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月

　　萧南星唤来了冽儿，由它在空中引路，二人沿着河道行走，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看到些灯火。经打听，才知此处乃是江宁府境内。

　　因怕夏翊等人在金陵城等候，二人当即便决定先去金陵与他们会合。遂买了两匹快马，赶去了金陵城内。到了客栈，掌柜告知他们已离去，二人便商定，先离开金陵，带着琴去真定府找那个叫作常山的人。

　　路过城外河边，忽听见芦苇丛后出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苍木依依，骚客足屐，玲珑玉叶，飞花觅知音兮；

　　白草萋萋，飞尘如絮，流水翻波，白骨道流离兮；

　　笙箫岌岌，止戈止息，兄弟无依，北望泣高堂兮；

　　磐石如钜，风月弥之黄沙，纱衣易之铁甲，白露遗之蔽零兮。

　　萧南星勒马细看，只见河边芦苇丛后划出一只乌篷船。船头坐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身形消瘦，红带系发，但见她：轻皱眉，好似烟波寥寥水；微抚手，恰如柳枝颤颤飞。

　　女子抱着一个琵琶，正低眉弹唱。船尾的老船夫摇着桨，似乎并没有在意这绕梁悲音。

　　行至顾萧二人面前，船便靠岸。船夫跳下船，套好船栓，便径直上岸朝不远处的一家包子铺去了。女子则坐在船上，背对着金陵城，看着对岸 ，一言不发。

　　“这位姐姐......”萧南星上前问道，“你方才唱的是什么曲子？”

　　女子没有回头，凄凄然道：“这首曲子叫作《合离词》，乃是我无意从一位世外高人那里得来的。”

　　顾留生道：“既是世外高人，又怎么会作如此凄凉之词？”

　　女子笑道：“世外之人，其实最是放不下，此曲不过是心中一点执念而已。”

　　这时，船夫买了包子，提着一壶酒回来了。他并未关心这三人的对话，而是径直过去将纤绳结了，跳上了船，摇桨而去。

　　顾留生和萧南星相视一笑，见女子远去，便策马离去。

　　正值深秋，二人自应天府出发，沿淮南，一路向北，一处比一处荒凉，衣物也越添越多，到了青州时，已经入冬。

　　青州乃是有名的书画城，亦是东夷文化的发源之地。顾留生和萧南星牵着马进入益都，其中景象与外面全然不同。只见城内无数文人墨客，鉴诗赏画，品茶抚琴，无不风雅。更是随处可见僧侣往来，诵经念佛，其静祥也如是。

　　萧南星不由得感叹：“青州之雅，果然名不虚传！”

　　顾留生一路边走边看，眼光停留在了蹲在不远处墙角的一个穿着单薄，满脸污垢的小姑娘身上，他冷笑道：“当今皇上十分钟爱书画，想必这青州的一部分人也跟着得了不少好处。”

　　萧南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那小姑娘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不禁心生怜悯之心，于是走过去将自己的披风取了下来，盖在小姑娘身上。

　　姑娘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的披风，忙直起身子，向萧南星跪下，不住地磕头。

　　萧南星细看这姑娘，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丫头罢了，衣裳破破烂烂，鞋面一个大洞，要不是头发用一支细小的铜簪绾着，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圆眼，只怕连男女的分辨不清。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她沦落至此。

　　还未等萧南星说话，小姑娘突然惊恐地向旁边看去，手忙脚乱地蜷缩到墙角。

　　顾留生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带着五六个人，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过来。

　　那大汉走近，一把将那姑娘扯起来，撩开她的头发，笑道：“想不到你躲在这里了！走，跟我回去！”

　　那姑娘不停地摇头，拼命想要挣脱，她如此瘦弱，又哪里挣得过那大汉？只见那大汉不由分说，就要强行将姑娘拖走，萧南星见势，伸手拦住，喝道：“你们干什么？”

　　那大汉见眼前也是个姑娘，又看见她身后的马和包袱，遂不屑道：“过路的别管闲事！”

　　萧南星也不理，便问那姑娘：“你认识他们么？”

　　那姑娘满脸泪水，不住地摇头。

　　大汉见那姑娘这般，顿时怒道 ：“你已经答应给我们老爷做小妾了，怎么不认识！”

　　那姑娘哭道：“我......我爹......我爹娘已经不在了，当然随你们说了。”

　　“少废话！快跟我走！”说着又要拉扯。

　　不远处的顾留生也看这边情景有异，便也过来了，又正见那大汉在硬扯那姑娘，便一脚踢过去，将那大汉踢出几丈远。

　　萧南星见状，也顺势拔出剑，指着尚未爬起来的大汉，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大汉咧着血口，“呸！”了一声，道：“哼，王法，在这益都城内，我们阮老爷就是王法，连县太爷也要让他三分！”

　　顾留生见这大汉如此嚣张，又三两下将他带的几个随从全部撂倒，扔到了那大汉身旁，几个人倒成一团，哇哇乱叫。

　　顾留生喝道：“回去告诉你们老爷，要想要人，来找我们！”

　　那大汉踉踉跄跄地站起来，道：“你给我等着！”带着几个小弟连滚带爬地跑了。

　　“多谢两位恩人！”那姑娘见大汉跑了，忙跪下不停地磕头。

　　萧南星忙将她扶起，问道：“刚刚那人说什么老爷，小妾，是什么回事？”

　　那姑娘低下了头，不肯言语。

　　顾留生道：“若有为难之处，你便不说就是。”

　　姑娘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二位今日救了我，我自当如实相告。”说着又四下张望了一阵，小声道：“我爹原是青州城内有名的画家。一年前，宰相蔡京待人来青州为皇上搜集名画，他知道我爹有一幅《古道》图，便想拿了去。我爹说什么也不肯，他便联合我们这里有名的地主阮知富伪造证据，说那幅《古道》图涉嫌影射朝政，讽刺当今皇上，将我爹娘抓了起来。我为了救我爹娘，便去求阮知富，万般无奈之下答应做他小妾。”说着，那姑娘便不禁 潸然泪下，“可是 ，半年前，我托人去牢房帮我打探消息，才知道，我爹在被抓进大牢后，不能忍受冤枉，在他们整日的鞭打中早已去世，没多久我娘也跟着走了......”

　　顾留生听完，愤愤不平道：“如今内忧外患如此，蔡京乃当朝宰相，不思为百姓谋福，反而还在这里欺压百姓，为官如此，我大宋如何抵御外贼！”

　　萧南星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皇上一心沉迷书画，下面的官员自当迎合他的喜好，哪里有什么心思想其他的。”

　　那姑娘忙道：“两位哥哥姐姐可别在这里说了，背后议论皇上宰相，可是大罪。”

　　萧南星打量了那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道：“我叫云儿。”

　　萧南星见她瘦弱不堪，好像一阵风便可将她吹倒，着实是个可怜的姑娘。

　　三人来到了一个酒馆。此处设置简陋，客人寥寥几人，只几张桌子，一个草棚，一个简陋的厨房而已，在这街市上形形色色的各种店铺间倒也显得别具一格。

　　一肥头大耳的男子走了出来，面露凶相，脸上一条清晰的刀疤让人生畏，他见顾留生三人进来，突然将腰间的一把杀猪刀狠狠往桌子上一放。

　　那膘形大汉将刀往桌子上一放，指着云儿，对着顾留生大声说道：“本店不招待她，二位若是带上她，请往别处去！”

　　萧南星看这大汉说话这般态度，心里自然不痛快，便说道：“你该做生意做生意，我们吃完东西该给钱给钱，怎的招待客人还要看贫富贵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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