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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然
秦蓝梦赶到韶音阁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宫人们沉默不语、面带惧色。见到秦蓝梦也只是机械性地行礼,毫无生气。
她进入阁内,却未见夏青鸢的身影,倒是疑心案上几时添了那么多书,这时墨琳道:“长使在书后面。”
秦蓝梦绕过去一看,被夏青鸢此时的模样吓了一跳:只见她面色青白,双目圆睁,眼球上尽是可怖的血丝,脸上还挂着诡异的微笑。
“青鸢……”
“姐姐来了?妹妹就不多礼了。”夏青鸢笑吟吟道,说完又将视线移到书中。
秦蓝梦目光一扫见案上摆着《山海经》《孙子兵法》《商君书》《吕氏春秋》《三国志》,甚至还有《神异经》《博物志》《神仙传》《琵琶记》《娇红记》等书。秦蓝梦吃惊不已,心想青鸢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开始看这些书了?于是问道:“青鸢你……你平日不是不喜这类书吗?为何如今……”
“因为,我要长见识啊。”夏青鸢瞪眼嘿道,“我平日读书甚少,以致见识短浅,如今我必须多看些书,才不会孤陋寡闻。”
秦蓝梦还未弄清到底发生了何事,一个中黄门走进来,有些不情愿地说:“长使,今日的都准备好了。”
“好啊,那妹妹先失陪了。”夏青鸢笑着走了出去,秦蓝梦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跟上。
几个宫人站在在韶音阁的院中,旁边放着热水、刀、盆等物。一个黄门手里提着一只乌鸡。在得到夏青鸢的示意后,宫人们便做出了令秦蓝梦更为吃惊的举动!
提鸡黄门扒光乌鸡脖子上的毛,一刀下去,鲜血流出,其他宫人端过盆子接血。
夏青鸢一阵颤栗,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青鸢,你……”秦蓝梦彻底糊涂了,她不明白夏青鸢为何会举止反常。
“姐姐不必惊讶,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夏青鸢直勾勾地看向前方,“以后但凡膳食中有禽类或小兽,我都会让他们弄只活的,当面宰杀。今日我想喝乌鸡汤,姐姐可愿留下陪我一同用膳?”
秦蓝梦:“为什么你要这样!你不害怕吗?你不担心脏了院子吗!”
“只要能长见识,脏了院子又何妨。”夏青鸢一字一顿地说。
秦蓝梦向墨琳看去,墨琳双唇微颤,噗通跪在地上:“秦七子,奴婢就是因此才请您来的!求您救救我家长使!”
秦蓝梦道:“到底怎么回事!”
在墨琳的诉说下,秦蓝梦终于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自从秦穆二人被刺客掳走后,愤怒至极的楚逸将气全部撒在了夏青鸢身上,说夏青鸢没见识、胆小如鼠、没见过大场面,以致中途吓晕、连累旁人。还说夏青鸢不是第一次给他添麻烦,就是个累赘、废物,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夏青鸢受了极大的刺激,回宫后又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嫔妃嘲笑她,让她消沉更甚,曾想一死了之,但又怕家人受累,勉强活了下来。
“陛下说我太没见识,所以我现在才要想尽办法长见识,”夏青鸢盯着前方道,“我要读万卷书,观宰杀牲畜,以后还要去暴室刑房观人受刑。如此便能见识丰富了,见到什么也不会怕了……”
秦蓝梦心里一酸,摸了摸夏青鸢的头发,“青鸢,别再苦自己了……”
“我不苦,我只是不明白。”许是秦蓝梦的举动触动了夏青鸢心中的某根弦,她开始哽咽,眼圈发红,“姐姐,打我记事起,父母就同我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尤其是母亲,一遍遍地说我们当女人的没必要有多太见识,男人家的事更没必要去打听,只要谨遵女德、懂得打理家事即可。我的确是这么做了,可是……为什么陛下反而怪我没见识呢?我们女子有见识是错,没见识也是错,到底怎样才是对的呢?”
夏青鸢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最后嚎啕大哭。秦蓝梦并没急着安慰她,而是同墨琳一起将她扶回屋内,先让她好好发泄下情绪再说。
待夏青鸢哭完,秦蓝梦给她拭了拭泪,柔声道:“青鸢,你能有此想法就很好了。男人一会儿要求女子尽态极妍地去取悦他们,一会儿又嫌女子狐媚轻浮、迷惑人心;一会儿要求女子无才无智以保不会威胁他们,一会儿又要求女子聪慧渊博、能帮其排忧解难……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夏青鸢抽着鼻子,没有说话,但秦蓝梦知道她心里定是这般想的,于是继续道,“其实到了这一步,你需不需要长见识,又何须全听他人之言呢?这种事该你自己决定不是吗?人生在世,身不由己的事太多,我们女子更是如此,有些事我们无力做主,可能做主的事,为何还要由旁人决定呢?”
夏青鸢问道:“此事……我还能自己做主吗?”
“当然,你父母如今不在身边,陛下公务繁忙,也不会再揪着你不放。你只管放心。”秦蓝梦道。
“是啊,陛下其实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那日我被刺客挟持,陛下不顾我性命安危,打算让侍卫上前与刺客搏斗。若不是姐姐相救,恐怕我已成剑下鬼。”夏青鸢释怀了,“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为了那些反复无常的东西去辛苦自己,还是纵情欢乐为好。”
秦蓝梦总算放松了些,陪夏青鸢一起用了膳。但楚逸那边不明朗的态度让她仍旧不安。
两天后,忐忑不安的秦蓝梦终于被楚逸召见了。
她来到辉阳殿,先是向楚逸行了个礼,然后静默地等着楚逸发话。
等待是一个可怕的过程,秦蓝梦觉得,此刻辉阳殿的气氛与长信宫有的一拼。
“回来了?”
楚逸终于开口。
秦蓝梦:“是,陛下。”
楚逸:“流落在外,感觉如何?”
秦蓝梦:“缺衣少食,甚是不便。”
楚逸讽刺道:“可后悔了?若是当日你不多事,直接舍了夏长使,也不会遭此罪。”
秦蓝梦唯独在这件事上不会妥协,倔道:“妾不后悔。恕妾直言,若遇险者乃良王殿下,陛下可会舍得?”
楚逸怒道:“放肆!良王是朕的亲兄弟,岂容你拿来混比!”
秦蓝梦毫不退缩:“青鸢虽不是妾的亲姐妹,却胜似姐妹。妾以为情谊重于血脉,若无情谊,即便血脉相连也形同陌路;若有情谊,即便没有血脉,也是骨肉至亲。”
“你总是有各种理由。”楚逸冷笑,“这件事,朕先不去追究。朕再问你,你与穆七子流落在外时,可有失……可有贼人对你们图谋不轨?”
尽管楚逸换了种说法,但他知道秦蓝梦定能听懂他所言之意,心想女子视贞洁远胜性命,他作此问,只怕会引得秦蓝梦心情激愤。
出乎他意料的是,秦蓝梦异常平静,她冷冷道:“陛下放心,妾与穆七子并未失贞。”
楚逸愣了一下,随后如释重负道:“那便好。”
看着朝自己招手的楚逸,秦蓝梦知道他气消了,不过自己却无法轻松,僵着张脸走了过去。
“有人弹劾裴哲,说他玩忽职守,朕也对裴哲进行了贬斥,你可知为何?”楚逸问。
秦蓝梦早已不敢在朝政之事上太过张扬,于是摇头道:“不知。”
楚逸脸黑了:“你再装傻,便以欺君之罪论处。”
“……裴哲不像这样的人,此事是另有隐情吧。”秦蓝梦无奈地接过楚逸递来的折子,“弹劾他的熊通是陛下这边的人,此事……莫不是陛下自导自演?”
“没错,裴哲入朝纯属凑数,因此时常遭到苏萧两家其余人等轻视。但自从朕开始重用他后,巴结他的人也日益增多。朕担心再这样下去会被太后察觉,所以暂时委屈他一下。当然,朕已事先告知过他了。”
“裴哲的确是可用之才,不过光有他还不够,陛下也该暗中招纳些新人了。”秦蓝梦道。
楚逸语气中添了一丝警惕:“怎么,你有合适人选吗?”
“妾怎会有呢?而且就算妾举荐了,陛下也不想用吧。”秦蓝梦说了大实话。
楚逸白她一眼:“算你识趣——裴哲倒是给朕举荐了一人。”
秦蓝梦:“何人?”
楚逸道:“此人名施宇洛,是裴哲同乡,现任冀郡承县县尉。裴哲说他虽然年轻,却稳重勤勉、兢兢业业,可以一用。”
秦蓝梦:“敢问陛下,那施宇洛年方几何?”
楚逸:“弱冠之年。”
秦蓝梦:“虽说县尉是个小官,但刚及弱冠便能胜任,也是不易了。”
“是啊,而且施家并非官宦世家,施宇洛也并无多少天赋,能踏上仕途完全是他发奋苦读的结果,他为官正直清廉,入仕不久便已建功勋。朕打算再观察他一段时间,若真为朝廷可用之才,朕立刻下旨宣他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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