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共白头

　　“太子殿下，”百里瑶居高临下地稍稍一歪头，露出她那一贯拿手的皮笑肉不笑来，问道，“溺水好玩吗？”

　　自打第一回在浮渡山浴仙池畔遇见，萧慕就知道，这是个呛口小辣椒，一般人轻易惹不得。可他萧慕是一般人么？当然不是了，他可是堂堂的大齐东宫太子，所以在百里山庄再见时，他便狠狠地捉弄了她一番。

　　然而此刻，正是应了那句话：风水轮流转，又到了他屈居下风的时候了，还是在他的主场——京城。他仰头望着那面带得意色的姑娘，她是在轻笑，可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你……”他咽了下口水，“你早就看出来我是装的了？”

　　“小子，”百里瑶蹲了下来，视线与他持平，“要论演技，你还嫩着呢。”

　　“所以你一直都是在耍我？”萧慕身子往前一倾，试图与她理论，却突然捂了胸口，哎哟了一声。

　　“殿下？”小内侍花旭满脸的担心。

　　“你，你故意……”萧慕伸手指了百里瑶。

　　她不疾不徐地顺着大狼狗脖颈和背上的毛，眼皮抬都不抬一下：“对啊，我就是故意的。”她看向了萧慕，学了百里玥那日常欠揍的神情和口吻说道，“你该知足了，我已经手下留情，好歹没给你按断肋骨。”

　　萧慕只觉得自己差点一口气都没上来，这是何其狠毒的一个女子啊，这还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做的事吗？他印象中的女孩子，不都该是柔柔弱弱，文文静静的吗？就算再怎么娇蛮任性一点，那也顶多就是他皇姐长乐公主那样的了。可这个百里瑶啊，真是次次都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么一想，他倒是有点泄气了，只是，还有一事，让他觉得颇为不爽。“它为什么不咬你？”他指了那大狼狗，不满问道。

　　百里瑶挠了挠它的耳朵，看着它舒服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这才哼笑一声，得意道：“因为我厉害啊，连狗都知道，不要招惹比它厉害的人。可有些人呢，却是偏偏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瞥见萧慕的脸都快要绿了，干脆又补充了一句：“连你不如。”她两手揉了大狼狗的脸，对它这么说道。

　　“喂，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萧慕气道，在小内侍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

　　百里瑶最后又挠了挠大狼狗的脖子，也站了起来，正想说“谁应声就是谁呗”，却被一个声音给打断在了喉咙里。

　　“太子表哥！”有人这样娇声唤道。

　　百里瑶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看，就被人从后头推了一把，她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就要跟那鹅卵石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还好她平衡感比萧慕要好得多，到底还是稳住了。

　　“哎……”萧慕却是惊了一回，他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扶她，却被来人生生地插到了自己的面前来。

　　“太子表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身上都湿了？”薛映雪紧张问道。不等他回答，就又去质问那小内侍：“你是怎么搞的，跟着太子殿下，还出了这样的事情？这要是给皇后娘娘晓得了，看不扒了你一层皮去！”

　　百里瑶在心里啧了一声，瞧瞧人家，不愧是大家闺秀，训人的姿态都不一般，这又是质问，又是恐吓的，连皇后娘娘都搬出来了，不像她们百里姐妹，她们压根就不会多嘴，一般都只会先上拳头……

　　“百里小姐，”训完了小内侍，薛映雪的注意力果不其然的，又转向了百里瑶。她上下打量百里瑶一番后，冷笑一声，“你才说不信自己有什么皇后的命，可这一转头，就又黏上了太子殿下。你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响啊。”

　　“皇后的命？”萧慕一愣，“什么皇后的命？”他茫然问道。

　　没人搭理他。

　　百里瑶连脸上的那一丝笑意都敛了去，她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骄傲抬着下巴的薛大小姐，她没想到，有着这么一副桃李春花好颜色的人，那嘴里吐出的话，却是这么得难听。她于是双眼微微眯起，冷声道：“薛小姐怕是记性不大好，公主殿下才说了，那老道的话，往后不可再提。薛小姐这不也是一转头，就又提了么？”

　　薛映雪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人敢在她面前这么顶撞自己，一时有些气结。可百里瑶才不会给她时间去寻找言语来反击，她只撇过脸去，抬脚就走。在与萧慕擦肩而过时，她也不忘，翻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阿嚏！”在走出一段路之后，被风一吹，百里瑶终于没忍住，打出个喷嚏来。“真冷啊。”她裹了裹湿漉漉的衣裳，突然想起了一事，“我外头衣裳呢？”

　　百里玥只一撇嘴：“那小太监拿着呢。”

　　“你怎么不提醒我？”百里瑶气急败坏道。

　　百里玥呵了一声，嫌弃道：“我又不是你妈，还时时刻刻念叨着你要记得多穿衣服啊。”

　　这是亲姐妹无疑了。百里瑶怨念地想，回头看向了那跟在了她们后头的大狼狗，指了百里玥的背，对它无声说道：“咬她！”

　　☆☆☆

　　要说这人运气背的时候吧，那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百里瑶趴在一个巨大的捕兽坑的边沿，懊恼地想。明明前一刻钟，她还在通往永安寺的主干道上好生悠闲地逛着，这一回头，就落了这样一个下场了。这都要怪她那不听话的小徒弟，还有温家的那个小姑娘。

　　这事儿还得从昨儿个说起。天下人都知道，京郊玉华山的红叶，是秋日的一大美景。虽然现在已经过了重阳登高日，但能赶上秋日的尾巴看回红叶，那也不枉来京城这一遭了。因此百里瑶姐妹们便约了，要这一日来登山赏红叶。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在他们一群人刚抵达玉华山脚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就碰上了温家人。得知两家都是要上山去看红叶的，便约了一起，结伴上山去。

　　因永安寺在玉华山半山腰处，且只有一条幽静石阶小道通往山上，因此无论是王公贵胄，还是平民百姓，要山上，就只有下车下马步行而上。百里家与温家也不例外，两家人一起，也浩浩荡荡的有二三十来号人了，此刻逶迤往山上去，便少不得这些人有前有后，有多有少地一处了。

　　百里瑶比较惨，她被三个熊孩子拖住了，一会儿这个猛往前冲，一转眼就在山路上没了踪影；一会儿那个又嚷嚷着脚疼走不了还死活不肯让人背，非要在路边坐着歇会儿；一会儿这个要喝水，那个要吃瓜，反正就没个消停的。百里瑶只觉得，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眼看着前面的大部队渐行渐远，她估摸着自个儿今天的时间大概都要交待给在这条路上了。

　　就在她暗自神伤的时候——其实不满都已经摆在脸上了，可怜被她拖累的莺儿突然紧张兮兮地问道：“哎呀，温家大小姐呢？”

　　“嗯？”百里瑶的神经顿时就又紧绷了起来，继而扶额，这才半天，她就开始有神经衰弱的征兆了……四下里望望，果然不见温苒那个小丫头，就连范笑笑，也不见了踪影，明明前一刻还在自己跟前蹲着的。

　　“小十九呢？”她站了起来，抱怨道，“需要他的时候，就跑得没影儿了。”

　　“我在。”伴随着这一声，她就只觉得后脑勺上挨了一下什么东西砸，回头往声音来处一看，就见米勒正立在一棵重阳木上，手里又拈了颗不知名的红果子，向自己砸来。

　　“你出息了啊？”百里瑶轻巧地躲开，横眉冷对，“别闹了，瞧见你小师侄和温家大小姐没？”

　　“没有。”米勒诚实地答道，他才从前头摘了果子回来，压根就没见着那两人。

　　“这两个小丫头，到底跑哪里去了，连声招呼也不打？”百里瑶皱眉道，心想着等下找到她们，必须得好好教训一顿了，这还目无尊长了还。

　　“那现在要怎么办？”莺儿无助问道。

　　“还能怎么办？”百里瑶没好气道，“分头去找咯。”她又看向了还蹲在树上的米勒，道：“你也给我下来，咱们兵分三路，你往左，我去右边，至于莺儿，”她看着面前这个摆出了一张苦瓜脸的小丫鬟，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就守在这儿吧，要是那两小丫头片子找回来了，就死拉着她们在这儿等着。”

　　一听自己可以不用去跑腿了，莺儿当即就想要笑，但随即又意识到这样很不厚道，她一个丫头在这儿坐着，倒叫主子们去找人了，这要是给人知道了，还不晓得要怎么说她呢。于是她赶紧摆正了表情，狠命地点头以示听命：“小姐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她们再乱跑的。”

　　百里瑶哪里看不出她的那些小心思，但时间紧迫，也只能拍了拍她，又对才从树上下来的米勒道：“就找一刻钟，一刻钟后，要回来这里。”

　　“知道了。”米勒答应着，率先往左边林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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