛骇浪！
楼若棠瞧够了风景，站起身，对他说：“走吧，我们去下一处。”
刘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楼若棠的心中也是悲哀一片，现在她将要带德王去贫民窟。
她想为阿宝做些什么，弥补她的过错。
贫民窟的景象可是比沿途的景更加震憾，毫不夸张地说，这里就是人间炼狱。
尸体堆积成山，不断地在腐烂，混着污垢散发出阵阵恶臭。尚有年幼的孩童，竟然以腐尸为食！
是什么迫使他们食了人/肉！
刘靖顿时被翻涌上得恶心给催吐了，呕吐不止。可他又瞥见楼若棠毫无反应，只是那张少有变化的绝色面容呈现出一片哀默。
她红着眼，哑着声说：“殿下，请您一定要救救他们。”
刘靖一怔，这是她除那两样饰品之外，第一次开口求他。
楼若棠想，还未到京城的阿宝是不是也是这样呢？食着腐尸，为一块食物苟延残喘、仍旧不服天命，想要与天斗、吊着一口气呢？
她怎么能这般残忍呢？
刘靖掏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擦干嘴角的污秽，站直了身子、立于大雨中，他沉着声说：“我、刘靖，定然会救他们！”他要成为一个好帝王！不为母后！不为家族！为了这万里山河中的百姓！
哪怕刘靖此时带着斗篷，楼若棠也瞧见了他的目光灼灼，她拉开笑容对刘靖说：“谢谢、谢谢。”可是那笑容却瞧着那么揪心。同样的斗篷也掩去了她泪水涟涟的窘态。
楼若棠心中默语：阿宝，我无法为你再做些什么，我只能引导着他成为一位好帝王了……
楼若棠与刘靖正欲回去时，视线中无意瞧见一弱小的孩童，就这么大口大口饮着地面上浑浊的水，身后还有些孩童争纷相仿！他们实在是饿极了，只能饮水充饥！
楼若棠看见了，心中警钟长鸣！暗叹不好，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开那瘦弱的孩童，口中大喊着：“不能喝！不能喝！”
孩童用迷茫的眼神望着她，楼若棠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说：“孩子，这地表上的水无论如何都不能喝，知道吗？明天就会来官兵帮助你们的。”
孩童开口说：“我知道了，可是官兵……是不会来的。”
刘靖在旁听着，心中似被挖了口，呼呼灌着风，凉意直冲头顶。
安抚好孩童们，楼若棠对刘靖说：“殿下，我们得快些回行宫了，晚了可来不及了！”
刘靖有些不懂她为何突然会这么慌张，但还是听从她的话，一路疾跑回去，毫不顾及形象了。
可是，仍然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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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qaq再心疼一波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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