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尔蒙

　　第二章

　　01.

　　男人眉眼深邃，轮廓很深，眉毛很英气，足以用“剑眉”来形容，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来修成那样的。

　　这种眉毛配西装革履在都市摩天大楼里进进出出的白领男性们不大妥当，而显然眼前的男人和她从前相处的那些业界精英也完全不同。

　　毕竟，大家在初见时都会彬彬有礼，都会进行礼貌到客套而生疏的对话。

　　由礼貌构成的围墙，在都市中是最安全的东西。

　　叶梓一度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永远不可能在第一次见面就说：你缺少些东西。

　　他们也永远不可能对她说：你把自己的灵魂藏起来了。

　　在听到陆征北的那句话后，叶梓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张开嘴打算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的大脑中、自己已有的经验中，并没有对这种话的模范回答。

　　所以叶梓愣住了。

　　但那边的陆征北在说完这句话后却好像根本没意识自己说了什么，他冲着叶梓笑了一下，接着就转向了那边的林晨宇，“老林啊还有吃的吗？我感觉还没吃饱。”

　　“你也真能吃的，我让王姨再准备点。”林晨宇说道。

　　“老林你对我可真好。”陆征北笑呵呵地说道，重新回到刚刚的座位那边，开始给自己倒果汁喝了。

　　“因为你是业内大佬，所以我要蹭你热度抱你大腿，换成其他人我才懒得管。”林晨宇耸肩说道。

　　“好的，随便蹭。”陆征北笑着说道。

　　显然他们两个关系不错，可以随便开这种玩笑。

　　叶梓的目光跟随着陆征北，她还在想陆征北刚刚的话。

　　林晨宇注意到这一点后冲她抱歉的笑了笑：“他有点随性，可能会有些失礼，请不要放在心上，他并非孟浪之辈。”

　　“没有关系。”叶梓说道。她也只能这么说。

　　然后林晨宇又开始和陆征北说话，叶梓明白她该离开了。那些不甘心和其他情感暂时都消失了，叶梓的心中此时是她自己都不懂的感觉，有点空空落落的。

　　她起身向林晨宇告别，很有礼貌的，很模范的告别。

　　林晨宇也用同样的姿态告别了。

　　她注意到在她鞠躬离开的时候陆征北在看着她，而后他轻微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02.

　　在回到旅馆后叶梓强迫自己忘了陆征北方才那句有些奇怪的话。

　　当然，对于她来说最好的遗忘方式就是投入工作。

　　所以她在简单的整理了今天会面的情况后，给聂经理打电话进行了如实汇报。

　　“你是说刘经理那边事先已经知道了吗？”聂经理问道。

　　“是的，林老师和我说他已经给刘经理明确答复了。”叶梓言简意赅地汇报：“所以现在在这里的只有我一个人。”

　　“你想多了，不要太放在心上，大家都是希望公司更好的。”聂经理说道，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不要出去乱说。”

　　叶梓心领神会，“我明白，是我想多了，经理。”

　　他们在表面上当然得这么说了，即使内里完全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还是这样道貌岸然的环境她更习惯啊，因为她一直都是从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但是，到底更喜欢哪一种？

　　……这个回答毫无意义。

　　因为她总是要向上爬的，总是要奋斗的，为了更好的前程，为了更积极的入世。

　　挂了电话后她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火车票是明天下午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晚上和明天上午有放松的时间。

　　结束工作后是晚上十点半了，她洗漱后躺在了床上，并不能第一时间入睡。

　　墙上的钟表恪尽职守的走动着，滴答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充满了干涩的意味。

　　尽管房间并不大，但在这一刻却显示出一种异样的空旷来。

　　她躺了一会儿后忍不住摸出手机来，刷了一会儿微博。无意中点开一个大学同学的微博，她平时喜欢发一些忧伤怅惋的句子。

　　叶梓不是很喜欢这种行为，所以平时也不怎么关注那个人。但今天或许是心情不对吧，她将那个人半年的微博都看了个遍。

　　关掉手机的时候感受到了心里蓄满了如水的忧伤。

　　而后她突然明白，她刚刚想不通为什么房间并不大，但却有一种异样的空旷。

　　然后叶梓现在明白了，空荡的不是房间，而是她的心。

　　她闭上眼，准备休息。

　　陆征北的那句话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连同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还有他看过月光与风霜的黑色瞳仁。

　　她忍不住再次拿出手机，在百度上搜索了陆征北，然后看到了他一系列获奖记录，以及他的获奖作品。

　　孤寂雄伟的山峰，落满白雪的沙漠，无尽的海水如同苍蓝的梦境吞噬了整个画面，陨落的流星勘破流浪者蒙尘的双眼。

　　叶梓从里面看到一些熟悉的照片，这才明白自己以前在其他地方也看到过这个巨佬的摄影作品。毕竟他太出名了，所以嗯……很多地方都在盗他的图使用。

　　不过真的很美啊……

　　叶梓看着他拍摄的一组印第安风格装束的女性在从里里的照片，看着女模特那奔放热烈的目光与暴露在外面的黝黑皮肤，心里想到。

　　真的很美。

　　这夜的梦中，那些画面也反复出现了。

　　到最后，那个穿着大胆而奔放的女性用带着沙哑的甘甜声音对她说道：“你为什么藏起你的灵魂呢？”

　　在梦中，叶梓回答道：“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灵魂究竟在哪里。”

　　03.

　　次日清晨照例很早起床，叶梓洗漱，去外面晨练。小镇这个时候路上没有几个行人，空气清爽，比大城市不知舒服多少倍。

　　此时她倒是把昨天的事情都差不多忘了，她插着耳机，一边跑步一边听歌，没怎么看路，不知不觉就到了林晨宇的小别墅附近。

　　接着就偶遇了昨天见过的人。陆征北。

　　此时陆征北没了昨天的不修边幅，他穿着黑色的运动服，正好也在晨练途中。这个偶遇有点巧合，但也不是过分巧合，毕竟现在在林晨宇别墅附近，看得出他最近是住在他家的。

　　“呀，是你。”陆征北看到她后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叶梓。”

　　对方果然是与那些人不同的。叶梓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来。是直接被叫了名字，不是过分彬彬有礼的“叶小姐”，而是直接是名字。叶、梓。

　　陆征北的声音很好听，分明是低沉的，但自带着一种愉悦感。在将自己的形象进行了打理后他变得更符合大众所认为的帅哥了，但叶梓却突然觉得昨天那幅样子却更适合他。

　　然后叶梓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昨天我还没有回答你，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灵魂究竟在哪里。”

　　陆征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是这样吗？”

　　叶梓说完后反应过来，顿时感觉窘迫得很，她再说话时稍微有些结巴：“不、不好意思……”

　　“你是在向我求助吗？”陆征北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不是……我是说，不好意思。”叶梓又结巴了一句后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维，“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陆老师……”

　　“那么换种说法，有什么我可以帮上你的吗？”陆征北看出了她的窘迫和抗拒，于是后退一步，问道。

　　叶梓怔了怔，心里多了说不出的感觉。

　　“叶梓？”陆征北低声询问，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现在很少有人叫叶梓的名字了，闺蜜之间一般叫梓梓，领导一般都叫她小叶，下面的则叫她“叶姐”。而今他用低沉的声音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在这样无人的清晨，在这样淡薄的雾气中，顿时让她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来。

　　叶梓感觉自己的大脑都有些混沌了，她思维有些滞后地说道：“我是过来代表盛华邀请林老师合作的……”

　　“老林那边决定了的事我也不好和他说，你们那边的合作条例昨晚我也听了，如果要我帮忙的话可能很多部分都要改一下。”陆征北说道。

　　对方话语中的意思让叶梓瞬间清醒过来：“陆老师你的意思是你对盛华的这次活动有兴趣？”

　　“我可以试试，但一些条例需要改。”陆征北耐心地说道，“刚刚我也说了。”

　　……！！！

　　陆征北！同意了她这突兀的邀请？！

　　这对于叶梓来说真的是个惊喜到爆的消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瞬间冷静了下来，进入了无比高效的工作状态中。

　　在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她也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惊喜和反过来的噩耗，虽然程度不如这次的深，但她对此也有了充分的经验了。

　　“那陆老师您的要求我们这边肯定会充分满足的，您可以先告诉我您的想法，我和公司那边再沟通一下，争取给您一个最优惠的合作书。”

　　“每套照片由十二张减为八张，角度我定，你们可以事先出几个名字，文案这边我另找人。”陆征北也直接说了要点，看起来昨天晚餐时他还真有在听他们的交谈。

　　叶梓一一记下，在这里做这种交谈似乎对陆征北有些不礼貌……她脑子里转过这样的念头，但事出紧急，而且陆征北看起来也毫不介意，于是这场谈话就这么进行下去了。

　　叶梓也表现出了很高的职业素养，交谈完毕后她觉得自己这次表现不错，忍不住有了些自信。

　　然后末了，陆征北突然来了句：“我不喜欢你现在的状态。”他是皱着眉说的，而且表情相当认真。

　　叶梓从容的表情顿时消失了一些：“……陆老师？”

　　他这句话就仿佛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立刻让她良好的状态中止了。

　　“你不是找不到，你是根本没有去找吧。”他说了第二句话。

　　叶梓站定在了那里，无从反驳。

　　是的。

　　什么灵魂找不到了，是她根本都没有去找过。

　　而且，在这个社会中生存，需要灵魂吗？

　　她站在原地，露出了同往昔工作中如出一辙的冷漠而疏离的表情。

　　她想她可能要搞砸了，她应该顺着这位巨佬的话说的，万一对方因此而不高兴了又不合作了怎么办？她是否现在该露出谄媚的笑容？是否应该再态度软化一些呢？

　　本来他突然说可以合作就已经足够她意外的了，而且他这话是说在问她是否需要帮助之后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脸上的表情虽然冷漠，但她眼底却充满了忧伤，忧伤和宁静。

　　陆征北站在那里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后听到她轻声说道：“抱歉，陆老师。”

　　她的职业素养占了上风。

　　他摇头，转身离开。

　　这是他们今天的第一次见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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